()第二十八章
“文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周穠担心的问着弈文,“酒宴出去时都还没打更,现在都已经是三更天了,您没事吧?”弈文看着这个鬓角泛白的老管家,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周管家,我只是出去逛了逛,看到内河有人在放纸船就跟上去看了看,没想到一跟就从城北跟到了城南,所以才回来的晚,害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啊。”说罢,弈文又冲着周穠做了个笑脸。
“公子哪里话,今rì是武公子的大喜之rì,文公子也快加冠了吧,再过三年就是您的加冠礼了,您到时候可别这样啊。”周穠永远想一个和蔼可亲的叔叔一样,在弈文心里至少是这样想的,周穠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故意踏屑自己,他没有因为自己不得母亲喜爱而看低自己,他就好像个叔叔一样在照顾自己,在许安城的rì子里,他总是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和兄长,他给弈文的感觉永远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
“对了,周管家,这么久了,谢谢你。”弈文临走的这句话,让周穠很是惊讶,他有点出乎意料,但后来他看着弈文离去的背影,笑了。弈文走在回房的路上,他的心思一直在想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原来事情到了最糟糕的的时候也是会有转机的,原来我还是有人喜欢的。这世界还是那么美好,这世界还是那么奇妙,对的,这一定是司徒先生说的苦尽甘来,在最好的rì子里遇到最糟心的事情,虽然很坏心情,但不一定会一直坏下去,还是有阳光的存在的,她笑的那么美那么甜,就好像能把我从最深的深渊里给一把拉出来一样,给我光明,给我温暖,她的眼睛真的好美好美啊”从回房到丫鬟们帮自己宽衣解带,到自己躺在床上,弈文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这笑容让替他宽衣的丫鬟们看到都不忍笑了起来。
但弈文似乎并不知道丫鬟们在笑什么,他再次沉浸在美好的回忆和联想中,他很喜欢这种联想,至少在黑暗的rì子里这样的联想帮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rì子,这种技法也帮助他取得不小的收获,他用这种方法开导自己,规劝自己,每当不开心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做,虽然有时候感觉挺傻的,但他一直很喜欢这种方法,在最低谷的时候抬头看去,也满是阳光明媚的风景,所以苦难也就不会把自己折磨的痛苦不堪,在最坏的情况下开自己的玩笑是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事情,弈文感觉自己经历过太多的苦难,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但他知道,如果要问自己什么叫做自我救赎,他会告诉你,那就是自嘲自讽但从不自暴自弃。
所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尽管他因为睡得少而感觉到很困很疲倦,但他依然起床洗漱,开始准备今天的见面,这次见面,他很是期待,因为没了冬蔷姑娘在旁,所以应该会很开心。“对了,不知道茜儿喜欢什么,我待会儿该给她买点什么呢?早知道要这样,昨天就该问清楚来着。”弈文穿戴好衣裳之后刚打算门便撞见了周穠。“文公子,怎么起这么早啊?”“你也早啊,周管家,对了,周管家,你知道什么东西比较能讨女孩子欢心吗?”周穠惊讶的看着弈文,“这可不好说呀,作为一个过来人,得先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还得看她的喜好。一般深闺里的大小姐,就得选好东西,玉饰啦,金器啦都是可以的,要是家里背景好点的这些东西就显得俗气,所以得选择一些奇珍,比如珊瑚翡翠或者琥珀夜明珠这一类,对了,文公子,你还没说是哪家的小姐呢?”周穠似乎对讨欢心这一套很有理论研究,他说这些的时候,时而踱步竖指像个师长一样,时而摇头晃脑神情严峻像个经师一样,当他回头看向弈文的时候才发现弈文早跑了。“诶,跑得倒挺快的。”周穠笑着说。
弈文离开了司马府,他走到了街上,偌大的王城是这样分的,正方形的居民区,往北的地区划分为两大王侯区,以供重臣和王侯居住,王侯和大臣们的居住区再往北走便是王城。王城背靠苍岐山,苍岐山的产石便是以黑出名,建造王城的石材全是苍岐山上拉下来的。王城有三层城墙,最里一层包围整个卫王宫,二层包住王侯区和王宫,三层作为最外的城墙包围了整座城,卫王宫的城墙也因此具有全国最厚的城墙。
第一代卫王被册封时,卫国的版图并没有如今的圆形,当时只是王城和周边二十里的地区才属于卫国,卫国立国艰辛,所以为了图存便把王宫建在了苍岐山下,靠山临河。后来经过卫王的励jīng图治和征伐才逐渐扩大了版图,一寸山河一寸血,十方国土十万兵,卫国的每一寸国土下面都埋着将士的尸骨,或是卫国的开疆卫士,或是某个被屠戮消亡的异姓藩王的死士,到现在的卫靖王,卫国已历六世君王,卫靖王作为第七任君王,他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卫国自开国便经历了太多战事,从始祖的同袍手足开疆立业,到后来三世祖为报江山大封异姓王,卫国的制度在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和重建。世袭制的官吏选拔让人才并没能进入到自己的王宫之中,无权无势的卫靖王已经很难见到先祖当年开疆辟土的那份血xìng。但至少有一点好,卫靖王现在过得很安逸,有吃有喝,不贪图权贵便无忧无虑。他每rì吃着卫国各地的进贡,赏玩着从各地搜集来或者高价买来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很多是各镇道司每年的进贡,这些在他少年时期是不曾见过的,自己贵为一国之君却从未见过奇珍异宝,这是何其的荒谬,各地的藩王因此也每年都进贡,好吃的好玩的,卫王在这么多好东西面前渐渐忘了自己给自己的使命,他忘了自己曾今给自己的要求,但他因为放弃,却得到了安逸,这是很舒服的。他现在看到卫严谨都变了,前提是卫严谨不会看到自己在玩,这样他两人就可以和睦相处了。
弈文在街上看着准备拉近王宫的物资,小推车里被堆满了冰块,这应该是很珍贵的果蔬,所以必须要用同样珍贵的冰块来降温保存,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从各地进贡来的少女,她们作为每年宫里新近的侍女歌女,要在王宫里度过自己最美好的时光。“十年前,王宫并没有这么铺张浪费鱼肉百姓,为什么这几年向来不尊王的各镇道司这么积极给卫王进贡?”弈文的疑问是有原因的,十年前,许安城为了迎接秦王才开始了大规模的装饰布置,那是消耗的钱财是镇西道司整整一年的税收,正因为这样,后来镇西道给卫王哭穷,恳请免了今后三年的上供以减轻沉重的军费和银库空缺。也正是因为被恩准了,所以其他三个镇道司也跟着要求减负,后来搞的卫王连自己王宫内的rì常支出都有点力不从心,后来也幸亏父亲和顺仁候出面才避免了王宫因为无钱支付rì常开销而欠账这样的尴尬。弈文还记得当时父亲的一封来信中说因为钱财吃紧,宫中已经开始出现了有太监宫女偷盗和逃跑的迹象,甚至在南面一些偏远地区的黑市里都发现了王宫中使用的丝绢。
正因为如此,弈文看着着长长的车队,每一辆小推车都由三人负责推进,一人在前拉,另外两人在车后面推,宫女们跟着太监慢慢进入王宫大门。年轻的宫女们有的来自卫国偏远山区的村庄,有的来自于小城镇中的普通人家,甚至有些是大都市里某位高官显贵家里的千金,她们有的为了自己活下去,有的为了家人活下去,怀着各自的目的来到了这个黑sè的大熔炉里,有的或者成为了侍女,有的成为了歌姬,有的运气好被卫靖王看中,有的运气不好被太监禁脔,各人的命运在这一刻让弈文不禁想象,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这里,她们又会有怎样的命运?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约在身,弈文赶紧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毕竟第一次跟女孩约会,迟到是不可原谅的。
茜儿坐在河边的小亭上,她望着流水里的花瓣,花瓣是从河边的花朵上掉落的,它们已经过了花期,开始陆陆续续离开自己的岗位,跌入流水之中,流入河水,之后沉浮,最后化为尘土之一。流水之中的花瓣,有白sè的,有红白的,有红sè的,有蓝sè的,有紫sè的,这些花想必在落入水中之前原来都是极好看的,它们每rì与自己的亲人聚在一起,将美丽的鲜花展现给众人,过着自己的小rì子,rì子虽短但很幸福,开开心心,只是夏rì一过秋风变吹起了,花瓣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
“茜茜姑娘,等很久了吧?”弈文的突然出现,让茜茜回过神来。“没,只是怕来晚了让你等。公子该叫我茜儿,你要是再叫我茜茜,我定不理你了。”弈文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茜儿。”茜儿也跟着笑了,她看着弈文背负着双手便问道:“公子你手里藏着什么东西么?”“呀,果真瞒不过你,你猜猜看我手中拿的是什么?”弈文笑着说道。“嗯,不好猜,是给谁的?”茜儿皱着眉头问道。
“给一位姑娘的,你试着猜猜。”弈文笑眯了眼。“嗯,糖葫芦!”
“怎么会想着是糖葫芦呢?”弈文问茜儿,“糖葫芦好吃啊!”弈文摇了摇头,“再猜猜,你也是个姑娘家家,自然知道什么最讨女孩子欢心。”“嗯,有好多东西都可以啊,像姐姐就喜欢玉器,chūn兰姐姐喜欢胭脂,夏雪姐姐喜欢绸缎,对了秋月姐姐喜欢的是簪子。好难猜啊。”茜儿伤脑筋的说。“那你说说,你最喜欢什么。”茜儿看着弈文的回答,几乎是月兑口而出说出了三个字:糖!葫!芦!
“哦,那好,你在这儿等着我!”说完,弈文转身便往街道深处跑去,他转身的一霎那,茜儿看见了弈文藏在背后的双手,两只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咦,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茜儿望着弈文的双手自言自语说道。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茜儿端坐在亭中,早晨的时候天空下过一场细雨,让人出来呼吸的感觉是那么温润,那么清新,多好的空气啊,这一天的工作都可以有个好心情,开门做早市生意的,茶馆饭店酒庄的都在早上进货,大米蔬菜肉禽都从王城周边的农村购买用板车拉近王城内消费,来来往往的居民们也开始了一天的采购,生活所需要的茶米油盐酱醋茶,要吃饭要喝水,要穿衣要睡觉,要棉被大衣,王城的生活因此丰富了起来,这富饶的首善之都,有着全国最好的大米油盐,有着全国最好的书院,有着全国最坚固的城墙,有着全国最大的青楼,有着全国最多的王侯将相住在这里,这里最是美丽,歌舞升平,这里最是逍遥,酒池肉林。这里是王城,这里唯一的好处是能在十月里买到糖葫芦。
“给,糖葫芦!”弈文兴奋的把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了低头沉思的茜儿面前。茜儿抬头看着糖葫芦,她的脸上瞬间就笑成了花。“公子你在哪里买的啊!”茜儿高兴的说,“你喜欢嘛,我跑了很久才找到的。”弈文笑着回应。“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的就是糖葫芦了,第一次吃还是父亲在世时给我买的,那年赶集,父亲带我到集市上去玩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当时父亲还笑着说茜儿要乖,以后赚多了钱再买给我吃。”说到这里,茜儿越来越小声了,她拿着手中的糖葫芦,只呆呆的低着头。
弈文看着沉默的茜儿,他明白她的心情,毕竟茜儿不是冬蔷姑娘,毕竟她还年轻,心中的痛苦不是那么容易说忘就忘记,她还难以遗忘那些曾经让自己心痛的事情,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还是不开心,笑着说出来是很难做到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弈文才不想过多的劝慰,说不定反而还会让茜儿更加难过,他悄悄地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行有规坐有矩,男女是不能同寝同坐的。
茜儿仰起头来吸了下鼻子,“真对不起,让公子你见笑了。”茜儿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对弈文微笑着说道。“没有的事,你先吃了糖葫芦吧。”弈文笑着说,“是啊,我都忘了公子给我买了糖葫芦吃呢。那我就先吃啦?”茜儿笑着说完便吃起了糖葫芦,她咬下一个自己嚼了起来,弈文看着吃糖葫芦的茜儿,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公子,你也吃一个吧,很好吃的。”茜儿说着把糖葫芦上面最后一个山楂果给拿刀弈文面前。“呀,你吃这么快,都只剩一个了?”“嗯,好吃嘛,所以就吃得快一点了。”茜儿说完莞尔一笑。
“你喜欢吃,你吃吧,我每天都可以吃到的。”弈文把糖葫芦递回去,“真的嘛?”“当然是真的啊,我每天都可以出去买来吃,你要出来很难吧,你吃吧。”茜儿高兴的拿回了糖葫芦,“谢谢公子!”说完一脸满足的吃掉了最后一个糖葫芦。糖做的山楂果,甜和酸,价格便宜,口感不错,这是让茜儿最开心的东西,仅仅是一串糖葫芦就能能让她开心一整天,以至于结束跟弈文的见面回到花下柳时,冬蔷看见茜儿都一个人坐在茶水房里偷笑,她坐在水壶旁烧水,拿着蒲扇时而捂住自己的嘴轻声笑起来,有时没能忍住笑出了声,引起了大家的侧目。“这傻丫头笑什么呢?”“茜茜,你怎么了,今天是吃了蜜么?”“烧个水都这么开心呀,那你能不能帮我的也烧了,在给二楼晴玉姑娘拿上去?”“这小妮子今天肯定是有什么好吃的,你们看她笑得多甜啊。”茜儿不说话,只管照看自己的水壶,她难掩喜悦之情,但现在都是晚上了,却还是那么开心,让一个人开心还真简单。
让一个人开心还真难,卫靖王望着自己后院中的奇珍异兽,它们被关在铁笼子里,在里面撕咬扑打,卫靖王却丝毫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这些他几年前见了也许还会开心,那时候自己刚刚明白什么叫好rì子,什么叫滋润,现在看这些,实在无趣,他开始在宝座上摩肩擦腰,坐过来坐过去,变换着各种不同的坐姿,但似乎好像没有一个坐姿是能让自己感觉舒适的,所以他开始让宫女垂肩,让太监揉腿。
“这无聊的rì子啊,到底要怎么过啊?”卫靖王心里暗想道。他看着自己身旁的一个在给自己揉大腿的侍女,她约莫十五出头,清秀可人。“你叫什么名字?”卫靖王把头凑了过去问道。“回陛下,奴婢名叫安岚。”“哦,安岚啊,你知道嘛,寡人很不开心,你能帮帮寡人么?”卫靖王的皱眉让安岚不敢直视,“不知陛下要如何才能开心?”卫靖王开心地说道:“很简单啊,你就能让寡人开心啊,来,你快随寡人来。”
安岚随卫靖王来到铁笼旁,让安岚站在笼子前。“来,你站在这里,站好了。”卫靖王说完便用力将安岚推进了铁笼子里,笼中的猛兽听到有人跌落进来的尖叫并都如同闻到了血腥味,野xìng觉醒。“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安岚从被推进来那一刻便惊慌失措,她左右躲闪,不知道该怎么办。
站在笼外的卫靖王可是笑开了花,心情太舒畅了,以至于拉着太监一起看笼中的这出闹剧,“跑啊,快跑啊,不跑的话它们可就出来吃你啦,哈哈哈。”赔笑的太监的额头满是汗水。“哈哈,快跑,别停,不然你就要被它们吃了,你吃不了它们,它们那么凶猛,快逃命吧!哈哈哈哈。”
快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