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鸡叫头遍,松门早课的钟声就响了。全门一百四十多名弟子匆忙穿衣叠被冲进寒风中,唯一一个起不来床的就是白鹏。
按说白鹏如果入静修炼离梦神功,晚上根本不必睡觉,这就是“离梦”二字的由来。可是阿炳经历了演武场那一战,与白鹏格外亲近,和他旁边的人换了铺位,带着他两个好兄弟“果子狸”和“月牙儿”一起睡过来,一口一个“蛋蛋”地亲热呼唤,拉着他说话。白鹏也懒得再纠正,“蛋蛋”就“蛋蛋”吧。
起初聊得还算开心,但是到后来他们开始打听白鹏家里情况。因为这几个少年都是出身贫寒,在他们看来,白鹏这个“杭州米行少掌柜”完全就是富豪之子,满心好奇地问白鹏平时吃啥穿啥,家里有没有丫鬟,丫鬟长得好不好看,少爷与丫鬟是不是都会有一腿,杭州米行收米多少钱一石,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白鹏这少掌柜的身份根本就是来卧底时现编的,此时也只能胡编乱造地应付,到最后疲惫不堪,也谈不上练功了,倒头就睡。
门缝中一阵阵飘进的茅厕气息,与满屋子男人的打鼾磨牙声混在一起,配合硬邦邦的床板,共同折磨着习惯于怀拥美女睡棕绷软床的白鹏,让他整夜一直做乱七八糟的梦。甚至有一次梦到刘慧心酥胸半掩地躺在旁边,伸手过去也软弹弹的,触到牙齿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在模阿炳那张大圆脸,还沾了一手口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又陷入对慧心的思念中。
到了早课钟声响起,勉强下床的白鹏自然困得东倒西歪。
早课内容先是全体听教习口令练剑,继而捉对厮杀,最后教习陆续喊人到前面当众比武,并予以点评。今天带早课的教习不是杨渺,而是另一位叫做林奋的。
费弘之前介绍派中情况没提到过林奋,想必不是特别拔尖的三代弟子。这人对在场四代弟子点评时,言语不风趣,讲的内容也不出彩,白鹏没听几句就垂下头打起瞌睡来。
林奋见白鹏身为新人胆敢不尊重教习,大怒之下解散了早课,揪着他直奔门主住处。
松门的门主名叫陈勃,这时正在他的幽雅小阁中逗弄一只笼中黄鹂。白鹏听费弘说过此人,是陈默风的远房侄子,当年却没有投在陈默风的门下,而跟了赵四郎,算是陈默风安插在长支的暗桩。然而赵四郎最器重的弟子始终是费弘和范玄,退隐时也让他们分别接任了武夷派掌门和恶鬼堂堂主。所以陈勃一直隐忍到陈默风篡位之际,才联络一些亲近的长支弟子支持。陈默风事成后便让他做了松门门主。
“门主,这个白相仁很不像话,早课打瞌睡,小的将他带来,听候门主发落!”
师弟居然对师兄自称“小的”,看了林奋对陈勃的谄媚姿态,白鹏忽然明白,为什么如此平庸之辈能够留在派中做教习,要知道武夷派三代弟子仅松门就有四十多位,能留下做教习的不过六七人,其余稍强的派去恶鬼堂办事,弱的只能自谋生路。显然,林奋没有做教习的资质,但他肯定在陈默风篡位之战与陈勃一起支持了陈默风。
陈勃将鸟笼挂起,冷笑着走到白鹏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杨渺擅自收你入门,已经被我处罚面壁。就这样,你还不知夹着尾巴做人,胆敢跑去百花演武场惹是生非,早课又不好好听讲!”
白鹏听了,心中一阵难过,立刻明白,昨天在百花演武场助阿炳重创竹门的李成,已经给杨师傅闯了祸。李成断了骨头,竹门自然不会罢休,而松门门主陈勃是陈默风的走狗,又怎会为此事庇护松门弟子?结果不但杨师傅受连累,恐怕阿炳接下来也没好果子吃!
再一想,杨渺在陈默风篡位事件中支持的是费弘,能留在这里继续担任教习已经很不容易,恐怕只因他武功太强,人缘也好,撵他走会引发弟子sāo动,但有了给杨渺穿小鞋的机会,陈勃绝不会放过。
见白鹏不答,陈勃的眉毛立了起来:“你怎么不回话?有胆做事,没胆应承吗?”
白鹏还是不想惹事,以免惊扰陈默风,便淡然答道:“弟子年幼无知,以后一定小心,请门主宽恕。”
“哼!”陈勃冷哼一声,“看你这样子,心里定然不服。你才来了不到一天,犯了多少错?还有玉孔雀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们当众交换信物?不知道门规禁止男女弟子私下偷情吗?违规者死!”他最后一个“死”字已经说得杀气腾腾。
“弟子知错,以后一定小心检点。”白鹏将头深深低下去,以免再被陈勃看到什么不屑的神sè,“不过门主既然提到了‘当众’二字,便不能算‘私下’了,而且相互送礼物,算不得偷情。”
“还敢顶嘴!”陈勃一个耳光抽了过来。白鹏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大局为重,硬忍着羞辱不做反抗,让那耳光结结实实扇在脸上。他明白,陈勃与自己能有多大仇恨?无非还是借题发挥,向杨渺出口恶气而已。尽管如此,白鹏还是胸口起伏,心中恨极,暗自发誓rì后必杀陈勃。
打完了白鹏,陈勃怒火稍稍平息,又冷笑起来:“整个武夷派,谁不喜欢孔雀仙子?哪轮得到你这垃圾货sè!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娘娘腔怂样!”
白鹏轻声一笑:“是玉孔雀主动喜欢了我,弟子也没有办法。”
“哈!她喜欢你,有用吗?”陈勃满脸不屑,“三年一度大比武的状元可获掌门亲赠玉如意,知道这玉如意是做什么的吗?状元将玉如意送给任何一个女弟子,对方必须嫁给他,不可拒绝,否则门规处置!”
白鹏猛然抬头瞪着陈勃:“这种事,怎能强迫!”
“天下婚姻之事,哪桩不是父母包办,何时轮到姑娘自己做主?”陈勃看到白鹏的愤怒,反而开心起来,“而且实话对你说,即使状元将玉如意送给了另一位美女周雪晴,孔雀也轮不到你。掌门人已经决定,无论状元挑了百花门两大仙子的哪一位,他都会立即迎娶另一位。”
白鹏一撇嘴:“陈掌门都有五十岁了吧?居然想娶十五岁的小姑娘!”
“嘿嘿,这世道,本就是强人独吞金银美女,旁人捡点剩的,而你这种杂碎,连残羹剩饭都轮不上!你以为那些姿sè稍差的女弟子就能有你的份?”陈勃说着转向林奋,“把这个不尊长上的小畜生拉去黑屋,紧闭三天!可以给水,不能给饭吃!到了腊月二十五,比武大会上,再给这个饿得打晃的娘娘腔安排一个厉害竹门弟子做对手,给他松松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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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鹏被林奋押送着离开门主居所,经过演武场时,所有弟子都停了动作,关注着白鹏究竟被如何发落。而在大门和演武场之间,还站着一位白衣少女,见了众人的反应后也转身看过来,居然是玉孔雀!她昨天说过今天早课之后要来找白鹏玩,果然如约而至。
白鹏昨rì初见玉孔雀时,因她兼具纯洁与艳丽的容貌,主要都在盯着她的脸看。如今远远瞧她一转身的风情,忽然发现她身材也婀娜得不像话,虽然没有很夸张的凹凸,但是苗条修长,起伏有致,转身之际那腰肢简直柔若无骨,白鹏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假如有人不懂“婀娜”一词,带他来看看玉孔雀就够了。
玉孔雀看见白鹏,甜蜜的大眼睛里闪现出天真快活的光芒,提起裙摆向他跑来。
提裙而跑是不得已。百花门女弟子穿的曳地长裙对习武女子来讲非常碍事,一般来说女武者都穿裤子,少数爱美的例如林海芸,也是在裤子外面再套短一些的裙子。可武夷派给女弟子设计的曼妙白裙,只考虑突出她们的美感,变成长裤配长裙,既不介意是否看起来像孝服,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奔跑打斗,其实这样一条腰带束着长裙长裤,就连上厕所都会非常麻烦。许多女弟子天热时索xìng就不在里面穿裤子。
玉孔雀跑了几步,忽然看到林奋在白鹏后颈推了一把,还吼了一声“快走!”顿时楞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惊愕。
白鹏苦笑着喊道:“孔雀,等等我吧,我被关禁闭了,大比武之后再找你玩!”
“关禁闭?为什么?”玉孔雀喊道,又继续跑来。
“就因为我喜欢你啊!”白鹏笑道,却被林奋在上踹了一脚:“不要脸的小畜生,快走!”
玉孔雀哭喊:“这没道理!”眼泪奔涌而出。
一名松门师兄连忙扯住她衣袖:“别往里去了孔雀仙子!门规不许女弟子深入男弟子驻地。这次的状元或许会选周雪晴也不一定,你等三年也才十八,我们小师弟好好修炼,三年后的比武或许就能得状元!那时你们在一起,名正言顺!”
玉孔雀狠狠一擦眼泪:“你们门主是大坏蛋!”便转身向大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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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禁闭,三天不能见到玉孔雀,这对白鹏都不算什么。反而由于静静独处,减少了身份穿帮的危险。至于和美丽小孔雀的相处,以后自然有大把的机会。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陈勃和林奋对他的羞辱,只等几天后成功杀死了陈默风,肯定得向这两个家伙讨回欠债,再加收几倍的利息。
回忆着陈、林二人的可憎面目,白鹏又想起了自己那句“武夷派里没好人”。现在看来,其实至少松门这些弟子大多还是好人,无论是阿炳那几个,还是热心指导大伙武艺的几位师兄,都还不错。教习杨渺也很和善,估计费弘、范玄他们也曾有这样的青chūn时光,只是在武夷派过分强调排名来激励上进的制度,让他们一天天变得自私、yīn沉和暴戾。
昨天白鹏还在赞叹武夷派的制度,今天就改了主意,打算如果真的扶费弘上了台,一定要劝他做些修正,激励弟子奋发的同时,不能丢了善良友爱。
第二天一早,白鹏肚子就饿得难受起来,但知道喊叫哀求也没用,只喝些水便静静运功。到中午时分,忽听外面乱了起来,细细分辨,发现是范玄的死讯隔一天终于传来了武夷派,众弟子哭成一片。
范玄是松门第三代传人中与费弘并列的两大高手之一,有“武夷战神”之称,是松门弟子的骄傲。纵然他在外管理恶鬼堂,不能成为派内松门弟子的依靠,好歹也是个jīng神寄托。如今听说他被人卑鄙杀害,几乎人人都在痛骂那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刺客”,说她定是不敢正面交手,才来卑鄙暗算!听得白鹏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说我不敢正面交手,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真面目而已,不过范玄死得窝囊倒是真的。”
在修炼中再熬一天,到了腊月二十四下午,第二天就要大比武了,白鹏已经饿得一根手指也不想移动,躺在草堆里咬牙切齿地设想将来如何报复陈勃,怎样踢打臭嘴巴,怎样在他脸上拉屎,忽然听到门锁作响,继而屋里一亮,一个妩媚女声从门口传来:“儿啊,娘想死你了!”
“这哪是娘的声音,明明是……”白鹏抬眼看去,赫然正是他这两天时常梦到的刘慧心!
刘慧心一边往里走,一边数落:“娘临走特意叮嘱你听老师的话,怎么一来就犯错,真不让娘省心!”
门口陪同刘慧心而来的弟子咧嘴一笑,关上了门。
原本饿到手脚虚浮的白鹏,这时候忽然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笑着一跃而起,将刘慧心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很轻,但语气很用力:“慧心,我天天都梦到你,想死你了!”
刘慧心将手中包裹向地上一撂,也搂紧白鹏,柔声道:“姐姐更想你,好几次梦到你。费弘爬到我身上,我都闭了眼睛把他想成你。”
白鹏心里一酸:“别提费弘,我听了难过。”
“你还吃醋?姐只有这一个老公,你可有一堆老婆!”刘慧心轻笑着揪住白鹏的腮帮拧了拧,又将嘴凑上去一亲,“说正事吧,你三天都没动静,还让人关了起来,究竟怎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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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答应了群中的读者朋友,尽快将本书改为一天两更。
但由于《断水离愁》追求细腻,所以写起来不省心,速度偏慢,至今还是只能保持每天4000-5000字的更新量,又不想学人家“两千党”硬拆成两章,一直都进展不理想,所以有些食言了。
不过,我不会放弃努力,大不了以后减少睡眠时间,力争能够尽快达到每天一万字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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