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里头奇珍异果颇多,饿不着你。”他嗄声说道,别开了眼。
“耶!师父真是好聪明啊!”喜鹊开心地拉着他的手乱晃一阵,在他瞪她一眼后,立刻放开手,嘿嘿笑着说道:“‘我不是你师父’,你要这么说没错吧。我有没有变聪明啊?”
“没。”他说。
“没关系,我本来就笨啊。我们先吃馒头,吃饱才有力气爬上巫山。”喜鹊往溪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一本正经地说:“对了,师父你如果突然改变心意,想传金刚不坏之身的方法给我,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告诉我。”
独孤兰君看着她的背影,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是前所未见的目瞪口呆。
如果其他人跟他说这些话,他一定会认为对方工于心计。但说话的人是喜鹊,是一个傻到无可救药的家伙。
打从五岁开始修习摄魂术起,他便少与人亲近。梅非凡是例外,但梅非凡有她身为凤女的职责要处理,性格也较为淡然,不像这丫头镇日叫个不停、吵得他连气血都不平静。
想他当年输入十年内息给梅非凡,让她的身体也拥有自愈能力,是因为在心里当梅非凡是妻。至于这个傻到不像话丫头,就让她多求他几回吧。毕竟要当他的徒弟,哪有她一开口,他就同意这么容易的事呢。哼!
两人在隔日一早便进了巫山。
巫山山势不高,可山径只有羊肠般大小,加上甚少有人走过,小径处处野草丛生,增加前进的困难。
白天赶路时,喜鹊习惯走在前头,替独孤兰君在野草丛里踏出一条路来,然后一路嚷嚷着他细皮女敕肉可别被野草刮伤。
于是,踏上巫山的第二日,她拾取了一些晒干的草叶,替他编了顶草帽,说是怕他晒伤。然后,她自己则顶着烈日,晒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而他也没提醒她这个傻子,他曾在海牢待过,在甲板上被晒到像具干尸,都是寻常之事,只是由着她将他当成孩子一样地照顾着。
第三日,她又编了个篮子,装着他摘给她的果子,而她依旧晒得一张脸红通通。
可她不以为意,经常一边唱歌,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还抓着被山中蚊虫咬得红肿的皮肤,丑得他一看到她就要皱眉。
第四天,他终于看不下去。
“猴子屁|股脸。”他站在树荫下对她冷哼一声。
“师父有何吩咐?”她小鸟一样地从前面飞了过来。
“把火莲果的汁液涂在脸上。”独孤兰君从一大片火莲果中,取了一颗朝她扔去。
“不要,闻起来很臭。”她一手捏鼻子,一手把果实拎得远远的。
“就是要你涂得很臭,蚊虫才不会靠近你。你抓得全身血肉模糊的,很好看吗?”他说。
她瘪着嘴,慢慢地把火莲果的果实拿到身前,皱着鼻子撕开果皮,挤出汁液,然后——
往他身上抹去。
“要涂就一起涂!否则蚊虫不咬我,都咬你了,你那一身细皮女敕肉,怎么受得了。”
她沾了汁液的小手抚过他的手臂,独孤兰君身子蓦然一震,反扣住她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怎么有法子总把他放在她的前头?
“师父?”喜鹊不明就里地抬头看着他。
他没开口,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望着他绝色容貌,先是赞叹了一番,继而又被那双美目盯到心脏评评乱跳,耳朵辣红了起来。
“师父……你肚子饿了吗?”他一副想咬人的样子。
独孤兰君蓦地放开她的手,转头看向远方天际,忽而一阵剌麻的波动钻入他的指尖。
“有其他人进入巫山。”他皱眉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喜鹊这话也没指望他回答,冲到他身边,一看他的表情,立刻把事情往最坏处想。“有仇人追杀你吗?那我们现在是要躲到山洞吗?还是要做陷阱撂倒他们,总不能再让你挨个几刀吧?”
“独孤兰君!独孤兰君!”山下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大喊。
独孤兰君闭眼,定心一观,意念像大风一样地吹出,网捕住来人的心念。
他平时少观人念头,因为过多纷杂思绪会让他身体不适,可为了两人的安全,他得一试。
当脑中传来一阵晕眩后,他接受到了来者的讯息。
“是梅非凡派来的人。”他皴着眉敛起心神。
“师父,你真的好厉害啊!”她双手合握在身前,崇拜眼神就像在肉骨头旁边打转的小狈。
“也许是梅非凡派人来接你回去。”他的胸口一闷,不动声色地说道。
“真的吗?”喜鹊先是惊喜地睁大眼,继而苦恼地皱起眉,最后又咧嘴笑着扯住他的衣袖。“你别回巫咸国,我们一起走吧。”
“我必须回巫咸国。”他梦到娘两次,一定是她的灵有事要交代。
“喔,那我们处理完事情后,再去找梅公子。”她理所当然地说。
“你是梅非凡养的狗吗?她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吗?没人叫你认定我,没人要你一定要跟着我,你只是梅非凡送给我的丫鬟,我随时可以不要你。”独孤兰君黑眸染着幽光,嗓音冷冷地说道。
喜鹊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脑袋瓜几乎垂到胸前。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血没泪没感情……”她哽咽地说。
“若是梅非凡要你回去,你就回去。”他紧握着拳头,不许自己探她的心思。
“可是……”师父这么孤独,若她再离开,他又要一个人孤伶伶的。她是真的觉得师父已经开始把她当自家人了,她只是不懂他现在是在不高兴什么?
喜鹊皱眉皱眉又皱眉,把圆脸皱成一颗包子,最后苦恼地抬头看着他。
“你到哪,我就到哪,这样不可以吗?”她问。
“随便你。”
独孤兰君背过身大步往前,紧抿的双唇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松开。
“那咱们要在这里等人吗?还是继续往前走?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带粮食过来?要不要也替他们摘点果子什么的?那臭得要命的火莲果能吃吗?”喜鹊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说道。
她吃饱撑着,管他还不够,还要管到别人头上吗?他回头瞪她一眼,月兑口说道:“如果要我收你为徒,那就给我闭嘴。”
“师父!”喜鹊从他身后飞扑而上,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别碍着我走路。”独孤兰君低喝她一声。
她笑嘻嘻地没放手,而他——
也没再推开她。
一天后,前来送讯的黑衣密使追上了他们。
黑衣密使对着他们一鞠躬,对独孤兰君呈上信函之后,便转身退到一旁独孤兰君很快看过信函之后,抬头对黑衣密使说——
“我会回到巫山下等待,叫他们尽快将人送来。”
“多谢公子。”黑衣密使转身,脚步轻捷地快步离去。
“我们往回走。”独孤兰君朝喜鹊一颔首,让她到他身边。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喜鹊在他身边跳着,眼睛死紧着那张信函他把信函往她手里一搁。
喜鹊此时很庆幸东方荷姊姊曾经找人教她读书,简单的字她还看得懂——
东方荷的夫婿夏侯昌身中“血毒”,病情严重,敬请医治。
梅非凡笔
“怎么会中毒呢?东方姊姊一定很担心。”曾见过夏侯昌的喜鹊心一急,陀螺一样地绕着他团团转。
独孤兰君望着那张信笺,知道他偿债的时间到了。当年他间接害得北荻二王府被灭门。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夏侯昌的命。
“师父啊,‘血毒’是什么毒?”她扯扯他的袖子,好奇地问道。
“血毒是一种以人血炼成的奇毒。中毒之初,不会让人立刻死亡,却会渗入血液让身子渐渐衰弱。半年之后,白日呕血、视力也模糊了之后,就会开始急速恶化,吐血身亡,身体再好的男子也拖不过一年……”
“这毒怎么这么恐怖?”她蓦打了个颤抖。
“这毒是巫咸国祭师的独门术法,一帖药方要价千锭金子及十条人命。因此买卖者皆是各国权贵,被暗杀者通常也是。”
“十……十条人命!”她紧张地揪紧了他的衣袖。“为什么要十条人命?”
“因为十只手掌大的血蝎需要寄居在人体里面,吸血食肉维生,之后才有力气战斗。血蝎在自相残杀数日之后,胜利者会吃掉其他的蝎子。然后这只蝎子会被烘干,加下咒术,制成‘血毒’。”
“寄居在人体里面,吸血食肉?那人不就要被活活咬死?”喜鹊连打了好几个冷颤,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
独孤兰君轻轻揽了下她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牙齿打颤地说道。
“我五岁时,我爹带我去看过‘血毒’的养成经过。”之后,他连作了好几日
“五岁!你爹有问题吗?”喜鹊震惊地抬头看着他,蓦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小脸贴在他胸前喃喃自语地说道:“不怕了,不怕了,都过去了。”
他被她柔软身子抱住,身子先是一僵,伸手想推开她,可手却停在半空中,然后又缓缓垂到身侧。
他闻着她身上甜暖的气息,感觉着她的温热,他闭上眼,将脸贴在她的发间,感觉当年饱受惊吓的他正被她拥在怀里。
“我……没事了。”他哑声说道。
“‘血毒’有法子救吗?”她仰头看着他。
他的眼里闪过一阵光芒,手掌紧握成拳后又松开。
“我会救。”他的手抚过她柔软双颊,宣誓般地说道。
“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一辈子。”她握住他的手,笑嘻嘻地望着他。
一辈子?独孤兰君唇角一抿,露出一抹苦笑。
救了夏侯昌之后,他连自己还能再活多久都不知道了,哪来的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