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清晨的太阳露出一线曙光之际,早已清醒的喜鹊一行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古乐夫妻先带着火莲果离开巫咸国,一个月后再回来。其余三人则是尽速回到巫咸国,看看她的梦境是否为真。
喜鹊最是心急如焚,因为她在躺下之后,又作了一个梦——
她梦到收了师父灵体的朱纯,在一个房间外头放出了师父的“灵”。
然后,她师父的“灵”进入了裴雪兰体内,然后举刀自戕,割破了她的胸月复。最后,她师父的“灵”又被巫满收进了“锁灵盒”里……
她愈想愈觉得不安,因为她愈来愈不认为那一切只是梦。
因此,喜鹊一心只想快点回到家里,看看师父如今的情况——她希望自己不过只是乱梦一场。但是,她没料到的是,他们前脚才下山,巫满便派来了一辆六马大车,说是要接上官大夫尽快赶到祭殿。
她不想和上官大夫他们一块进去祭殿,无奈巫满派来的护卫,却仍不由分说地将她“请”入车内。
喜鹊坐在车厢里,一路心急如焚。
上官瑾看得不愉快,踢了她两脚。
她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继续绞着手、扯着发,不停地干着急。
“祭师先前只说要我接回上官大夫,未说事态紧急,如今为何突然急召我们回去?我们留了古乐夫妻在巫山,万一他们溜走了总是不妥。”坐在外头驾车的古乐,和身边人闲聊的声音传入车内。
喜鹊闻言,精神一振,连忙把耳朵贴着车窗,想听得清楚些。
“也许是兰夫人的身体出了状况吧。我备马时,正好听见祭师吩咐人去接少主。”另一名护卫说道。
“那他们接到了吗?”喜鹊立刻从车窗探出头,大声问道。
“小的不知。”护卫有礼但疏离地说。
“夫人和少主新婚燕尔,真是使人羡慕。”古萨则是佯装无事地笑着说道。上官瑾一把将喜鹊扯回座位上,啪地关上车窗后,他一指戳向她的双眉之间,用气音低吼道:“你笨到没药可救了,连偷听都不会吗?现在连自己的梦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究竟是在紧张什么。”
“我忍不住啊。”喜鹊委屈地抿着唇,不情愿地缩回座位后,她双手合十,在心里把她所知的诸神全都念过一次,祈求祂们保佑师父平安无事。
马车飞快地往前奔驰,正好赶在夕阳挂在天边之际时抵达了祭殿。
马车才刚停下,而另一辆马车也在此时同时抵达。
“恭迎少主。”马车外传来一声低喊。
“是师父!”喜鹊和上官瑾同时想挤出车门,两个人于是撞成一团。
“让开!”上官瑾捣着被撞痛的头,怒瞪她一眼。
“好。”喜鹊点头,却趁着上官大夫不防之时,一把将他往后推,自己先行跳出车外。
“师……相公!你在里头吗?”喜鹊冲到另一部马车之前,用力地拍着车门。车门被打开,探出头来的是——朱大婶。
“朱大婶,你……”喜鹊想起昨日朱纯本是献祭之人,又想起她的梦境,一时之间头昏脑胀,竟不知该说什么。嘴巴张合几次之后,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节哀顺变……我师父还是好的吗?”
“少主因为身体不适,拖到现在才过来,现在仍然睡着。”朱大婶说道,只是眼神低垂着不敢对上她。
所以,师父没死!喜鹊一喜,半边身子立刻探进车子里,果然看到师父半躺在座位之间,如玉面容上一对长睫紧闭着。
“少主睡得很沉。”朱大婶说道,依然站在车门边不愿离开。
喜鹊皱了下眉,开始觉得不对劲。师父又不是她,他最不爱睡觉了,怎么可能睡得很沉?“我跟他说一下话。”喜鹊马上推开朱大婶,钻入车厢里。
“我替他把一下脉,看看是不是身体不适。”上官瑾在喜鹊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拒绝时,便也钻入车厢里,还直接关上车门。
“人好好的!哪里被人刺了一刀?你根本就是乱梦!”上官瑾瞪了她一眼。“师父!”喜鹊跳到师父身边,摇了一下他的肩臂。
独孤兰君直接从椅榻上滑了下去,一滩泥似地倒在他们脚边。
上官瑾眉头一皱,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鼻息。
上官瑾扣住他的手腕再探脉象。
只是这脉一把下去,上官瑾则是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她。“有脉动但无脉象,这是什么意思?是真死还是假死?”
“不可能!我师父说他没那么容易死啊!”要一刀刺向他的胸口,左右横切割碎他的心脏,他才会死啊。难道她少梦了什么吗?
“师父师父……”喜鹊捧着他的脸,双唇颤抖地说道。
独孤兰君依旧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原地。
喜鹊傻了,吓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伸手拉开独孤兰君的衣襟,只见那白皙胸膛上果然有着一个血洞——“我没乱梦,你当真成了祭品,被你爹剌了一刀。”她喃喃自语着,双眼茫然地看向上官大夫。
上官瑾一手探上那个血洞,却蓦地抽回了手。
“他没有脉象,但他的心脏在跳,这是怎么回事?”上官瑾从没遇过这种情况,眼睛全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喜鹊突然捧住独孤兰君的脸庞,激动地说道:“你的灵被你爹锁住了。但你体内之前收的那些魂还在支撑着你的身体,不想让你就此死去。所以,你还不算真死,我只要把你的灵找回……”
“掌灯时刻。”
车外一声喊话打断了她的话。
独孤兰君在此时蓦地睁开眼,喜鹊吓得往后一退,后背撞到车厢。
上官瑾吓得头皮发麻,也忙着退到喜鹊身边。独孤兰君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
一把勒住他的颈子,上官瑾被捏得双目大睁,瞪着面无血色、眼神木然的独孤兰君,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住手!不许你冒充我师父伤害人!”喜鹊扑了过来,伸手就去扳独孤兰君的手。寄居在师父体内的阴魂,之前瞧来还有几分狰狞表情,可如今因为师父的灵已不在,这具躯体看来便像是她当时赶向郭家村的尸体一样地行尸走肉。
喜鹊脑中灵光乍然一闪,立刻对着门外大喊道:“古萨,尽快找来黄符、朱砂笔、小阴锣和摄魂铃。我相公要用!”
或许是喜鹊的动作太大,独孤兰君木然地转向她,另一只手掐向她的颈子。
“大夫,你忍忍,我马上救你!”喜鹊用力地踩向独孤兰君的命根子,用力之大,就连被勒住脖子的上官大夫都不忍心看。
独孤兰君因为那力道而震动了子,表情却毫无疼痛地继续勒住两人脖子。
“惨了,‘灵’控制喜怒哀乐,他现在也不觉得痛了。”喜鹊痛苦地说道。
“夫人,少主要的东西来了。”古萨在门外喊道。
“你拿进来,就你一个人进来。”喜鹊哑声说道。
马车门很快地被打开,古萨闪身进来,却顿时傻了眼。
喜鹊突然很庆幸这辆马车够大,否则现在早被拆了吧。
“快点救我们!”被掐得眼珠子外突的喜鹊痛苦地说道。
古萨放下喜鹊方才交代的东西之后,立刻便出手攻击独孤兰君,独孤兰君的注意力转向他,伸手就要抓人。古萨毕竟是练过功夫的人,两人一来一往,交手了几回。古萨的武艺较强,可独孤兰君有股蛮力,逼得古萨被压倒在座椅上。
喜鹊无心观战,抓过古萨拿来的东西,用颤抖的手开始画符,用颤抖的双唇念着定身咒,最后拿起小阴锣一敲,手中符咒也在同时贴上独孤兰君的额头。
“定!”喜鹊低喝道。
独孤兰君的所有动作顿时全都停止。
喜鹊又举起冒汗的手,在独孤兰君的两边肩膀各贴了一张符咒。
轿内的几个人全都因此松了口气。
喜鹊身子往后一瘫,泪水就这么滑了出来。
上官瑾捣着喉咙,仍然不住地喘着气。
古萨则是一脸不放心地看着独孤兰君。
“你那张符咒就不能贴在其他地方吗?贴在额头上很碍眼,他的脸都被挡住了!”上官瑾哑着声说道。
“你如果想被掐死,就撕掉那张符咒啊。”喜鹊边哭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这是怎么回事?”古萨心有余悸地问道。
“有魂无灵,只剩七日可活。”喜鹊一看到独孤兰君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决堤。
“上官大夫,祭师请您尽快赶去。”门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拍打声。
“等等。”上官瑾还想多看独孤兰君两眼,顺便左右搓揉几下,以研究一下什么叫做有魂无灵。
“你快点去,然后要找机会把我师父的身体也带进去,然后还要骗巫满拿出锁灵盒,就找个理由说裴雪兰要清醒才能进一步治疗。她如果清醒,我师父的灵才能从锁灵盒里被释放……”喜鹊心急如焚地压低声音对上官大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