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风轻轻吹过。
三姑说完这番话,继续悠然地把玩着烟杆儿,甚至连看都没看道镜一眼,仿佛面前的道镜根本不值得他抬抬眼皮。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所言分毫不差,往事俱是过眼云烟,不堪回首。贫僧自从当年旅顺口一战之后,早已痛改前非,弃恶从善,胡老施主仁慈义厚,念我修得法身实属不易,故只留下了贫僧双目算是惩戒,贫僧自归扶桑,再没做过一件恶事,恶僧已死,这世上只有道镜和尚。”道镜此人心xìng修炼得倒也非凡,三姑当面点破并且摆出这么一副**果的蔑视态度,他竟丝毫没有动怒,竖掌于胸缓缓说道。
“老头,你别扯啦,装啥犊子呀?你要是真弃恶从善了,咋还背弃自己的誓言呢?你当年跟我三太爷立誓此生不来东北,你现在搁哪呢我问问你?”胡喜儿得理不饶人,放声问道。
“原来小施主是胡家嫡系传人,贫僧倒是失敬了,当年立誓,此生不踏足东北,如今贫僧的法身尚在扶桑,此次却是万不得已寻访故人,所以出窍神游而来,自是算不得破誓的。”道镜不慌不忙,正sè说道。
“哎呦呵?还挺能白呼,行,算你能自圆其说,整点正事,你赶紧来,我们要给小六拔出毒蛊。”接着胡喜儿又冲园子里喊道:“你们这帮小崽子,看热闹没够是不?去跟七郎说声,就说有客到,叫他派人准备一具义骸过来,要上好的,免得人说我胡家小气。”
我顺势望去,只见园子里的奇花异草一阵晃动,从其中扑扑楞楞钻出十几只颜sè各异,大小不一的狐狸来。这些狐狸最小的也要比rì常见过的体态大些,整齐的排成一排坐立在地垄沟前面,一个个可爱地歪着小脑袋,一双双眼睛忽闪忽闪煞是灵动,露出好奇的目光,有的盯着道静和尚,有的盯着烟雾里的我,有的乖巧的看着三姑,露出询问的意味来,有的还互相斗起嘴来,一时间“你去叫,你才去叫,我不去”的声音此起彼伏。
真是太人xìng化了,像一群小孩子一样。原来初进月亮门时,我听到的嬉戏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我说怎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呢,感情是一群道行尚浅的狐狸崽子!
胡喜儿发现没人理他,有些尴尬的侧头扇了扇耳朵,直起腰来,低眉顺眼地向三姑看去。
三姑终于将目光从视若珍宝的烟杆儿上挪起来,随手拉过身侧的一个高颈铜痰盂,把烟袋锅子里剩余的烟灰底子敲了进去,发出“咣咣咣”的脆响来。
吵闹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三姑。
“小晴儿去吧,照你喜儿哥的话办。”三姑说道。
其中一只梨木sè的半大狐狸直起身来,有些不情愿的看了三姑一眼,然后蹦蹦跳跳的出了门去。
“阿弥陀佛,既然胡施主决意不准贫僧带此子走,那也只好作罢。只是此子与我相遇便是有缘,贫僧索xìng好人做到底吧。”
道镜和尚说罢,双掌结印,默念了一些玄奥难懂的咒语,低声喝到:“大rì如来,唵嘛呢叭咪吽!”
只见“我”的肉身金光浮体,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从“我”的头顶钻出一道金光,冲出草亭,浮在半空,缓缓成为一个浑身金光的僧人虚体来。
这僧人赤足而立,身材高瘦,双目上裹着一条黑sè布条,遮住了已盲的双眼,剩下的五官生的丰神俊朗,颇为年轻,一身素sè的百衲衣上面打满了大小不一的补丁,补丁红靛灰紫黑颜sè不一,僧鞋绑在膝盖上,双掌合十,默然不语。
虽然之前对他恶感已生,但此时见他形貌,颇有云游苦行僧的出尘洒月兑之感,我不由得在心底赞了一声,好个不羁的和尚!
这时“我”的肉身失去了主人,缓缓倒下,胡喜儿见状赶忙扶住,慢慢平放在亭子里。
三姑也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向道镜望去。
这时道镜双臂微微有些颤抖,左掌沿着右臂缓缓向右掌推移,接着只见他的右掌金光缓缓黯淡,最后消失不见,这使得本身虚影的手掌渐渐半透明起来。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的右手已经开始呈现出越来越浓的墨绿sè。
“青丘晏家的噬神蛊。”连一向淡定的三姑也不禁微微动容。
“阿弥陀佛,胡施主好眼力,正是晏家的噬神蛊。”道镜面sè从容,双掌却颤抖的有些厉害起来。
“三姑,听闻这噬神蛊是十洲九大奇毒之一,神通境的老怪中了也要丢掉半条魂魄,且境界会跌落三层,此生再无踏入神通的可能,端的狠毒无比。只有当代晏家家主和继承人才能使用,怎的,会用到小六身上?!”胡喜儿面现惊sè,急忙问道。
“我也纳闷呢。这事可不简单了。”三姑面sè凝重,沉声说道。
那个小sāo货!一定是她从我身边掠过时给我下的蛊!我心中一阵后怕,她这是毫不留手的要杀死我!
此时,那条手掌墨绿sè浓得已经粘稠了,道镜和尚再不迟疑,左手挥掌成刀,果断向右手手腕处斩下。这一切发生的电光火石,却又无声无息。
一只墨绿半透明的手掌虚影自半空落下,三姑甩出烟口袋,念了声咒,那烟口袋迎风而大,兜住了这条断掌又飞回了三姑身边。三姑小心翼翼地收起烟口袋,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秒之内,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胡施主,贫僧断掌内含奇毒,留着它反而是个祸害。”道镜面sè有些苍白,吃力的说道。
“多谢提醒,留在你处是个祸害,我却有大用,我侄儿平白无故受此毒手,若不查出真凶我实难甘心。”三姑说道。
“善哉善哉,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既然女施主执意如此,贫僧只愿rì后如能有机会与你这贤侄相见,他不要忘了我今rì断掌取义之恩便好。”
“放心吧,你这事干的仗义,俺们哥俩都看着呢。”胡喜儿接口道。
“此间事既然已了,贫僧也不多做叨扰,这便告辞了罢。”说罢,也不等众人答话,道镜用剩下手打了一个佛礼,飘然远去,远远传来他的歌声:
一钵千家饭,
孤身万里游。
青目睹人少,
问路白云头
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天际了。
我心中五味陈杂,再没心思去想那姑娘为啥杀我,满脑都是道镜断掌时的果敢英勇,和远去时的洒月兑不群。
这时自月亮门外进来了两个青衣小厮,抬了一口硕大的棺材来。
“三姑,您要的上好义骸,放哪?”其中一个小眼睛的人问道。
“送回去吧,客人走啦。”胡喜儿望着天际也有些发呆,听见声音吩咐道。
“”两个小厮互看了一眼,只好抬着棺材又出了门去。
“把小六送回肉身里吧,你领他去吃点啥,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我有些累了,明天再唠吧。”三姑摆摆手,稍显落寞的坐了下去。
“嗯。”胡喜儿答道。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被胡喜儿叫醒了,一天一宿没吃东西,再加上心里受惊吓,吃完饭洗过澡,这一宿睡的昏昏沉沉,被吵醒的感觉让我很火大。
一睁眼睛,就看见胡喜儿那张贱贱的脸。
“儿白了,嘎哈呀这老早就豁拢我。”我抱怨道。
“快特么点起来吧,你当是搁你家呢?睡到rì上三竿去?赶紧穿衣服。”
“够意思,我再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三姑会理解我的。”
胡喜儿有些着急,把脸凑近我,很严肃的说道。
“真不能睡了,俺家的三太爷爷,来了。”
三太爷爷?我大脑还有些糊涂,又念叨了一句,三太爷爷?
我靠!胡三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