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宗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叶东來并不在意,因为沈言此刻的状态实在太差了些。
而他在跨出那福至心灵般的一步后,再回过神來时,便发现眼中的场景蓦然一变。
一片空阔的山谷,直到百丈开外,才能看见那颇经风雨的山壁将这片山谷环绕了起來。
而叶东來四顾之下,发现这山谷四面环山,仿佛根本沒有出口一般。
天空上方虽然一抬头便能看见澈然的蓝天与飘荡的白云,但叶东來却发觉自己所看到的天和云,似乎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扭曲了一般。
并非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而是仿佛其间有着一道扭曲空间的隔膜一样。
因此想要从上空御剑进入这山谷,只怕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叮铃铃——
叶东來正四顾茫然之下,突然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而后整个山谷便响起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叮铃声。
这些声音,是山谷中无处不在的一种杂草所散发出來的。
当这铃声停顿住后,叶东來本來略显疑惑和迷惘的神色倏然一滞。
因为他发现自己脚下的那原本湿润的黄土,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青石铺就的地面。
而他的身形也并非处于什么山谷之内,而是出现在了一幢孤立的阁楼之前。
叶东來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眸中的迷惘瞬间转为了惊骇。因为他身后便是先前所站着的山谷,可偏偏他先前根本看不见此地有着一幢阁楼。
等他将目光再度转过來的时候,神色又是一凛。
这短短的半刻钟内,叶东來已经不知道自己被震撼到了多少次。
因为先前他的面前只有一条青石铺就的路,直通面前那一幢阁楼内。但就在他一回头一转身之间,却突兀的出现了一人。
一袭青衣,一头长发末端往上寸许的地方,束扎着一条青色的发带。
这个一袭青衫的青年看似不过二十余岁,却散发着一种看尽了沧海桑田的韵味。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青玉案,其上放着三盏尚冒着热气的香茗。而他搭在玉案上的右手旁,还有着一柄折扇,以及三枚古旧的铜钱。
他云淡风轻的端坐在一张小凳之上,仿佛眼前便是整个天下。
“敢问……”叶东來迟疑一阵,终究是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惊异。修为有成后,修者的年龄根本就不能用面目來猜测。
而他竟然感觉到面前这个青衫男子的生命气机,也就代表着他无法准确的知晓对方到底在这世间度过了多少岁月。
“即來了,便坐下喝杯茶。”
青衫男子并不待他将话说完,直接将搁在玉案上的右手往前一伸,而后微微拂过,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叶东來的眼睛甚至都沒有挪开过地方,但青衫男子的身侧,却仿佛是突然出现了另外两张小凳。
这……从哪里來的?叶东來心头一颤,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将沈言的身子扶正,而后让其坐在了凳子上,不过他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托在其后背上。
“何必扶他?”青衫男子嘴角微微一扬,旋即淡然出声道。
叶东來心神一阵恍惚,居然瞬间松开了手來,待得他回过神來,却发现沈言虽然仍然昏迷着,但整个人却端端正正的坐在木凳上,并沒有要摔倒的意思。
“喝茶。”青衫男子笑笑,然后握住面前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叶东來刚刚张了张嘴,但这一次却连话都沒有说出便直接被对方给打断了,于是他虽然焦急,也只好忍住心头的困惑端起了茶盏。
“……”叶东來刚刚将茶盏端到嘴边,便惊了一跳。
因为淡绿色的茶水中,竟然倒影出了浅雨潇的容貌,不过却显得有些模糊和不清晰。
青衫男子似是看到了,又似沒有看到,只是不紧不慢的轻轻啄着杯中的茶水。
愣了半响之后,叶东來也算是知道面前这人应该就等着他喝下这杯茶。
于是将已经不知不觉快要被他再度放到玉案上的茶杯再度端了起來,但刚刚触到唇角,叶东來却又是心头一滞。
因为他从茶水中看到了山门石台上的那一株凡梨树,而且在茶水中,这株凡梨树竟然在转瞬之间枯萎,成了一株死树。
“眼中之物,心中之景。眼看物时,执着于相。不如自在观心……万景皆见。”
青衫男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叶东來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愣了愣,比先前迟疑的时间还要再多除了一倍,而后再度将挪开的茶杯凑到了唇边。
若非沈言之故,他看到这杯中景,只怕根本就无法三番五次的再将其端起來。
啪——
叶东來猛的从木凳之上站了起來,手中白色的瓷杯之辈被他砸落在青石地面上,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那淡绿色的茶汤也随之倾洒一地。
他的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意,因为这一次他从杯中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被万箭穿心,自己的兄弟姊妹连番丧命,血流成河。
青衫男子微不可查的轻轻叹息了一声,叶东來恍然惊醒。
而后发觉自己所坐的木凳,在他站起身來的那一瞬间就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摔成碎片的茶盏和洒落一地的茶汤,也如同一阵轻烟般随风而散,仿佛这一切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从未出现过。
可沈言面前的茶盏之中,那微绿的茶汤仍然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既然你不喝,那便让他喝了这杯吧。”
叶东來刚想为先前之事道歉,毕竟虽然他有些愤怒,但终归是有求于人,更何况他砸碎了那茶盏,也有些太过冒失了点。
不过仍然不待他开口,青衫男子便仿佛无视了昏迷之中的沈言般直接说出了让他喝茶的话來,叶东來啼笑皆非之余不由得有些烦躁。
沈言都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对方竟还说出这般调笑话來,却是有些太过了点。
“还不让他饮了这杯?”
青衫男子饮尽了茶水,而后一拂衣袖,拿起折扇和铜钱,便站起身來。
他面前的青玉案以及身下的木凳,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间被风一点点的吹散,仿佛风沙一般,缓缓消逝在叶东來的眼中。
但那仅剩的一杯茶,却在青玉案消逝后,缓缓的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叶东來连思考都來不及,便直接猛的握住了那一杯茶。
在这一瞬间,他又从茶杯里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不断的被万箭穿心而过,兄弟姊妹一次又一次的丧命……
但看着一旁云淡风轻的青衫男子以及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的沈言,叶东來却仍然着这种巨大的煎熬,将茶杯放到了后者的唇边。
他知道沈言根本沒有知觉,但那青衫男子……根本就无视了这些,反倒是极尽所能的做出一些让他愤怒和不解的事情來。
可既然只有对方能救什么,那无论此人说什么,他叶东來也只能照办。
“饮了这杯定魂茶,生死由我不由他。”
青衫男子唇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而后轻吟出声。
叶东來骇然的发现,沈言紧闭的双唇居然缓缓的张开……但他却知道,后者根本沒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他抑制住心头再一次浮现的惊骇,微微倾斜茶盏,将茶汤尽数的倾倒进沈言的口中。
青衫男子嘴角的笑容扩散开來,而后在嘴角的弧度扩大的极限的时候蓦然消散,仿佛这笑容从來都不曾在他的面上出现过似的。
“好苦——”
叶东來正要询问出口的话,再一次的被打断。不过这一次他却沒有丝毫的恼怒,因为他发现随着这声音传來,沈言居然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嘶……”沈言刚刚清醒过來,便被一阵刺骨的疼痛给弄得差点沒再度晕过去。
青衫男子叹息一声,缓缓从怀中模出一枚洁白似雪,晶莹如玉的丹丸來。
“服下它。”
沈言还未从面前这有些让人迷惘的场景中回过神來,便看见一个青衫男子伸出手递给自己一枚丹药。
他居然沒有迟疑,直接便接了过來,而后一口吞了下去。
“想來你就是洞天机了……”
丹药并沒有想象中的什么异香,刚刚吞入口中便直接化为了一道清流落入了月复内。
但沈言再度张开嘴的时候却蓦然愣了愣,因为他发觉自己前一秒如同火燎的喉头这一次根本沒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紧接着,身体上以及腑脏内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告诉着沈言,他的身体在短短的数秒之内,不可思议的痊愈了。
他的手指微微在胳膊上轻轻一触,并沒有想象中的疼痛。那一层焦黑的皮肉,也直接随着他的动作,全部月兑落了下來。
而其下新生的肌肤晶莹无比,蕴含着巨大的生命力,根本就不像是刚刚才生长出來的一样。
“这是什么丹药?”
青衫男子刚刚想要回答他先前的那一句话,但却被沈言另一个问題直接给打断。
他云淡风轻的面庞之上掠过一丝异样,旋即苦笑了起來。先前发生在叶东來身上的事情,好像在沈言苏醒之后,再一次在他身上重演了。
“逆命回天丹。”
青衫男子话音刚落,叶东來便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这……天级九品丹药,你就这么用掉了?”
青衫男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反而有些疑惑之极的看着叶东來反问道。
“有问題么?”
叶东來被呛的咳嗽了一声,沉吟了半响之后,方才露出了一丝垂涎的神色。能让他垂涎的东西不多,但天级丹药绝对有这个资格。
“这么说來……这些宝贝你有很多了?”
“沒了,定魂茶就最后三杯,这丹药也仅仅一枚。”青衫男子摇了摇头,神色不像有假。
沈言心神一滞,暗自记下了这份恩情。
天级丹药的珍贵程度,从功法品阶上來推断,便可见一斑,而且仅仅只此一枚对方却也拿出來为他疗伤,无论是出于同大长老的关系亦或者其他,他都沒道理将这份情谊抛诸脑后。
“只剩下一枚?你就这么拿出來了?你不会想想其他的办法么?”
叶东來兀自有些可惜。
而沈言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他的伤势虽然重,但也沒有必要用如此珍贵的东西來治吧?
“其他办法也不是沒有……”
叶东來本來只是随口一提,但听到青衫男子如此说,眸子却一下子瞪大了起來,仿佛在质问着你为什么要浪费掉这枚珍贵的丹药?
“只是有些麻烦,沒有逆命回天丹來的容易。”
沈言和叶东來对视一眼,都是一副被打败的模样,兀自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出了声。
“你之所以这么浪费的缘故,就是怕麻烦?”
青衫男子反倒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解之色,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沒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