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五章 悟道观行生死处

作者 : 再堕轮回

()一束光明照亮了云彩的衣角,现出火红的颜sè来,寻光看去,慢慢的一个红点从远山背后露了出来,从温情款款到强横霸道,变脸快的出奇。鸡鸣狗叫声中,处处炊烟也懒洋洋的升起来,风中飘来淡淡的尘嚣味道。

玄苍子枕着双臂,躺在入云楼之顶,不知这入云楼之顶为何连一片残雪也没有。夺目的阳光照在眼里,却也挥不去他心内沉重的暗淡,索xìng闭目不看。打了个唉声,跷起二郎腿来,啪嗒一声,脸上冰冰凉地,疑似一滩鸟粪。

玄苍子伸手抹去,不耐烦地说道:“别闹。”

安宁才不管这一套,又拿了一根草梢来搔他的鼻孔,玄苍子依旧不理。安宁回头看了看白裳,无趣地在一旁坐下。

白裳来到近前,俯身看他,见他脸上赤红的印迹犹然未消,轻叹了一声道:“这位楼前辈,手下也真是重的很。”

白裳解释道:“昨晚我们住在你对面的厢房,隐约也听到了些。”

安宁接口道:“既然人家不爱待见,咱们也没什么事,这便走了吧,上你那昆仑山去,多半没人再来打你的耳光。”

玄苍子长叹一声道:“昆仑”

心中仍是在想师父若知自己状况会当如何。自己自幼便由师父照顾,这许多年来恩情深重。而师父为人刚毅严厉,正气凛然,虽然平时待人和蔼,可是自己有错之时,却从来不曾轻饶。自己现今犯了如此禁忌,虽是身不由己,但是以师父的xìng子,多半便会执以门规。尤其自己是他心爱之徒,他定然恼怒之极,纵然掌门有心从轻发落,师父也定当不会应允。自己这条小命难道当真就此还给了他?于情理虽也应该,只是心觉着实没有活够,而且此等死法,也实在窝囊。心底先前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师父念在多年情份或者能饶了自己。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已明知结果。该当如何,总是犹豫不决。

安宁还待再问,却听陈悦之高声呼道:“玄苍道兄,两位姑娘,请来用早饭。”

陈悦之陪同三人用饭,却未见楼入云。随后陈悦之便告知说楼入云请三人饭后到演武场相会,三人便随他下楼。演武场上千余弟子分列左右,中间正有几名弟子对练,楼入云正自在旁观看,偶尔出言指点。见得三人到来,便喝止众弟子。

楼入云对三人说道:“昆仑广寒两派剑法,都是当世跷楚,寒门这流云剑法,若是追宗溯祖,还与两派有些渊源。今rì适逢贵客介临,还请不吝指教我这些不成气的徒儿。”后两句话竟是向着千余弟子而说。

随即又指出一人道:“沈堂,你便向这位玄苍世兄请教请教吧。”一名弟子应声出列,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众天云弟子都是哈哈发笑,忽见楼入云眼光shè来,都捂住了嘴。

沈堂乃是楼入云第三千个弟子,众师兄弟常戏称他‘沈三千’,入门不过一年,虽然天资不错,但功力却弱。玄苍子不知楼入云是何道理,又见这少年一本正经地拱手而立,倒不知如何推辞。幸而他也是个大气之人,微一犹豫,随即便应礼向前。

别看这沈堂年纪小小,动上了手竟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剑招娴熟,出手刁钻,玄苍子一上来竟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只得见机而作,只办得拆挡。斗得几招,玄苍子真气流动,不知不觉间仍是依旧游走原来所习的昆仑大行周天心法,却与以前已大不相同。他全身经脉被真灵之气全部打通,畅然无比,真气流转如决堤之水,汹涌迅急。然而他自己却未曾习惯于这等功力,虽依旧是遮挡拦拌,但剑气破空的哧哧声在场诸人却都听得清楚。众弟子先前想他不过是仗了师门的名头,年纪轻轻能有多大本领,这一见之下方才知道他功力浓厚较几位大师兄尚有过之,渐都收起了轻视之心。看了众人脸sè,白裳与安宁却心下暗道,玄苍师兄的本事还不曾使出来呢。楼入云却是微笑不语。

沈堂见玄苍子只防不攻,心下很不高兴,高声说道:“玄苍道兄,我还成呢,你出手吧。”

玄苍子正在自察体内真气,竟然似随心所yù一般,不论正行逆行,甚或对冲而发,竟都如呼吸般轻松,不知心里是欢喜还是惊奇,竟连握剑之手都有些发抖。听沈堂喊到‘出手’二字,蓦地瞧到他出招尽是大露空门,且慢的自觉有些不耐烦,当下运剑飘忽,绕过沈堂长剑,径向他胸前刺去,沈堂临敌经验虽也不少,然此剑迅捷诡异,不得不避,玄苍子忽感到他将后退,全身劲力yù改而未发之时,已是欺身而上,夺下了他手中之剑,继尔一个极快的转身,到了他背后,待得他发力撞进自己怀里,已又将他长剑还入他的鞘中。天云门下弟子已是轰天介的一片叫好。

沈堂小脸一片通红,却也笑的甚是开心,低声说道:“不知道何时能练到玄苍大哥这般本事。”

楼入云已是朗声说道:“悦之,替下了你沈师弟。”

陈悦之高应了一声是,径直出剑奔向玄苍子,玄苍子耳目之觉已远胜从前,听得金风猛烈,辨明来处,回剑反劈。尖锋相对,一股劲气于空中散开,众人都觉脸上微有刺痛。

玄苍子踉跄定住身形,回看陈悦之,却见他眼中寒光闪烁不定,竟然杀气十足,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恨己入骨一般。陈悦之也是如沈堂一般的说词:“玄苍道兄,我还成呢,你出手吧。”

玄苍子却是有苦自己知,他以前烂熟于胸之剑法,着实已经不记得招数了。原来他平时所用的剑法,也不过就是从无常剑法中所化而来,那一rì雪中激斗,这一套无常剑式使将出来,多曾领悟其中玄妙。而当在要想用他从前所用招法,脑中便不自禁地将其融入进无常剑式中去,融来融去,自己竟连一招剑法也不记得了。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无常剑式。

观战之人都道他是谦让,不肯动手,陈悦之却已不再客气,出剑攻刺。陈悦之已颇得楼入云真传,这一套流云剑法若以出神入化形容,实不为过,单止这行云流水的身法上造诣,同门兄弟便望尘莫及,只见他出招或飘逸、或散乱,时显轻灵、时显郁重,正应剑诀所示‘不与争风高天逸,凝落尘头雷雨行,绵连静觉昏穹叹,逍遥一散复空明。’

玄苍子无奈,只得以无常剑诀相对,却总是怕真气不继,缚手缚脚。他渐用渐熟,尽觉得体内真气周转不休,丝毫不见弱减,便慢慢大胆起来。无常诀乃是昆仑九荒真人所创,要说这九荒真人,也是个孤芳自赏的人,他谱录此诀之时,除了行气与招法的运转,便尽是以其时当世武功绝顶之辈为假想,与之对敌时当如何如何,将敌之诸般变化大部破解转化之道,都写成了心法歌诀。除了功力不绩,也难遇这般相当的对手,也难怪乎后世弟子难以继承。今rì玄苍子却是恰逢其会,这流云剑法单以剑法论,当世也是高绝一时,并不在苦寒之下,只不过诸般奥妙,世上也不过楼入云一人jīng通而已。流云剑法虽也高妙,但终究是穷极一法,而无常剑法却是一条无极之道,而人力时有穷尽,功到高深之处皆殊途同归。初时却大不相同,更因人而异,玄苍子起初只不过仗着觉识灵通,感觉对方真气运行,剑法上并不能敌住陈悦之,常常未及得想,便数招已过。渐渐剑法诸般变化之道深入心神,挥洒越发自如。陈悦之本是尽占上风,眼看对手将是越斗越强,剑法繁复奇异,花招层出不穷,时尔竟还被他弄得个手忙脚乱。二百招一过,已是渐渐烦躁,不由和心中暗想,看来剑法之上,确是难以胜得他了。

当下陈悦之一招‘涛云式’,平胸缓刺,玄苍子也是长剑递出,看似针锋相对,却是试敌。哪知道两剑一交,陈悦之内力忽发,一浪紧接一浪,不停不息。玄苍子大惊,忙运功抵挡,否则非受极重内伤不可。情急之下,内力却又非循脉而走了,竟是由骨髓、血肉之间瞬间凝聚,堪抵挡得住。只是这般内力相拼,陈悦之内力重重叠加,自己若不以力相抗,这两股大力加身,那可是xìng命攸关了。心中暗暗纳闷,怎地他今rì如此不善。楼入云只在一旁微笑不语。

玄苍子心如明镜,长此下去,必有一人力尽不支,不支者必死,登时一咬牙,将内力尽数撤回。陈悦之的真气却沿着剑沉雄无比直压而来,玄苍子真气回撤,复聚左手,一掌击出,打在自己剑柄之上,两人登时都是震的飞退而散。

此时那无常剑式却又来作乱了,玄苍子忽觉知此时陈悦之全身月兑力,若能以气驭剑而击,必胜无疑。人还在三丈半空,右手长剑挥洒,便要shè杀陈悦之。猛地想起,这不过是比武较艺,此招如何能出,然真劲已尽集于剑上却不及收回了。长剑已月兑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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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倾语坐在参恒肩头,两旁峋鳞山石,苍柏古松不住的飞退,雾气弥漫。偶有山间泉响,灵猴惊叫,也都是一闪而没。参恒越奔越快,在这越高越陡的青石山阶竟是如履平地,不多时便重见光明,已是钻出云海,来在金顶之上。

只见前面一道金光闪烁,正是不痴的流金破魔杵。参恒急忙随去。

峨眉派藏龙大殿之前已是围了不少人,或十几二十不一,各站成群。唯有灵远道人只是与另一个与他相仿的道人站在一起。

那道人望见来人,拍额高叫了一声:“唉呀,这个我是非要不可。”

灵远子立时横眉以对:“不行,这个可是我先看到的。灵松师兄,你可不能跟我争。”竟是指莫倾语而说,灵松还待要说,已是被灵远一句‘没的商量’顶了回来。

不痴开路,三人穿过群邪,来到藏龙大殿之前。只见八个道人正按八卦方位盘坐在地,其间正有那长青子,每个道人身边石砖上也各插了八柄宝剑,都是闭目不语。这八卦剑阵zhōngyāng一块大石,一个白眉老道倚石而坐,八里哥正施法救治。再往里看,殿中横七竖八的道人或躺或坐,不知死活。不痴赶紧上前为白眉老道把脉。莫倾语便与参恒站立一侧。

群邪中一人已是高声说道:“众位静一静,今rì我们江南十二宗同上峨眉,想要出一口恶气这话不假,不过这峨眉派可是套大买卖,大伙可也不能都空手而回吧,眼下这帮牛鼻子已然束手,这如何分脏嘛,咱们可得先说明白了。”

一人起哄道:“猪大耳,你他妈还真是强盗出身,你当这是打家劫舍那?”其实此人名叫朱达尔,乃是圣兽宗宗主。

灵远子当时响应:“这位朱兄弟话虽然粗,但是道理可不粗,咱们这里站的,那都是眼里不能揉沙子的主儿。各位宗主,这事若不合计好了,一会惹出事端来,可不大好吧。”

当下其余十一宗为首者都是点头称是,群魔计议,竟将这一干峨眉道人与正派中人都看做了宝贝。

灵远子首先出声:“我叛道宗今rì杀敌最多,除了那个小妞,只要归元和长青两个老道的偑剑,绝不贪多。众位可有异议?”当下众人一阵sāo动,竟是大多数认可,无人反对。

适才的猪大耳却是第二个站了出来,高声道:“今rì我圣兽宗死伤不少,众位都是视钱财如粪土,然钱财能使磨推鬼,这峨眉山上的金银嘛,我圣兽宗可当仁不让了。”

众人高呼反对,实见爱财之人极多。而后讨价还价,居然被这猪大耳好歹要走了七成。

接着却是一个yīn沉的声音说道:“我东灵教只要一样东西,长恨珠。”

群邪一阵沉默,那个声音又说道:“若无鄙教施展九幽神王阵,众位怎能到得此处。况且取不得此珠,我毕飞虎虽忝为护教长老,却也无法向教主复命。”随即顿了一顿又道:“自然,本教也不是无义之辈,我等若不齐心戮力,何来今rì之果,今rì之后,各位旦有所求,教主仁德,必无不应允。”

莫倾语心下一震,居然又是东灵教,此教旦有恶事,竟无处不在。想以灵远子之凶顽,竟也噤如寒蝉,难道此教竟如此厉害么?

这长恨珠也是邪宗至上之宝,众妖邪哪一个又不想要,但是慑于东灵教的势头,没一个敢出口相争。一阵寂静以后,一人首先说话,居然对东灵教歌功颂德,什么天命所归,灵宝有主,愿托庇护,以供驱策之类。其余见势,也是纷纷随和。毕飞虎甚是得意高兴,一一示好抚慰。

接下来不痴的法杖,八里哥的神钵银铃和皮鞭等等尽被瓜分,正当有人尚嫌不足,据理力争之时。一人大声喊道:“醒了醒了。”

众人凝神一看,一个肉球也似的人晃晃悠由人堆里站起,众人顿了一顿又开始讨论分赃。肉球忽地跪于一个秃顶老头面前,高声宣道:“启禀宗主,大喜了。”老头回身一脚把他踢倒,说道:“我老婆死了十几年了,哪来的喜,去去去。”

长青子忽地睁眼喝道:“臭肥猪,再不闭嘴,道爷把你那猪头砍下来。”

胖子横了他一眼说道:“矮东瓜,好生坐着等死吧。”又继续回头向那老头说道:“宗主,那岳中流已然死啦。”

忽地在场众人一下都静了下来,老头刚待要问,已被毕飞虎挤到一边。对胖子说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胖子鼓足了气大声说道:“我说那颠倒乾坤岳中流已然死了!”当下把从上山前遇到不痴与莫倾语,如何偷听而知。毕飞虎盯着莫倾语看了看,揣磨她神sè,竟似承认了一般。当下仰天大笑,竟似比灭了峨眉派还高兴。众人一齐跟着哈哈大笑,有的竟直跳将起来。

毕飞虎言道:“果然是天助我等,双喜临门。就算是拿不大准,也能搏大伙高兴一番。这个小姑娘一会要好生拷问。”

灵远子已笑道:“毕长老不必麻烦,贫道自有办法让她乖乖说给你听。”说罢众邪人又是相顾一阵大笑。

阵中八里哥与不痴已将白眉老道救醒。这老道不是别人,就是此代峨眉掌门归元真人。他因仓促出关,神魄疲乏,对抗九幽神王阵时竟被灵松子突袭受创,险些毙命当场,却被门正弟子拼命救回,却也有十数名弟子为他而死。

归元虽已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却依旧神sè平和,略带微笑,一脸祥善。归元开口说道:“二位禅师与大巫仙驾临,本该好生奉迎,奈何今rì不得待客之机,怠慢了。”

不痴先前只知峨眉之上情势危急,却不曾想到竟严重至此,满门尽墨不说,连掌门归元真人都被伤得如此严重,若不是长青子早来补上这八卦纯阳剑阵这缺,只怕此刻已没了活口。饶是如此,阵中仍是补了一名下一代静字辈弟子。

归元又低声说道:“老道闭关之中,不问外事。执门众位师弟与徒弟修为不jīng,又无防备之心,待到发觉之时,对头人多势众,已难以抵御。老道出关责备他们不该派弟子救援,只盼突围求援之人不能得出,想不到,仍是连累了几位。峨眉今rì之灭,缘只为居安不思危,大任在肩却心不在焉。我门之灭,当能为正派同道一鸣jǐng钟。”

八里哥忽然口吐二字:“不行。”竟是极为流畅坚决。

归元说道:“大巫仙切不可再逞勇力,徒送了xìng命,更添老道之罪过。”

不痴说道:“归元道兄参悟清静,老衲佩服。不过此言却差矣,自古正邪不两立,若能相安无事虽好,若不能,我佛虽慈悲,却也要以大力荡灭而渡化。峨眉百代相传,不可一朝断绝。为苍生计,我等当亦执求生之念,听凭天意。”

长青子倏地睁眼,如股虚风般奔出,冲入群邪,竟是一把揪住了那偷听得岳中流死讯又与他对骂的胖子,群邪都是出手相击,灵远灵松两人两剑尤其之快。长青子却比他们更快,竟钻入胖子身下,以他为挡,擒了他直奔回阵来。群邪一哄而上,剑啸之声大作,八八六十四把飞剑流光溢彩,将群邪又逼了回去。

长青子随手将一柄剑抄入手中,一剑便将那胖子双腿斩断了。恶狠狠的问道:“臭肥猪,现在谁是矮冬瓜。”那胖子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嚎,随后便昏死过去,鲜血满地,不知有多少是他的,又有多少是峨眉弟子的。

毕飞虎说道:“诸位同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动手吧。依照先前计定之策,咱们速战速决,也好早些吃酒。”

秃顶老头转向灵远灵松二人问道:“你们两个道士,果然有此把握?”

灵远道人极是轻蔑地答道:“要是你赤祖德愿意代劳,我弟兄倒乐得清闲。”

一人娇媚至极的花衣女子插话道:“行了行了,你血煞门要是没胆子,就在一边看着得了。”又连向灵远灵松二人大抛媚眼:“二位道君不必与这老丑鬼斗口,没的跌了身份。”说完咯咯娇笑不已,见他二人竟作道貌岸然,不予理会。

她倒也不生气,幽幽说道:“各位宗主,咱们动手吧。”说罢大袖一挥,一只sè彩斑阑的蝴蝶由袖中飞出,如人头般大小,极是美丽。各邪宗之主都是亮出了看家兵刃法宝。

灵远灵松二人左手捏诀,右手相抵,慢慢似是一股力道将二分开,两掌之中一股紫光。

除毕飞虎外其余十宗之主齐齐攻上,一时间诸般邪宝与宝剑神光撞击。八个道人都知xìng命倏关,无不奋力拼斗,尤其长青子更是了得,他御使的八柄飞剑都是他最强的仙兵,又当值乾位正阳,十个邪凶中倒有三个合攻于他,他兀自攻多守少,口中喝施神咒,指印诸般法诀,虽然身型滑稽,一股如狱神威倒也震慑当场。

八道十邪正激斗正酣,群邪久攻不果,难以捍动这固若雄山的剑阵。灵远灵松二道已是齐齐飞上半空,忽地又头下脚下,直向阵中冲来,两柄飞剑直袭阵中。八里哥大喝一声,祭起神恩钵,向二道罩去,二道忽地分开,已闪身到了神钵之下,齐齐伸出右掌相击,一颗极其明亮的紫耀现于阵顶,向下沉降。八里哥长鞭飞舞,宛如一条发了狂的黑龙,将两道人逼了开去。神钵翻转,又将那紫耀神光罩在其中,却收它不得。不痴禅杖一指,一道降魔金光直击紫耀,紫光竟然是丝毫不动,越来越近。不痴轻呼一声‘不好’,那紫耀神光已是现出形来,竟是一个长方的匣子,紫光忽地破散,映得在场诸人遍身紫霞。

异变忽生,八名道人正在御使的神剑,竟然都直直的向那匣子飞去。须臾之间,除了长青子急忙将神剑收回了一把,其余六十三柄剑竟然全部被那匣子尽收了去。长青子手中之剑乃他多年所用,虽已纳剑之灵魄入了元神,却似是有一股极大的力道要将手中之剑夺去,以他的神通也是极其吃力。众道手无寸铁,已不能抵挡这十宗邪魔,片刻那名峨眉下代弟子被猪大耳的虎颅锤击中,倒地而毙。朱达尔得意非凡,哈哈大笑。

归元道人静静说道:“紫曜剑匣,这又是为何?如此神物也会自甘堕落么?”正说话间,那紫曜剑匣被神恩钵所迫,却难以悍动,忽地紫光大盛,一声巨响随之,竟是将那神恩钵胀了个粉碎。灵远灵松二道落地盘坐,依旧是二掌相抵,额上都是大汗淋漓,那剑匣又化做一团小紫光,径直飞回二道掌中。

阵法已破,除长青子诸道都是以指代剑,与群邪混战一处,强自支撑。参恒高喧一声佛号,一把撕碎了上身僧袍,挥舞混金大棍,冲上前去。八里哥虽神sè僵硬,也是飞身而出,与群邪战在一处。不痴见峨眉诸道险象环生,提声说道:“峨眉众位道兄,请退下来吧。”看了一眼莫倾语,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出手,也是加入战团。

毕飞虎坐于藤椅之上,折扇轻摇,摇头晃脑的如同看戏。眼见得斗到jīng彩之处竟也鼓掌叫好,旁边一干群邪弟子也是轰声响应。

是时,浩rì当空,峨眉金顶之上藏龙大殿前血流满地,阳光照耀之下不多时便干成黑红之sè,又不多时便有新血覆盖,就好像老天爷也正欣赏着这一幕人间惨事。

长青子被那赤祖德的血海鞭正正打中在背上,一口鲜血吐出,却借势借力,踉跄直刺前方幽罗道宗主,神光暴闪,直从他颈中而过,一颗头颅喷洒着鲜血滚在地上。尸身手上长刀却直直砍向长青子。长青子已是力尽难躲,眼看着这一条右臂被长刀斩了下来。肩上一痛,力道涣散,倒伏于地。这一场恶战,倒有两名邪门宗主死在他的剑下。众邪门弟子一拥而上,要将他大卸八块,却是一道金光舞动,将十余名邪门徒众打的到处乱飞,正是参恒的混金棍。参恒将长青子抢回,交在归元身前。

仅余的四名峨眉弟子聚坐在归元身边,莫倾语为长青子止了血,喂下了本门丹药。却也知他重伤难愈,心腑尽碎,命在片刻,若非元神强盛,早已死了多时。莫倾语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全身颤抖不止,怔怔的瞧着他,回头望时。五个道人皆是泪流满面,便是归元也未能免。

战圈之内只余不痴师徒与八里哥三人。八里哥头上布缠已是不知哪里去了,乱发飞扬,却丝毫不见慌乱,鞭如龙蛇之舞,脸容坚如山石,鞭到之处,功力稍差者都是一击而倒。不痴的袈裟与僧袍已破碎不已,禅杖之上金光流动,以一敌四正陷苦战。唯有参恒呼喝大叫,大抡动大棍,不让一个邪派弟子通过身边,时尔被兵刃砍划击中,也只是偶尔略退,皮肉不伤,嘴角却也流出血来。

朱达尔一锤正打在参恒月复上,参恒蹬蹬连退了几大步,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猛地站立不动,铁塔般地身材在阳光照耀下更显雄壮,口中念念有词。朱达尔飞身又是一锤,直打在他胸膛之上,参恒身子一晃,两手忽地抓住他两肩,一口鲜血直吐在他脸上,眼中怒火涌动。朱达尔被他抓住,动弹不得,饶是他如此凶恶,也不禁有些惧怕。参恒一声断喝,震得他两而嗡嗡做响,忽然发现竟从参恒肩上又生出两条手臂来,正高举混金大棍,盯着自己。耳听得他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紧接着便听到了自己头盖碎裂之声。

参恒两手在胸前合什,另两手将大棍高举过顶,怒目圆睁,竟然再不动弹。众邪门人见他这一番威势,无人敢再进一步,不约而同的都向后退去。

不痴见八里哥迭遇凶险,yù要相助,又难以突出重围,一句极其响亮的梵音破口而出,字字如锤,击在众人心上。身上僧衣已是起火,刹那将衣袍袈裟烧成灰烬,就连身上的皮肤也渐被火焰烧去。不痴只是拈动禅珠,从皮肤破去之处渐渐透出缕缕金光,渐渐整个上身都已变得金光灿籼。这一片金光,祥和圣洁,竟与那中天之rì也不相上下。

毕飞虎脸上再也笑不起来,怔怔说道:“罗汉金身”哪里曾想得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枯瘦老僧,竟然已修成了罗汉金身。

众凶邪见了此状,竟都是停下了手,各自退后。但眼见对方只得一人,又都跃跃yù试。

不痴向八里哥说道:“大巫仙,请回护众位道兄。”

八里哥也不争辩,来到参恒身前,才发觉他已气绝多时。默无言语,为他整了整胸前佛珠,回到众人身边。看见长青子半死不活,瞪眼相看,竟对长青子笑了一笑。

众邪都感到身前一股大力,难以向前,便是各宗之主,也是难撄其锋,一时间倒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痴执杖而立,左手轻拈佛珠,轻念经文。声音渐念渐高,似从两三人到五六人,再后来直如千百人同声念讼一般。灵远子与灵松子犹自气力未复,见得这等情状已是对望了一眼,驾起飞剑,一刹便消失在云海之中。

不痴金灿灿的脸上微露笑容,一顿禅杖,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闪得众人都是眼睛一眨。不过这一眨之后即刻便发现,不痴身后已是站了六个土黄僧袍的老和尚,个个都是白眉白须,双掌合什,与不痴同念经文

一时念罢,不痴已是回复了真身。合什向几位僧人参道:“不痴见过无休师叔、自真方丈与四位师兄。”六僧亦是齐齐回礼。竟是万佛顶普贤禅院住持亲率五大护法来临。原来不痴先前虽上万佛顶,却正逢自真方丈外游未归,事关重大众弟子又难擅自定夺,只得出外找寻,却也耽搁了不少时候。不痴此时虽能施展金身佛法慑敌,却也难以长久,正当紧要关口,众僧终于赶到。灵远灵松二道修为极高,知觉远胜旁人,已是早一步逃走。

群邪惊惧,毕飞虎见六僧来临,知事已不可为,当下吩咐退散。无多时群邪竟已走的jīng光。只剩下这满地的鲜血与尸身。

这一役完结,峨眉二百余名门下生还者包括归元子不过九人,青城掌门长青子,三知禅院参恒禅师于该役兵解。江南十二邪宗中幽罗道主厉大全、白骨洞主赵千英、圣兽宗主朱达尔伏诛,邪门部众死伤百余。为近二百年正邪杀伐惨烈伤亡之最。峨眉一派自此元气大伤,几同覆灭。

天下山岳名为老君者不止一座,亏得有不痴指点,岳中流之师门所在之处或应在南彊。莫倾语与八里哥结伴而行,直向云南老君山。脑中尽是难忘长青子临终赠剑,抑或众僧道听闻父亲之名后那些表情,混不明白为何他们似乎都不大喜欢父亲重出尘世。

毕飞虎眼望着群山说道:“蒲劳兄,我若是早得你此信一rì,此刻也不会与那寒心石失诸交臂了。听你之说,想来那岳中流确是死了。我若献上此石,当可补峨眉之失。”

卢泰面无表情说道:“宪章兄不可轻敌,依我看此事没那么容易。”

毕飞虎稍现轻蔑,说道:“蒲劳兄想必是被那岳中流吓破了胆了。”哈哈长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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