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六章 萧郎飘荡任西东

作者 : 再堕轮回

()随着心脏的一次压缩,血液在脉络中有节奏的流动。一步踏在地上,同时一股力道反震回来,经足趾传过足弓,再向上直传到腰身,萧苍

然便趁这一刻身体前倾,将这股力道借而前行。被他带动的气流引得周遭浊气乱涌,细小的尘埃随流不住地翻滚。脚下的力道传入土中,四散开去,直到一棵树根的蟋蟀脚下,惊得它不敢再挥震翅膀。

一个新的天地,所有的一切都似映在萧苍然的脑海之中,清晰无比。自从服下了那第三颗太青丹,自己便突然产生了这种极为敏感的灵觉,他只知道这必然与自己的元神有关,一时却不甚明了。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找到‘师父’,向他问个明白。

镇东五里,小竹林。

夜风将竹林吹得沙沙做响,昏黑的林中,一座极是简陋的茅屋居中而立。屋内一个身穿白清道衣的道人正端坐在草蒲之上,气息悠长平稳。道人眉头一皱说道:“你来了。”

萧苍然被他这一句话惊得有些不知所以,似是灵觉被他这一句话尽数切断,神思一下子又还复已身,站在竹林之外呆了一呆。这才缓缓向茅屋走去。

茅屋中正点起一盏烛火,光亮透过墙板照了出来。萧苍然走到屋门前说道:“弟子见过师父。”

老道静静答道:“你进来吧。”

萧苍然走进屋中,只见明鹤道人一脸倦容,极是苍白。只觉他脉象杂乱,气血浮躁,灵气也是较为衰弱。

明鹤静静说道:“乾坤诀果然不同凡响,老道还以为,没有十天半个月,你是下不了床的。岂知你比当年岳道友化解这冲魂丹之速,居然慢不了多少。如此也好,你坐下吧,为师与你,还要有很多事要讲。”

萧苍然依言与他对面而坐,这才问道:“这丹药叫做冲魂丹?”回想初服丹药之时,脑中现出那种种异象,仍是犹未消去。

明鹤道人答道:“不错,此丹虽然效力通神,若不能化解,却也是必死无疑。即是无上神丹,又是致命毒药。你现在知道了,是否怨恨为师?”

萧苍然到此时,生生死死已历数次,心中倒不觉得如何愤恨。于是答道:“师父这样做,必然有因。若是要取我xìng命,又何必浪费如此神妙的丹药。”

明鹤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点头道:“此丹虽不是以仙草异果炼制,可为师二百余年来,却只炼成了这三颗。你现在知道它的神妙之处了,且说说看,到底是何功效?”

萧苍然说道:“弟子初服此丹,倍受煎熬,时觉炙热,时觉躁寒,又时觉沉重,异象万千,杂念从生。尽皆过后,此刻却另觉晴明,神思灵觉都较先前强出百倍。”

明鹤点头道:“不错,此丹既名为冲魂,丹药之力自然直冲三魂。而三魂之中,其一为本,可称为本魂或命魂,其次一真一虚,称为真虚二魂。本魂司命,虚魂司yīn,真魂司阳。无本而亡,不虚而圣,失真为魔。yù冲其一,则掩余二,其成则明,不成则散。”

萧苍然在昆仑之时由于修为尚浅,还不曾被授予这等修魂之理。可是此时身体历行,再由明鹤传教,登时了悟于心。可是虽然知道冲魂之后,自己多有益处。仍不大理解为何明鹤不惜愿以自己xìng命作赌,修行岂能是如此儿戏之事?

明鹤自然看得出他心中仍多有疑惑,于是便继续向他说道:“你可知七魄又是哪七魄?”萧苍然自然不知道,只好摇摇头。

明鹤微笑道:“七魄者,气力jīng血慧觉识。此乃人之天生本魄,气力jīng血无须解释。慧魄主才智,觉魄主感观,识魄主记忆。元神虽为一体,但魂在内为境,魄在外司灵,内主外使为正,魄随魂而盛;外强掩内为逆,魂抑于魄而衰。你体内被灌输了真龙灵血,本来已经魄强于魂,若不冲三魂,使之盛固,将来必生大害。”

萧苍然听到这里,才明白了师父的一片苦心,当即便朝明鹤磕下头去,明鹤也不阻拦,任他磕了三个响头。

明鹤叹道:“想我当年悟到此处,已是须发皆白。你根基并不稳妥,此时告诉你这些,也不知是对是错。既然说了,便索xìng一次与你说个清楚吧。若不明此中之理,其中凶险之处极多。”说到这里,目光黯淡,顿了一顿。

萧苍然见明鹤虚软yù倒,连忙伸手擅扶。大惊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明鹤摆摆手道:“受了点小伤,不妨事,仔细听我说。”

萧苍然只得点头应是,说道:“请师父教诲。”

明鹤淡淡道:“我道门自鸿歌真人以来,数百年间,岳中流岳道友堪称第一人。然而以他修为之高,神通之大,二十年前毕竟还是没能突破此关。虽然他的灵力修为,天下已不做第二人想,可是中了这离魄丹,依然无法可解。须知人之七魄,乃是女娲造人时便以神力而定,虽然灵力渐高时,可任意纳法宝灵魄为己用。可是想要将本魄从中剥离,却是比登天还难。这离魄丹顾名思意,便是能将本魄剥离之神丹,若服七颗,七魄自散。但若像岳道友般只服下一颗,你觉得会是何等情状?”

萧苍然思索道:“难道只剩六魄?”

明鹤呵呵一笑道:“果真如此,那还有何凶险可言?若只离一魄,此魄之力不再为他所有。而此魄yù离,其余六魄却是横加禁固,于是七魄交攻,不停不息,七魄皆伤,至灭方休。”

萧苍然听到此处,想到从全身骨肉疼到血脉,感观缭乱,神不属思。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明鹤看了他的反应,笑道:“不错,就是这样。然而岳道友那时,恰恰服下的是分离识魄之丹。据他所言,却是有一件大事,绝不能忘。

是以才倾尽三魂之力,也要保住这一魄不被其余六魄攻灭。可是能不能保得住,那就不一定喽。七魄交攻二十年,嘿嘿,天下尚有何事,能比此更令人敬佩?便是老道我,只怕不过三天就要给自己个痛快。”

明鹤说得起兴,却见萧苍然听得出神,这才发现有些跑题。正sè道:“修真修真,修的便是这一个真字。修真并非是要你自行灭了虚魂,而是要真虚合一,这才是大凶险之所在。真魂虚魂,各司yīn阳,孤yīn孤阳,都是死路一条,若被虚魂吞了真魂,便会入魔,永堕凶戾幻境,不

得超生。”

萧苍然突然接口问道:“那若是真魂吞了虚魂呢?”

明鹤一怔,才笑道:“不知道。”

这回轮到萧苍然错愕不已,师父居然说不知道。

明鹤继续说道:“这千百世以来,从未听说有人能以真魂吞掩虚魂,因为真虚合一之际,便是天劫降临之时,那天雷劫至阳无匹,大大不利于虚魂,所以此时自生极强抗力,以至于虚魂常能先一步吞并真魂。所以通常能达此境者,都是真魂远强于虚魂,唯有真虚相衡,才有望成功。”

萧苍然见明鹤的神sè,已经越加的难看。连忙道:“师父,您老先休息一下吧。咱们下次再说。”

明鹤肃容道:“事关重大,你若当真孝敬为师,便将为师的话牢牢记住。”

萧苍然不敢执拗,只得坐好听他说话。

明鹤问道:“咱们说到哪了?”

萧苍然答道:“说到真虚合一。”

明鹤抚掌道:“不错,真虚合一。一旦真虚合一,是为英魂,那便yīn阳共生,永无穷尽,可谓修行有成,超凡入圣。”

萧苍然眼望着这个慈祥的老道,只盼他早些说完。于是口中答道:“是,徒儿谨记。”

明鹤也是疲惫之极,继续说道:“这些,还要靠你将来自悟。不过眼前,还有大事要你去做,刻不容缓。”

萧苍然道:“请师父吩咐。”

明鹤说道:“岳道友仙逝,天下群魔都蠢蠢yù动。世道本已不平,南北两朝对立,周遭异族环伺,我中原百姓,本就已水深火热,若再让这些旁门左道搅起风雨,只怕要就此失了根本。你既为岳道友的传人,我要你乔装于他,震慑群邪,挽大厦于将倾。”

萧苍然rì前也是听他这般说辞,却根本不知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明鹤继续说道:“你服下的那三颗灵丹之中,已经凝注了为师七成的灵气,再过数rì,你便可纳为己用。凭你乾坤诀的灵觉,便遇敌手,

也自可得知何人可胜,何人不敌。此后见机行事便好。”

萧苍然此刻已是眼中含泪,虽然不知这个慈祥的老者为何如此,却已经清楚地知道他元神虚弱,生机正一丝丝地从身上消去。不知该如何对答,只是又一个头磕在地上。

明鹤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脑,继续说道:“天下群邪,屑小众多,其中以东灵教、天魔门、天邪宗最为强盛,东灵教教主‘青角龙王’敖远霄,已修成青龙之身,修为深不可测,心机智谋为天下之冠,麾下有青龙七宿圣使,九大长老,都是绝顶高手。天魔门门主‘东皇太一’刘业,本是汉室后裔,生平只有一败,便是输与岳道友。门中常列三王,都是妖邪中之魁首。天邪宗宗主归圣武,打老道幼时便在其位,修为样貌都无人知晓。宗中五圣是为九命天狐、八荒冥蛇、七绝仙猿、**鬼鹰、五影独狼,为师今rì就是被这猿鹰狼三人所伤。这三人里,五影独狼最弱,已被为师打伤,一月之内恐难痊愈。你便拿他开刀,最为合适。”

萧苍然强忍住哭腔,想起雷五郎那可憎面目,问道:“无影独狼?他在哪里?”

明鹤笑笑,说道:“你这孩子,凡事不要cāo之过急,为师伤得虽重,却也未必就此便死。你这个样子,便是找到了他,便能杀得了他么?此五影非彼无影,这个雷五郎虽为诸人中最弱,却也不可小觑。世上千万生灵,都是一门心思地由兽身修chéngrén形,再借人身之力以求神通。但这个雷五郎,竟能以人身修成兽身,也算是才具非凡。你要记住,逼得他现出兽身之后,他会将兽身一化为五,真假难辩。此时一直在你背后的,便是他的真身。”

萧苍然应道:“徒儿记下了。”

明鹤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奇怪的面具,拿在手中说道:“再有二十天,三十年一度太湖圣贤庄‘九州神兵会’,便要再度开启。介时天下英雄都要聚集此处,天邪宗三圣齐出,必然是为此而来。你便于会上击杀此獠,闹得越大越好。这个面具,乃是为师年轻时的一件小玩意,可用灵气随心而塑,于你此时,大有用处,你便拿去用吧。”

萧苍然惊奇地接过面具,只觉一个入手轻软,模了模自己的脸,这才将面具贴在脸上。

明鹤指着他背后说道:“这是敖家那小丫头画的岳道友当年之像,倒是十分神似,你对照试一试变化。”

萧苍然做梦也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神奇之物,看着那画中丰神俊郎的年轻人,暗道:“想不到岳前辈年轻时竟然如此英俊。”暗运灵力,聚神与画上,只觉面具微有轻动,不自觉的伸手去模,哪知一触之下,竟然如自己的皮肤一般无二,转身望着明鹤。

明鹤摇头道:“太像了,也不好,着了痕迹。你此后要记得,行大事可不拘,但不可不细。”

哪知萧苍然面容急剧苍老,竟然有三分变得与他相似,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

明鹤点头笑道:“好一个顽徒。”

萧苍然跪下来又要磕头,却被明鹤拦住。明鹤说道:“我累了,你这便去吧。将这幅画替我还给那敖丫头。”

萧苍然知道,师父命在不测,却不敢哭泣。低声问道:“师父何去何从?”

明鹤微笑道:“我将这一干的大事托给了你,此后一身轻松,也好快活自在。快走吧,老道要睡觉。”

萧苍然长出了一口气,深深一揖,摘了画卷,退出屋来。

一路散漫前行,心中仍是有许多疑团。既然岳前辈宁肯受七魄交攻之苦,也不肯舍此一魄,为何时至今rì,这一魄会莫名其妙的传到自己身上。刚才能领略其中滋味,想必也是受此魄所染。师父说已将七成灵力注入了冲魂丹,只怕丹药还在其次,这七成灵力才是冲魂之神效。那雷五郎rì前才受了重创,此番又来,图谋已显而易见。师父拼着三成功力,与这三个魔头一战,想必也是为了我等。想到此处,不由一拳打在身边的一颗树上,如腰粗的大树轰然中断,向他而倒。

以前若是运足功力,打断此树也能办到。可是如此不经意的随手而发,却差得还远。萧苍然料想不到自己已有如此力道,想是与真龙灵血和这冲魂丹都大有关系。这才想起,若这样回去与众人相见,以后便难以zìyóu行事。只得暗下决心,要将这些牵绊尽数斩断。

伸手将头髻拉长,重新扎在脑后。再悄悄模进镇中,在一家衣铺中盗了一件合身的成衣。打扮停当,这才向客栈而去。天已见亮,早市的商贩早已将摊子摆满,他在路边胡乱吃了一些粥饭,见客栈中已有人来往,这才混了进去。

远远见到莫敖二人那间房竟然房门大开,莫敖二人随南暮楼从房中走出,直向他原来的住房走去。知道南暮楼已经发觉自己不在房中,此

时正是良机,快步潜入了莫敖二人房中,将岳中流的画像放在了卧榻之上。刚要出门,却见桌上放着一条丝巾,一嗅之下,知道是莫倾语之物。微笑纳入怀中,闪身出去。

刚要离开,却见一个女子竟赤着脚从身旁跑过,不是南影轩是谁。只见她神sè慌张,显然是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萧苍然心中暗觉歉疚,不自觉地便跟了过去。

远远便听到南影轩一进门便大声问道:“萧大哥呢?他到哪里去了?”

南暮楼却答道:“轩儿,萧兄弟不辞而别,看来昨晚就已经走了。”

只是南影轩已泣不成声,依然问道:“大哥,你告诉我,萧大哥去哪了。”

萧苍然便在此时经过房门,匆匆向屋中一撇,却正好看到南影轩口吐鲜血,扑倒在南暮楼怀中。不觉头脑有些晕眩,只想赶紧逃得越远越好。

刚出客栈,只觉有人跟来,连忙闪进旁边的一间小酒馆。略一定神,脑中现出敖远思与莫倾语来。敖远思在前四处观望,而莫倾语只在后

跟随。敖远思猛地一抬头,竟然直向自己所在这间酒馆而来。萧苍然这才意识道,原来自己这暗察的功法,已令她生出感应,这才连忙收敛。叫酒家上了一坛酒,两个小菜,垂头自饮。

敖远思在人群中发足疾走,莫倾语紧随其后。奇问道:“敖姑姑,你在找什么?”

敖远思在小酒馆前方站住,眼看着‘韩记老酒’的招牌,答道:“不会错的,刚才就在这里。”

莫倾语奇道:“谁?是岳前辈?还是玄萧大哥?”

敖远思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不过刚才我的确感觉到身处小乾坤之内。不知道这姓萧的小子是否也能做到,若不是他,那世上便只有另一人了。只是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莫倾语道:“不管是谁,此时他刻意回避。咱们也不要找了,还是回去看看南姑娘。”

敖远思叹道:“这小姑娘还真是痴心,就像我当年一般。好吧,咱们回去。”

萧苍然知道二人已经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南影轩来,不由得思绪万千,一仰头将杯中老酒喝下。神宫中灵气乱涌,知道是师父所赐神丹内的灵气正在发散,连忙凝神疏理。

一个不属于他的记忆既零且碎,满是伤痛,许多似曾相识却明知从未见过的影像在脑海里不断涌现,但却看不清,也记不住。凌乱过后,

只剩下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却无论怎样,也再看不清她的容颜。不由得月兑口而出:“我还是将你忘记了。”随后一声长叹,一股寒意却一直蔓进了心底,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幸,刚才喝的一杯老酒,却此时在胸中升起几分暖意。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坛,眼中的一滴泪水却恰好掉进坛中。萧苍然举起酒坛,狂饮

不已,才喝下大半坛,却被一口呛了出来,酒水洒了满脸,也溅湿了衣服。酒坛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引得周围客人都是侧目相看,老酒家连忙过来收拾。对他说道:“客官,几个酒钱倒是小事,这样喝法,却是要伤身的。”

萧苍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酒劲上涌,踉跄而晃,怕被人看见自己流泪,连也不敢擦,就那样**的走出店去。走了一

阵,只觉天旋地转,立足不住,摇晃中看见前方一个柴草垛,就直直的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醉好不厉害,但心中却半点不曾迷乱,萧苍然知道,这一个情字,实不亚于洪水猛兽,就连岳前辈如此神通,在此间也是一筹莫展。自己还有许多大事要做,绝不可在此事之上乱了方寸。只是心中难过,无可发泄。泪水流落不止,就如此昏昏睡去。

突然之间,脚上一凉,只觉鞋子竟被人月兑去。猛一起身,竟将个草垛掀倒。原来却是一个小孩,在此玩耍,见他在草垛中熟睡,却将一只脚露了出来。这便将他脚上的鞋子月兑下,拿了去玩。

这孩子刚刚将鞋子拿在手中,只见柴草堆被一下堆倒,里面坐起了一个满身乱草的汉子,孩子被当时吓得哇哇大哭,萧苍然从孩子手中拿

下鞋子,想要哄哄,却不料这孩子越哄越哭,家中大人闻声,便要出来观看。萧苍然顾不得这孩子,穿上鞋子,展开身法,便不见了踪影。

夜sè入暮,萧苍然在客栈后巷之中的一个角落里,默运灵觉。一点点逐渐将周遭事物纳入,‘小乾坤’这个名字是从敖远思那听来的,难道就是指这个灵觉之境?我的灵觉能有多广,这小乾坤便有多大。可是若是这灵觉一旦展开,便会被修为高深者发觉,那又有何用?他这番话

若是说给他人知道,别人定会笑他贪得无厌,得陇望蜀。能光凭灵觉探知对手虚实,这实已是惊世骇俗的本领,若是与人对战,单是知已知彼一项远胜对方,便已能让对手伏首认输。他却还嫌此功有瑕,月复中颇匪。

透过窗子,已清楚地听到屋内的说话。

“急火攻心,气血有些失调。其余的倒没有大碍,将养些rì子,也就好了。”一个老者说道。

南暮楼说道:“多谢大夫。”

而后那大夫起身告辞,南暮楼送了出去。

待南暮楼再返回来,南影轩已经开口说话。南影轩问道:“大哥,你帮不帮我?”

南暮楼安慰她道:“大哥自然帮你,只要你听话,先养好了病。”

南影轩怒道:“我根本没病,我只要你帮我去找萧大哥。”

南暮楼轻叹道:“萧兄弟自己要走,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教我到哪里去找。”

南影轩哭道:“萧大哥孤身一人,又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我不好,他是为了避开我,才一个人走的。”

南暮楼奇道:“为了避开你?他为什么要避开你?”

南影轩无奈,于是把昨rì之事对大哥说了一遍。南暮楼听罢,豁地站起。

沉声道:“他便是救你千条xìng命,你大哥咱们南家也报得起。你,你当真看上了他?”

南影轩声音虽弱,却十分坚决地答道:“是,我就是要他。”

南暮楼有些发怒,说道:“这姓萧的,就算是他也有意,你们也过不了爹那一关,就算是爹同意,你也过不了娘那一关。爹娘都不反对,你也过不了我这一关。”说罢一掌拍在桌上。

南影轩抹了抹泪水说道:“自小就是大哥最疼轩儿,轩儿在这世上,也没有别个朋友。若是大哥也不肯帮我,轩儿也不再去求别人。你出去吧,我累了。”

南暮楼一声苦笑,说道:“你这丫头,真是拿你没法子。咳”说罢走向窗边,目光直扫向萧苍然这边,却只看到一片漆黑,这才负手转身出房。

萧苍然暗忖,这女子刁蛮任xìng,一意孤行。一时想不到该如何了断,便转身离开。

赶到镇东小竹林,明鹤道人早已不知去向。空空如也的茅屋中,只听见竹林沙沙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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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煌之jīng华,十年一现于雷臣之侧,汝当以此曲引入雷臣之体,时不我待,切记切记。如有妄图者,可杀无赦,不受天罚。”

萧傲然急得满头是汗,天雷阵阵入耳,雷臣狂吼不息,不用想也知道雷煌之jīng片刻之间就要降临,可是这段曲子,却有两句说什么也难以

连通。倾盆暴雨中时时传来对岸打斗,声势极大,想必二位长老与敌正在激战。但他知道,乐长老手中有义父亲赐的天龙之牙,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败,再有二位圣使相助,不必担忧。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rì月二使,乃是房rì兔与心月狐,这二使的实力虽高,但究竟如何,就连乐囚也不知道。此番大战天魔三王,才领略到二人的厉害。但看二人身形奇快,联手进击更是怪招突现,一瞬间便已抢向颜不老,rì使双手直抓脚踝,月使却是飞临他头上,双掌击下。颜不老全身异香弥漫,身形前扑,头下脚下,手中铁扇下击,双脚却踢向上方的心月狐。就在此时,rì月二使似是早有准备,都是略做偏让,便一人抓住了颜不老

的铁扇,另一人却抓住了他的右脚。颜不老知道不妙,立时身如螺转,急速将二人甩开,手中铁扇和右脚的鞋却是已被抓掉。就在这略一缓息,颜不老大声喝道:“你们两个还不抓紧?一会老子打不过可要跑了。”颜不老眼力何等高明,一交手之下,便已探出这两个对手随便拿出一个,便和自己相差不远。二人联手默契,威力倍增,只怕自己撑不了多久。这才催促向苏二人出手。

乐囚看到此处,已是心里有底,这二使联手之威,一至于斯。只怕若是自己,也接不下二十招,他们这般快法,逃却是逃不掉的。不禁也暗自佩服颜不老。此时只听‘嗡’的一声,向天歌宝剑出鞘,指向乐囚。扬声道:“乐老,请!”这个请字还未说完,剑却已递到了乐囚面前,乐囚暗赞‘好剑’,藏弦刀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直迎在剑上。

传雅鳞无瑕观战,因为与向天歌的剑同时,苏凝眉的倾城双带,也已攻到。传雅鳞手中立时取得一支长笔,点向双带,哪知笔带未交,双带却是一抖,一蓬雨水飞shè,劲力之强,几如利刃。传雅鳞大惊,笔上豪光大做,左袖急拂,一个踉跄倒退几步,胸中气血翻腾,虽然将丝带击破了一截,却被另一条趁虚而入,正打在左腿。若非他护身灵气厚重,这一击就要将他腿骨打断。但即使没断,此时也是行动极难,眼见瞬

时双带又已攻到,连忙运起银笔,将周身舞了个滴水不漏。但周身只见玉带飞舞,已经找不到苏凝眉人在何处。只见得玉带一改原态,婉如蛇盘般罩在周身,带身一抖,无数飞针随着这一震向他shè来,蓝光密布。传雅鳞立时紧咬牙关,立于当场。手中长笔浮悬右掌之上,也是银光大

做,这‘虚空洗墨诀’正是他生平得意之做,此笔本是墨铁所铸,可是一经施展此诀,居然会散发银光,此事就连他自己也很是惊奇,不知所以。此诀展开,笔上灵气施展之处,尽如墨染,一旦侵敌,便会散化成烟。可是此刻却是不得已拿来保命,就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护盾一般。

墨铁笔已几近全身银亮,他的灵力也是消耗极具,周围墨盾渐渐减弱。就在此时,却感觉墨盾上力道已歇,想是苏凝眉飞针已经放光,正

要松一口气,只觉一物,已破开墨盾直向他shè来。传雅鳞暗叫糟糕,却在此时,一股力道将自己扯向一旁,同时锁骨一阵剧痛,随后左臂膀直至背后,都是一阵麻痹。

万劫针,一笑簪。传雅鳞虽然知道这两样兵器的名字,可是此时却已晚了。若不是房rì兔及时援手,此时那一笑簪便已穿过了他的额头。只听得苏凝眉娇笑道:“传长老,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伤成这个样子,我已经不忍心杀你了。”

传雅鳞眼看着这个正在欣赏着簪上血迹的女子,一阵昏晕。知道针上有毒,力不从心地坐倒在地,运功疗伤。本来借护身灵气迫开的雨滴,已在一刹时将他淋得湿透。

苏凝眉向旁边看了一眼,见颜不老梳理极jīng的头发,已有半边散乱,左耳已被抓破,左臂的衣袖已不知去向,显然方才一番激斗,也是险象环生,自己若再晚些得手,他这不老之身,今rì就要到寿。此时他单单对付一个心月狐,却已是气定神闲,又故做起潇洒来。这才出言调笑道:“老不死的,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啧啧,真是没什么人样了,活到一千岁又有什么用?”

颜不老却不生气,笑道:“就知道我们苏姑娘最懂疼人,苏姑娘,求你快将那个白衣服的蒙面女人也杀了,她把我耳朵都抓坏了。”

苏凝眉也是笑道:“我看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老婆,这才特意留给你的,你居然还不识货。”

原来这rì月二使,虽然功法高强,却都是女子。平rì里不露声sè,旁人也难见到,自然无人知晓。可是今rì动手对敌,立时便给对头看了出来。但任凭对方如何说话,二人都是不露声sè。

苏凝眉知道颜不老久力极长,此时已不必担心,在说话间却在注意乐囚与向天歌。这二人兵刃从开始的呼啸凌厉,已转至悄然无声,但是光华愈盛,杀机更冽。想不到这乐老爷子竟然能与向天歌斗个不分伯仲。心念一转,只要自己再能解决这个房rì兔,今rì能便大获全胜。抬头看看天,虽然依旧雷鸣雨倾,似乎时辰还未来到。若是手下快些,说不定还有希望。

毫不迟疑,玉带一展,直击向房rì兔头面。房rì兔手下之快,当真教人惊诧,这玉带被她手到擒来,一把抓住,用力一挣,险些将苏凝眉扯了过来。苏凝眉固知这房rì兔近身相搏极为厉害,哪能让她得逞。手腕一震,已将玉带震断一截,月兑出她的力道。立时玉带又已飞shè而出,房rì兔手如电闪,又已一把抓住,岂知这次手中却一丝微痛,知道已中了对方的暗算。再抓不住玉带,向后翻飞,以避开此击。就在同时,苏凝眉‘啊’的一声,膝上一软。

二人又已僵持,苏凝眉暗忖,好一个yīn毒的女人。原来房rì兔虽然手上被刺了一针,却就势便将此针从玉带之玉shè回,苏凝眉毫无预备,立时却被自己的万劫针刺中了膝下。苏凝眉自出道以来,从未受伤,且是伤在了自己的针下,心中如何能不恼怒,只是对手如此厉害,如若再莽撞出手,后果难料。房rì兔何尝不是生平第一次被他人所伤,此刻针上之毒虽已被她及时迫出体外,但微有麻痛仍留在掌心。若不是教主有令,必要护得长老周全,她早已攻到苏凝眉身边,一血此耻。

‘嗡’向天歌的宝剑吟啸再起,长鸣不息。乐囚微见喘息,见他情状,‘藏弦刀’一挥,立时弦孔同时作响,不过这次却与先前的呼啸声大不相同。随刀势变幻,竟然在激斗之中奏起了一首异曲。此曲一出,场中诸人都觉气血翻腾,不自觉便想爷天长啸。但这些绝顶高手,却都知道,这正是乐囚此曲的厉害之处。立时都手下见缓,紧守神智。

乐囚刀势丝毫不减,向天歌却是已左支右拙,立显不敌。要知道高手敌对,都是凝神相应,哪容得片刻疏忽,可是乐囚这‘刀中曲’却正是为此而做,曲调极尽诡异之能事,教人难以自持。且是以灵力散出,即使闭塞耳穴,也无法抵挡。眼见乐囚一刀斩下,向天歌只得挺剑招架

,但却已身形迟缓,只要乐囚刀势再变,向天歌只怕就要重伤甚或丧命。

刀剑相交,二人双眼不过数寸,乐囚从向天歌眼中却看到了一缘狡狯之意,一时间大感不妥。但未待他来得及反应,一声极是雄壮的吼啸已在耳旁炸开,‘唤天’!正是向天歌苦诣多年唤天之音,虽被乐囚一再压制,在这生死关头,终于用了出来。这一声高亢雄音震得乐囚左耳鼓破裂,流出鲜血,嘴角也是有血丝流出。虽然向天歌挺剑趁势疾刺,乐囚刀上之乐却仍未停息,‘藏弦刀’与‘永鸣剑’接连三次交拼,刀弦上三次震响,声如裂帛,诸人都觉似三记重锤击在心头,而后三弦皆崩断。这三响却也震得向天歌长啸之声戛然而止,却仍在这雷雨之中留下阵阵回声,流梭于暴雨怒涛。却没人发觉,在对面山洞之中,紧接着便传出比向天歌‘唤天’之声更为高亢的箫声,混于回声之中。

两败俱伤,乐囚持刀而立,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走半步。反观向天歌却坐倒在地,长剑也丢在了一旁。颜不老与苏凝眉都是怒极,齐齐奔到向天歌身旁。

向天歌咳了一口血,说道:“仙弦圣孔名不虚传,向某人若不是年轻几岁,今rì定然不是你乐公的对手。”

乐囚也知道,如果自己再有一分余力,将刀弦再施一响,就能取向天歌的xìng命。但是没有如果,对手伤得虽重,但气力仍在,今rì若是他比自己先复元过来,定是凶多吉少。

一极更盛的雷光照亮了江面山林,满天乌云被接连不断的雷电映得看不出半点乌黑之sè,雷电一道道落下,时尔打在众人不远之处。将林森打得燃将起来,便转瞬被雨水熄灭。

雷光越来越密集,诸人越看越惊。向天歌喝道:“给我护法,结阵。”双手猛一托地,退后十尺有余,又是吐出一口血来。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托在双手,口中念念有词。颜苏二人也都是掐诀而立,护在他身前。

rì月二使虽不知天魔三王要做什么,却也不愿让他们得逞。刚要闪身出击,却见一道雷电,直打在向天歌手上镜中,向天歌一声大叫喷血倒在地上,镜子也月兑手而落。

颜苏二人都是大呼,‘老二!向二歌!’眼见得无数雷电再来,都是暗自叹息,想不到今rì却要死在此地。一条极洪大的雷电向众人袭来,诸人都知道,要避是不可能了。只好闭目等死。

异变突起。众人未及眨眼,这道天雷已然来到。但是,雷电并没有将这一众人等焚为灰烬,却似极为温顺地消弥于一只手掌之中。手掌之下,一人卓然而立,高冠黄袍,腰悬宝剑,形容英武,面带轻须。

“参见皇上!”天魔三王齐声跪倒,全然不顾地上泥泞。

‘东皇太一’刘业?东灵教一方四人此刻都是一时无措,怎能想到居然是天魔门主东皇刘业亲临至此?

煌煌天雷之下,雨意奇异地渐渐停歇,刘业左手高举着那面小镜。身形在雷光显耀之下,更是威势无伦。

‘起来吧。’刘业平和清朗的声音传出,其中自有一股让人不敢不从的威严。天魔三王默默站起身来,垂手站在他一旁。

向天歌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我皇降罪。”

刘业不改声sè地答道:“向先生言重了,诸位都已尽了全力,寡人是知道的。”又转脸向东灵教诸人说道:“东灵教的诸位朋友,果然个个英雄,今rì一会,着实jīng彩。寡人另有要事,请诸位退下。”

乐囚深知,刘业自重身份,不愿趁他们力战之后再行出手。这番话实已是将己方这几条xìng命放过了,他此时已近油尽灯枯之境,何尝不愿离去,只是如此便走,甚是丢脸。而且少主萧傲然仍是不知状况。

正在犹豫间,一旁的心月狐却一声冷哼道:“荒山野岭之地称孤道寡,可笑。你以为说上几句话,就能将我们吓走?”

颜不老怒喝一声:“好胆!”刚要动手。却不料一道黄sè神光已直从刘业右袖之中激出,正中心月狐。心月狐一声娇哼,被打得翻飞而退,虽然勉强站住,却连连大口吐血。

介时天空中数百道雷电如链垂下,交击一处,于虚空中竟凝成了一个巨大的雷球。刘业横了一眼心月狐,见她居然受了这一击仍能站住,心中也是暗暗称赞。但却已面露杀气,沉声道:“寡人再说一次,退下!”

雷电不住介地汇聚,雷球却并不见增,反而渐显凝缩。但光亮却是越来越发的耀眼,就连天魔三王与东灵教等人,都已有些难以直视,唯

有刘业一人,左手高持小镜,镜周黄芒弥漫,却在雷煌光辉之下,显得颇为黯淡。眼见雷煌渐凝渐小,最后竟化成了一个不过如拳头大的光珠,似是受到小镜的召引,缓缓向镜中飞去。

昏夜渐复黑暗,心月狐向一旁的房rì兔低声道:“那是东皇镜,他要收取雷煌之jīng,快去打断他。”

此话自然逃不过场中任何人的耳朵。刘业虽不敢轻动,怕雷煌稍有偏差,不能完全收进东皇镜,不但有损将来炼化的威力,而且可能会被溢出的雷电所伤。

向天歌伤得不轻,只是挡在刘业身前。颜不老却已是全神戒备,紧盯着东灵教诸人。苏凝眉更是先下手为强,已是抢攻房rì兔,众生玉带凌飞厉舞,身姿曼妙。

雷煌之jīng直向东皇镜落去,只差数丈之遥。饶是刘业修为通神,此刻也不禁有些心跳加速,这十年之修,眼看就要功成。

一个古怪的箫曲忽然响起,随后却是一声海涛也似的吼叫,昏黑中一个颇大的身影横空而出,越过百多丈的江面,直直的飞向明珠也似的雷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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