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十一章 谋事在人发杀机

作者 : 再堕轮回

()萧苍然收了宝剑,那剑化做一道青光,附在他右臂之上,纹印清晰可见,jīng美玄奥。萧苍然惊异之间,双脚落地。却是双腿酸软,一下子跌倒。

这一下虽然摔的不重,但却大是在他意料之外。一时间他便如一个初生婴儿一般,似乎想不起要怎样才能起身走路。便瘫在镇外的路旁草丛中,细细的调息,但是体内真龙之血似乎是在自己鼓荡不休,就算是他的血魄之力,竟也不能抑其分毫。而且一运用血魄,便会被真龙之血冲得极是难过,数次便yù呕血,都被他压了回去。真气狂窜,灵力乱涌。只是头昏眼花,渐渐双目难以见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苍然体内灵力在压制真龙之血之际,已消耗殆尽。却又是一阵火热,正是那神剑之灵及时来援。这剑灵一团浑厚至极的大力,将他元神护住。一股股热浪自泥丸喷薄而出,延经循脉。用不多时,便已将狂躁的真龙之血镇伏得平静下来。

萧苍然全身大汗,又苦于全身麻木,竟连呼吸也极难,一股股白气从口鼻中窜出,如同汗牛。他正自庆幸得月兑大难之时,一个奇异的声音却传入他的脑海。

“莫要妄动,屏气凝神,我来为你锁住灵力。”萧苍然虽然明明知道这声音是剑灵所出,却仍是惊得一时难以应对。下意识的只得按剑灵之言,平息真气,抱元守念,只觉剑魄灵力如悄风一般向四野散去。萧苍然万没想到,这剑灵似是也通晓乾坤诀一般,风云草木不断被纳入灵力之中,清晰地映见于本神。

远远地一个青衫文士信步而来,短巾平系,双手后袖。停在了一棵大树之下,定神望向黑夜中的原野。萧苍然清晰地感觉到此人的灵气如坚石般布在身周,灵觉绕其而过,在其目光所向之处,另一个白sè身影正飞速向他靠近。似乎只是一瞬的功夫,萧苍然已清楚地将此人气机纳入灵觉。

这青衣文士道:“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这么急的赶过来。”说着似是伸手去为那人擦汗。

白衣人一开口,却是个女子。似是有些激动,答道:“我我只是太想你了。”说罢却一下扑进青衣文士怀中。

青衣文士轻抚着她的头发,叹道:“我知道,我知道。”

接下来却是一阵夹杂着喘息的模索亲吻之声,萧苍然听得好生无趣,不经意间却出了一口大气。却不料一股强悍的灵气刹时来到,似是一把利刀般从他面上扫过。那凛冽的杀气与凶戾森寒之意,登时使得萧苍然全身尚未干的热汗,尽数变成了冷汗。

虽然近rì之中,萧苍然自打能驾驭灵气以来,接连遇见过数个当世高手。但似乎都是所修有限,倚仗小乾坤之灵觉便隐隐能窥测其极。像那陆雨虹与白恨风般,灵力虽强过自己,却未见得能胜过师父明鹤道人。但是这青衣文士的灵力,自己万万难以相敌,天差地远。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股凶悍的灵机,巡梭而过,便迅速的消去。不用说也是来探巡敌手所用,虽然不及乾坤灵觉的绵细慎密,其刚猛迅捷却远远过之,恐怕难以逃月兑。

那女子奇道:“怎么了?有动静?”

那青衣文士答道:“没有,是我多疑了。”言下竟并未发现萧苍然。

那女子轻声道:“这么久没有见我,你想我了没有。”语中竟带微嗔。

青衣文士柔声答道:“我自然总是想你的。”

女子哼了一声,气道:“你身边有她陪伴,怎么会有功夫来想我,分明是哄我的。”

青衣文士笑道:“怎么又发小孩子脾气了,你还不知道她?冷得像块石头,哪里及得上你好。只要我有事,不论多难多远,你都会不顾一切的赶过来。我自然是想你多一些。”

那女子微声哭泣,却静静说道:“虽然我知道自己及不上她,可是有你这些话,我便是死也不怕。”

青衣文士笑着拍了拍女子后背道:“傻瓜,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死。总有一天,我们能够rìrì相伴。”

女子突然语气一转,正声道:“那小姑娘和大蠢人我都已经引来了,不知道你要怎样设计他们父女。那莫君临今非昔比,自打他到了广寒

,先败三知禅院的三位神僧联手,再败我五位师叔伯的剑阵,似乎还是未尽全力。恐怕恐怕你也胜不了他。”说着望着青衣文士,似是怕他生气一般。

青衣文士却是依然笑意不减,道:“他莫君临的厉害,我自然是甘拜下风的,你能看出这点,我很高兴。但我们现在要对付的,并非大司命,而是楼入云。”

女子惊道:“楼入云?他此前奔走各方,为圣贤庄遍请了许多当世高手,来做神兵盛会的宾证。若想动他,又计将安出?”

青衣文士道:“是了,此事你倒不知道。楼入云对莫君临实是一往情深,她此番前来,我断然容不得她再回北地。所以才不惜让你这样做。”

女子格格笑道:“你呀,真是坏透了。那么那莫小姑娘,你又要派什么用场。”

青衣文士笑道:“我听说此女良质jīng纯,姿容绝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你看如何?”

女子自然听也他语气中戏谑之意,在他胸前拍了两下。道:“我来替你说,你是要以她为质,要挟莫君临,是也不是?”

青衣文士沉声道:“不。凭她还不足以遥制莫君临。若想让莫君临不来碍事,天下恐怕只有一人能办得到。”

女子奇道:“是谁?”

青衣文士道:“自然是岳中流了。”

这女子惊呼了一声,问道:“什么?岳二哥他还在人世么?当年不是”

青衣文士低声叹道:“不错,他还没死,是我走眼了。”

这女子不安地低声道:“你一下子要对付这么多人,我有些害怕。天魔门和天邪宗恐怕也不会只来看看热闹,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青衣文士有些不悦地道:“怎么,你是怕我会输?”

女子连忙解释道:“没有。只是莫君临和岳中流这两个人太过厉害,我有些担心。”

青衣文士大笑道:“岳氏苟延残喘,莫某一勇之夫,我若像你一样惧来怕去,今生哪来的机会将他们扳倒。你给我好好看着,看看他们如何从两个让你惧怕的强人,变成我手中掌握的两只蝼蚁。”

女子不敢再说,只是默默不语。

青衣文士说道:“走吧,明rì依计行事。”

女子低声问道:“你不是说要先杀此二人,嫁祸给天邪宗么,怎么这便走了?”

青衣文士道:“下午我得到消息,刘业并没有死,此时或许已经来了。杀这二人便再无意义,还会打草惊蛇。”

女子大惊道:“刘业怎能如此厉害,连秦晚也收拾不下他么?”

青衣文士叹了一口气道:“若说不能,我也不信。只怕是她不愿下手,任刘业逃生。”

这女子顿了一顿,说道:“还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前rì我见到了一个人,是商家兄弟中的一个,行踪诡秘,后来居然跟丢了。”

青衣文士沉吟一番道:“便是从前你广寒门下商家兄弟?他们现在的主子,是圣阳子。”

这女子答道:“不错,就是他们。我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回本门,请师门定夺。”

青衣文士应道:“你做得不错,这确是个未知的变数。若是圣阳子当真来搅闹一番,我还得重做布置。你要赶快回去,不见我的信物相召,万不可再来找我。我也要马上回去应对,做些准备。”说罢便转身yù走。

女子唤道:“你你就不能留下么?明早再走也不晚。”

青衣文士回身将她揽进怀中,低声道:“神兵大会明rì即开,一入圣贤庄,可就不像此间做事方便了。所以你我都只有半夜时间,是要我留下陪你,还是我们分头行事,你来决定吧。”

女子听着他说话,已经哭了起来。泣道:“我知道大事紧迫,也知道孰轻孰重,可就是”说不下去,接着放声大哭。

青衣文士不曾答话,只是静静的将她揽在怀中。

良久,这女子才说道:“我走了,你去吧。”月兑出他的怀抱,展开身法,向远方奔去。青衣文士望着她离去,并未有丝毫挽留。萧苍然无意间听到这二人的一番话,竟似乎是一个将许多大人物都囊括其中的大yīn谋,早已惊得几乎心都停了下来。感觉着二人之间这份情,却又似乎隐隐觉察到了青衣文士脸上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青衣文士倏忽三两个纵跃,已是停在了离萧苍然不远的大路上,再一阵寻索。而后脚下生出一缕淡淡的青光,瞬息飞没在夜空里。

萧苍然尚未来得及感到害怕,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猛地一股力道消散,原来是剑灵已将灵力撤去。萧苍然坐起身来,眼前一股碧光萦绕,逐渐化做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

萧苍然望着这股熟悉之极的灵气,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便是便是那柄神剑?”

那男子全身光辉,似虚似真,使人看不清身躯。只见他一施礼答道:“在下太乙,见过神主。”

萧苍然瞪大了眼,不明所以,不能对答,更不知该问些什么。

太乙却说道:“太乙因受神主之助,才能铸灵成圣,特来相谢。”

萧苍然想起两次三番自己能得月兑大难,都是靠他相助。连忙道:“你两次三番救我xìng命,还是我谢你才对。你切莫叫我什么神主,便叫萧苍然就行。”

太乙再拱手道:“神主何必自谦,我即认你为主,你我便成一体。我自有责护卫神主,些许小事,不足挂齿。适才因对手太过强横,我才不得己禁锢了神主一时,还望神主宽恕。”

萧苍然点头道:“是了,想来若不是有你在,我早已被他发觉,此刻恐怕xìng命不保。前番水下遇伏,也是你为我解了那封魂之术。”

太乙答道:“神主灵基尚未牢固,灵根不醒。我强你弱,若非万不得己,在下不会自作主张。那锁魂符极伤本神,若在下不及早出手,待神主本魂为其所制,在下便不能再为神主之助。”

萧苍然想起明鹤从前的一些教益,一时大悟道:“是了,你是怕冲损了我的元神。”

太乙答道:“正是。在下已极力避免冲伤了神主,但还是不可稍免。为神主解去锁魂符时,在下的火灵便侵伤了神主的本魂。是以神主御灵过度,刚才时才会神疲身僵。但若非如此,神主只怕逃不过刚才那人的耳目。可见神主福泽之深。”

萧苍然听到福泽深厚,不禁一笑。想自己自幼失亲,在昆仑为道。后被逐出师门,只落得一身孤穷,可说是寡亲无友。数次危而濒死,虽然都得月兑大难,但若说福泽,却哪里谈得上。

太乙继续说道:“神主受天降之大任,受些磨炼实是必然。有此许困苦,也不必烦躁。rì后尚有许多大事仍待神主作为。”

萧苍然道:“是啊,我受了明鹤师父之托,必要竭尽全力。可是你也看见了,这些对头哪一个不是强绝之辈。恐怕我便是拼了xìng命,也难以做到。”

太乙微笑道:“神主无须妄自匪薄,冥冥中自有天意,只须全力以赴即可。况且,这些实在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萧苍然点了点头,疑道:“你刚才说已铸灵成圣,那是什么意思?”

太乙答道:“于人于剑,真虚合一都是成仙成圣的不二法途。小仙自在真火阵中助先主岳公与三虚火神一战,是时真虚交汇,合而为一。自从神主让我重见于混元之灵,这才魄灵自明。小仙愿善辅神主,直至分离。”

萧苍然怔了一怔,问道:“你既已成仙圣,还跟着我做甚?不如自去了吧。”

太乙答道:“天缘际遇,不可违逆。在下已饮了神主之血,约立于天,上天这才容得我自醒。若有叛悔,必受天罚。在下自当侍奉神主,直至你我之一归无。”

萧苍然点了点头,又道:“只是如你所言,你强我弱,只怕你会有碍于我。”

太乙答道:“神主说的是,小仙正是因此才在此现身。小仙虽然此时灵力胜于神主,但灵力已可自谴。只要神主不迫小仙过用灵力,小仙便能自封灵力于神主之下,只待神主大成之时,你我便可相安。”

萧苍然听得明白,点头答应。

太乙却又说道:“灵主身怀真龙之血,颇有不妥。此血虽然神力广大,但却躁狂难当,若运用不宜,动辄会失心忘xìng,步入歧途。若小仙在时,尚可助神主镇伏。若小仙不在,神主切要多加小心。”

萧苍然奇道:“你我既已合一,你如何会不在?”

太乙答道:“若神主唤出小仙剑身,小仙之力自然随身而出。此时神主定要制约真龙之气血,不可让它侵入神主魂魄。否则定生大祸。”

萧苍然惊道:“此血既然有如此害处,有何法可解?”

太乙笑道:“龙血虽然有害,但益处却也极大。它虽狂躁,却具神力,能自护神主之血不失,断脉重续,几有回天之力。实是极为难得的宝物。”

萧苍然点了点头,问道:“几有回天之力?想来还是难免一死。”

太乙似乎一怔,这才应道:“此世所存有,自始而终,此乃不移之道。自神祖盘古以来,神魔仙圣、无计才智之士,或神通乾坤,或指掌天下,即使连先主鸿歌、岳公这等人物,也难逃了断之时。神主何须介怀。”

萧苍然虽不知他所言岳公是何人物,但盘古与鸿歌的传说总是听过的,但太乙言下既能与鸿歌相并,想必也是非凡之士。思来自己既成他的新主,可不能被他小看了。又忽觉太乙身影渐渐模糊,连忙唤道:“且休离去,我还有事要问你。”

太乙答道:“小仙出月兑之灵力,片刻将尽,此后将自封五分寄于神主之下。神主若要见我,可先将小仙剑身浸于水中三个时辰,再施灵相唤。但神主之疑,小仙难以相告,还须神主自悟方可。小仙就此拜别,异rì相见。”

说罢光华消散,身形如烟尘般再行汇入萧苍然臂上符印之中。萧苍然狠狠一拍身旁土地,恨道:“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恢复行动,站起身来,额上汗水犹未风干。甩袖拂去了身上灰尘草屑,又察了察面具无有变化,这才转身返回镇内客栈。

天sè已晚,本该是灯火通明的镇中,却是一片死寂。就连平时正应狂呼大喝的那些武林人士,也都没了声息。萧苍然暗觉纳闷,一路来到了客栈之中,只见除了守夜的伙计在打瞌睡,客栈中也是静悄悄。

萧苍然甚感疲劳,自行回到住房。刚刚用手去推房门,一阵极其危险的感觉猛地传来,紧接着却是两股掌风,分上中两路已然袭到。萧苍然暗叫不好,只得鼓足一口真气,引动真龙气血,一声断喝,任这两掌之力齐齐打在身上。

一掌正中心坎,一掌击实小月复。萧苍然虽有龙血之力护身,又拼尽全力相抗,仍是被打了一个七晕八素,眼冒金星。两处剧痛随着气闷传来,几yù吐血。但这龙血之力,实是匪夷所思,不但令他身形未退,还带得他向前而倾。一刹时间,萧苍然随手推出,直抢两人之怀。那二人吃惊yù退,却也难以避开萧苍然的反击。

只听一人大喝道:“停手!”却正是贺雁声。

一股温热之气令萧苍然双目一亮,却看清对面漆黑的房中,竟有三人站立。温热的灵气于全身游走一周,已将龙血之力抚平。这才沉声问道:“雁声,这二位朋友是什么来历,好生厉害的掌力。”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听雁声老弟说萧先生武功绝世,在下还不肯信。试过了这一掌,我向某人可服啦。颜老怪,你说是也不是。”

另一人文声文气地道:“能同时硬挨我和向贤弟一掌,确实是了不起。本公子佩服。”

贺雁声以极快的手法点燃了两盏油灯,大笑上前来对萧苍然施礼。只见屋中一桌酒肴颇为丰盛,除贺雁声外另二人一高一矮,都是拱手而立。正细细的打量着他。

贺雁声道:“萧兄,小弟冒昧请了两位莫逆之交,来与大哥一会。只因小弟在我这两位哥哥面前多赞了萧兄几句,这才引得他们执意出手相试,还请大哥恕罪。”

萧苍然深知这其余二人绝不简单,适才那一掌,既是相试,便绝不会用尽全力。但看二人,一个神态雄伟,威武不凡,一头白发披散,双手负后,眸中jīng光四shè,显是修为绝顶。另一个华服弱冠,面sè虽然白净,但身上隐隐有一股气息,使他颇为不安。

与二人分别对视了一眼之后,微一点头。装做满不在乎地坐在了上首,也不与三人客气,提过酒壶,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其余三人一同发笑,拂衣入座。

贺雁声边为二人倒酒,边向萧苍然介绍二人,这二人自然是颜不老与向天歌了。萧苍然听他说完,这才举杯而向,三人见他不说话,只得一同饮了。

萧苍然慢悠悠地说道:“颜兄大号不老,果然是驻颜有术。向兄笑如chūn雷,也不愧天歌二字。二位方才向我出掌,向兄用了五分力,颜兄

却只用了三分,没当场要了在下的xìng命,在下这里谢了。”

向天歌与颜不老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却将二人之惊骇之情相互传知。颜向二人自与贺雁声话中,得知此人剑法超群,功力深厚,但却从未听说此人名号。这才心中起念,想要一试此人的路数。其实颜不老掌力虽然绵yīn,但着实是胜着向天歌一截。但二人相处多年,联手之默契绝不需多言,早已互知轻重。是以颜不老见向天歌只用了一半力道,便自然与他出力相当。哪知道此人不但毫无花假地以身躯硬接了二人的掌力,更能面不改sè地进屋吃酒,还能将他二人的功力看破。单是这份从容与眼力,都教人刮目相看。

殊不知这二掌绝不易受,若没有这层面具,他们定能看到萧苍然面如死灰。但此时,却都见其面不改sè,端坐于席上淡然自若,仿佛没事一般。

萧苍然与三人越加交谈,越觉此二人不俗。虽然这二人之名早已如雷贯耳,但闻名不如见面。这等名震一时的高手,各自有一股非凡的气度。向天歌宏声大气,雄视天下。而颜不老却是咬文嚼字,诙谐有趣。加上贺雁声在中间穿针引线,几人居然聊得甚为投缘。颜向二人就连出身来历,也都丝毫未曾隐瞒,向萧苍然说了个清楚。倒是他萧某人,只好搜肠刮肚地东遮西挡,还要唬得让人听不出假来。

颜向二人谈起入门时的那一掌,都是对萧苍然甚为佩服,却不明白他为何不避,却以身躯硬接。萧苍然如何能告诉他们“老子正魂不守舍,实在躲不开。”

只好赶紧扯慌道:“萧某今夜外游,遇到了些变故,身体抱恙。又并未料到二位在房中相候,以二位如此掌法,若不是手下留情,此时只怕是要横尸在此了。”

三人闻言一愕,互相对视了一眼。贺雁声奇道:“萧兄受伤了?是什么人伤了你,咱们这就去为你找回场子。”

萧苍然笑了笑,答道:“今rì出游,得遇两位异人。一名白恨风,一名陆雨虹。都是绝世高手,只怕不在颜向二位之下。”

向天歌‘呯’的一掌,拍在桌上,将碗碟都震的一跳,酒菜却丝毫未洒。只听他喝问道:“你说的是九命天狐白恨风与八荒冥蛇陆雨虹?”

萧苍然假装一愣,奇道:“向兄弟也知道这两个人么?”

向天歌与颜不老交换了一个眼sè,道:“岂止是知道,我天魔门与他天邪宗这几十年来,几乎天天在打交道。但是向某不解,面对如此对手,萧兄以一敌二,如何月兑得了身?”

向天歌与颜不老老早便与白恨风和陆雨虹交过手,若要教他们哪一个同时敌这蛇狐二人,恐怕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但眼前这位‘萧二先生’,言下竟是与这二人争斗之下,只是受了些看不见的伤。还能再以胸月复硬受他二人五成功力的一掌。以此度之,此人的厉害只怕在他二人之上了。

但颜向二人何许人物,横行天下数十年,阅人无数。此刻虽然知道萧苍然武功不凡,却着实看不出他的本事在自己之上。只觉萧苍然所言不实,所以才有发此问。

萧苍然也知道,单凭言语实不足以让这等老江湖相信自己,露一手的时候来了。当下微微一笑,暗暗召唤太乙。一道碧烟似从右手酒杯溢出般,‘铿!’的一声,金风大起。太乙领会萧苍然之意,极尽奇诡之能事。一柄飞剑化做流光,便在四人席上飞来驰去。有时便以毫厘之差从颜向二人面前掠过,有时又从桌下腿间电shè而出。一时间竟惊得其余三人不敢妄动,只怕气机牵引之下,招来这飞剑的攻袭。流光渐行渐快,更将屋中照得通明。丝丝热气直入四人酒杯,已将四杯酒熏得温热。

萧苍然举杯长身而起,朗声道:“请!”请字说出之时,太乙刚好再化做碧烟,回到杯中,再由他的右手回到袖中的臂上。向天歌持起酒杯,自觉温热,不由得放声大笑,颜贺二人也是苦笑摇头。

向天歌笑道:“萧二先生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机,向某刚才无礼,该罚三杯。”

萧苍然微笑道:“二位既是雁声的兄弟,萧某怎敢再行藏拙。虽是怡笑方家,可也顾不得许多了。”

颜不老道:“萧先生,你既然有这等修为手段。颜某却从未闻听得萧先生的名号,这可也当真孤陋寡闻了。先生如此御剑之法,神乎其技

,艳惊天下。依我看就连昆仑派那些自命剑派正宗,也未必有先生这等造诣。”

贺雁声连忙接口答道:“萧兄多年隐居修炼,是最近神功大成,这才出山。颜大哥未曾得见,不足为怪。当初小弟败在萧兄手下,还曾心有不甘。今rì得见萧兄的真本领,这才知道,我还差着这么三五百里。”众人闻言一齐发笑,又行落坐。

向天歌问道:“萧二先生此番重出江湖,不知有何事要做,咱们一见如故,若是用得到向某,只管开口。”

颜不老却道:“我天魔门虽被世人传为邪宗异教,但正如萧先生所见,其实个个都是英雄豪杰。我主东皇太一专爱结交萧先生这样的奇人异士,今rì若是东皇在此,必然极是欢喜。”

萧苍然接了向天歌的话头,答道:“我与天邪宗雷五郎有些旧怨,但此人素爱藏头露尾,倒不太易找。”

颜不老本来心中有疑,不知为何他既然隐世多年,一出手便与天邪宗较上了劲。听到此处,便觉释然。想那天邪宗之中,唯有这个雷五郎,不但邪yín好sè,且满手血腥,滥杀滥行。世上yù取他xìng命之人,当真是数不胜数,看来萧某便是其中一位。但此人既能活到现在,想必也不是易与之辈。这位萧先生为寻他而找天邪宗的晦气,那也十分说得通了。

当下笑着说道:“萧先生若寻此人,那也容易。”向天歌与贺雁声听他此言,都是会心一笑。

萧苍然只好接问道:“他在哪里?”

颜不老道:“他现在何处,颜某也不知道。不过有一个地方,明天他倒八成会去。”

萧苍然一哂道:“颜兄说的是那圣贤庄?在下近rì也多加打探寻找,却倒似无人知道此庄的所在。”

颜不老得意地道:“我与向老弟今rì来见先生,一者是yù与先生交个朋友;这二来嘛,便是要邀请先生明rì同赴圣贤庄。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萧苍然未曾料到颜不老竟然知道圣贤庄的所在,心头一阵窃喜。但面上却并无动静,一时间屋中悄无声息,三人都在等萧苍然答话。

贺雁声首先开口,道:“萧兄,那圣贤庄可并非一般的庄院。你看这镇上庸庸碌碌的武夫们,只怕他们奔走一世,也寻不得去路。再者说萧兄今rì既已与白陆二人动了手,明rì若再有其他天邪宗高手在场,萧兄修为再高,终究难以以寡敌众。若萧兄不弃,我等愿为萧兄助拳,还望萧兄三思啊。”

萧苍然缓缓问道:“圣贤庄在哪里?”

向天歌从怀中模出一封红柬递给他,道:“三十年前,向某独闯圣闲庄。那时此庄却在北疆大漠深处。而如今,却又在这江南之地,依我看必是有人通以移山之术,才教我等难知玄虚。那庄中高手如云,自是不必说了。当年若不是我巧施计策,只怕穷毕生之力,也冲不出护庄弟子的剑阵。以当年雷隐神君萧空竹之能,在那剑阵之下,还不是刹羽而回。”

萧苍然正自观看红柬,只见柬面上写着:“奉东皇太一刘业及贵属诸位书,楼入云拜。”却听向天歌说此庄往昔大漠、今rì江南之说,饶是近来奇闻异遇接踵而至,听到此说也是心惊不已,实难想象世上竟然真有人能具如此神通。再听到雷隐神君萧空竹之名,心中又是一紧。虽还要装做波澜不生,却也抬起头来,望向向天歌。

一时问道:“萧空竹此人我颇有耳闻,据传已有夺天地造化之功,着实了得。连他也败在此阵之下么?”

向天歌叹道:“此剑阵号为‘去留剑阵’,向某不才,有幸败于其中。其实若说败,实在是有些自夸。向某身陷阵中之时,岂止是毫无还手之力,简直老实的像是老子的儿子。那七把宝剑把周遭之气都凝得如铜铁般,想要喘一口气,也要人家相让,方才喘得过来。却又能像贴膏药样紧紧粘着我,嘿嘿,邪门!大大的邪门!”

萧苍然奇道:“然则老兄是如何闯出此剑阵的?”

向天歌诡异地一笑道:“大凡智慧修为绝顶之士,哪一个不是自负自傲。向某一时灵机,便指摘他们以众欺少,那七名庄中弟子果然中计

,与我定下了他七人画地为牢的规矩。并言明,只要在下能离开他们十丈之外,便算我胜了。便在他们以为向某插翅难飞之时,嘿嘿”说到此处,扯了一块鸡肉大嚼,又自斟自酌。余外三人听得正要出神,却见他大卖关子,都是面面相觑。

萧苍然与贺雁声相顾莞尔,颜不老却是瞪眼道:“力不能敌,人家不动,你也动不了。你快说说,你要怎么办?”

向天歌问道:“萧先生倒是猜猜看。”

萧苍然微一沉吟,答道:“纵观寰宇,不过四方上下而已。既然四方皆无出路,而对头御气之法又如此之强,求上不能,除此只剩下方可做文章。难道向兄jīng通遁地之术?”

向天歌一挑大拇指道:“萧二先生果然了得。向某当时苦战多时,方才想到此节。若论心思之快,先生胜我多多。”

萧苍然连忙谦让,心下却暗道:“胜你多多倒未必,只不过老子今天刚在这一节上吃了亏而已。”

向天歌道:“在下曾随师父习得一式陷地之法,却不甚jīng。当时我运力上冲,直引得七股大力压顶而来。于是向某借了这股大力,施展陷地之法,果然事半功倍。虽然耗尽了功力灵力,这一下居然弄了个十七八丈深的坑出来。老子一时得手,心里简直笑开了花。又生怕他们不认帐,连忙大呼:‘你们几个小子,这下可服了爷爷吧!你们若是不服,那也没关系,咱们再来比划比划,爷爷有的是手段。’其实老子当时累得站也快站不住了,只不过想激他们一激。哎,他妈的,若在平时,这十几丈的坑可也难不住我。可是我那天从坑下爬上来,却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我寻思着,这几个家伙居然屁也不放一个,真是怪事。等我爬上来一看”

萧苍然一笑道:“想必是他们早已走了。”

向天歌点头道:“萧二先生,你倒是个晓事的人。可怜老子当年若是知道如此,必然先在坑下睡他一觉再说。只是向某已被吓破了胆,拼了命的想要求生。把两个个手掌磨的全都血肉模糊了,这罪遭得可是不轻。”

萧苍然道:“以这七人剑阵之能,想来若要向兄的xìng命,也不用过费周张,更无须与你定什么规矩,那又怎会不守信诺,而在坑外等先生爬上来?”

向天歌面sè凝重的道:“先生所言,分毫不差。只是等向某爬出坑外,四野除了茫茫黄沙一无所有,就连庄中那些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也都不翼而飞了。风沙大起,几乎将向某埋在那里。若不是颜大哥及时赶到相救,向某哪能活到今rì。”

这一番故事向天歌从未向人说起,就连颜不老也不曾知道。只记得将他从大漠中救出时,他虽已奄奄一息,却夺得了永鸣宝剑。自当只顾为他欢喜,却也没有多问。此时听他如此这般道来,不禁心中也是后怕。

向天歌却转向萧苍然道:“萧二先生,你虽然心思慎密机敏,修为又为当世一流。但依向某看,你未必比向某强得了多少。若是你独自闯进圣贤庄,恐怕凶险非常。”

萧苍然点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某若再说个不字,岂不枉废了三位一番好意。只是若此庄之中如此高深莫测,我等要如何行事,才能取那雷五郎的狗命?”

颜不老等见他答应同行,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听他有问,向天歌连忙答道:“先生切不可轻举妄动,此庄中门下虽然厉害,只要依庄中规矩行事,他们并不会为难我等。何况此番盛会,更有天云门一千弟子为护卫。先生于庄中,便是时机再好,也切切不可动手。在下向先生担保,只要雷五郎出现,他就再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萧苍然道:“恩,向兄是要过后再动手,那也使得。如此我们还去那庄中作甚?”

其余三人闻言都是放声大笑,颜不老答道:“先生原来真个不知,那庄中不但满藏神兵利器,而且还藏有一部绝世奇书。天下人谁不yù得之,我等前去试试机缘,顺便会一会天下英雄,那也是好的。”

萧苍然也是大笑,却隐隐觉得事情没他说的这么简单,却也不便再问。当下与四人尽欢而饮,直至半宵方散。

颜向二人直回客房,于路却窃窃私语。颜不老问道:“二弟,你对这个萧二先生怎么看。”

向天歌道:“雁声所言不虚,此人果然非同凡响。但时尔让人觉得高得离谱,又时尔像是愚得不通情理。那件大事,还是先不要和他说的好。”

颜不老道:“若他真是隐居之年,你所言倒也不足为怪。但若他是有意为之,此人的心智可就难以估量了。他的修为虽似在你我之下,又怎知不是刻意隐藏。若不能查个清楚,恐有后患啊。”

向天歌点头道:“大哥说的不错,苏姑娘不在,东皇又未归。你我还是不要擅作主张,免得出了差错。”

颜不老点点头不再说话,显是深以为然。说着二人已经来到了客房之内。

颜不老沉声喝道:“什么人?”

向天歌同时欺身向前,向卧榻处的一个身影扑去。

一个女子道:“不得放肆。”一股劲风,将向天歌扫得退回原处。两盏幽蓝之火忽地亮起,只见一个麻衣女子坐在榻旁,榻上却另躺卧着

一个女子,正是苏凝眉。

颜向二人同时屈身跪倒,低声道:“拜见圣女。”

这圣女重纱之下,不见喜怒。只是说道:“你们活了这把年岁,我看还不如一块木头。”

二人跪在地下,静听训斥,却不敢抬头答话。

圣女接着道:“一点点小事,居然办得丢三差四,还让我的眉儿伤成这样。废物!。”

颜不老听得苏凝眉受伤,刚待回话。却又听圣女接着道:“连那刘业也算上,全都是废物。”颜不老听得她将东皇也一并扫了进去,哪里还敢接口。

圣女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来到二人身前。只见两人噤若寒蝉,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悠悠叹了一口气道:“像你们这群废物,明摆着是败事有余,他们居然会任听你们胡来。哼!把眉儿给我照看好了。”话音未落,颜向二人已发现身前的裙脚倏地消失,幽蓝之火也忽地消灭。二人全身大汗,如置酷暑。

站起身来点燃了蜡烛,看了看榻上沉睡的苏凝眉,倒也神sè安然。这才你望我我望你,对坐于榻前发呆。过了多时,才醒过神来。向天歌又起身看了看苏凝眉,见她睡得甚是沉稳,面sè发红。想为她探一探脉搏,又觉不妥。

颜不老颓然道:“我叫你不要声张,你偏不听。你永鸣王的名头可以吓得那些无名小卒一声不发,可也将圣女她老人家招了来。若是她回去数落我们的不是,将来见了师父,还不知要受什么责罚。”

向天歌讶道:“你还说我?你颜公子自己还不是坐着八抬大轿招摇过市,那时候你可得意得很。现在倒全推在我身上。”言下甚为鄙夷,极为不屑。

颜不老还待争辩,只听苏凝眉低低的‘嗯’了一声。二人立时收声,却只觉身后一股jīng纯的极yīn灵气蔓散开来。一回头间,只见苏凝眉已半坐起身来,正静静地望着二人。二人讪笑着望着她。

苏凝眉露出一个微笑,道:“哥哥们不必担心,师父她只是见我受了伤,心里有气,这才对你们发火。不会去告你们的状的。”

向天歌咧开嘴,笑着道:“这就最好。你伤的不重吧,现在怎么样了。”

苏凝眉点头道:“师父为我疗过伤了,现下已经好了,只是还有些倦,也有些饿了。”

颜不老一时插不上话,连忙跑出门去,喝道:“店家,马上给我炒几个小菜,弄些点心来。”苏凝眉与向天歌见他如此,都是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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