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花 第四章 管他姻缘孽缘

作者 : 再堕轮回

()萧傲然追着追着,居然渐渐失去了如风子的踪影。心头怒火中烧,但他力战之余,施尽混身解数也追之不及。心中又担忧萧苍然,生怕他再遇凶险。

既然如此,索xìng收了云翼,落来歇息。然后默运云灵,口吐出一片青雾,这青雾缓缓升入夜空渐做一片浮云,继续向西北飘去。背上的苏凝眉本来还神智颇清,与他斗口。可是这一会竟然毫无动静,不由得心中着紧,放下一看,居然是睡着了。萧傲然将外袍将她裹了,找块平地坐了,将其头在自己大腿之上。从怀中掏出水袋肉干,大嚼起来。恰巧一时行气不当,竟将一口水咳了出来,尽数喷在苏凝眉脸上。

苏凝眉‘呀’的一声,化掌为刀,直刺萧傲然前胸。萧傲然本就是故意而为,也就早有防备。右手伸出,正抓住她的手腕一扭,苏凝眉无力抵抗,只能借力一转,已并肩与他错身而坐。

萧傲然笑吟吟地望着她抹去脸上水渍。问道:“居然敢装睡,让我背着你走了这么远。”

苏凝眉‘呸’了一声,只觉腕上电麻,抽回玉手。道:“谁教你偏偏捉我。”

萧傲然笑道:“天魔门全军覆灭,留在那里太过凶险。我既未封你脉穴,也未封你灵气。哪里是捉你,分明是救你。”

苏凝眉心思极细,又聪明非常,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力战之余神疲之极,全身乏力,伏在这个男子的背上,既宽且厚,又一阵阵的温暖,不禁有些迷茫。一时间连门中的兄弟姐妹也忘了个干净,虽然知道他也已非常疲惫,心底还是隐隐希望他就一直这样背着。到他轻轻将自己放下,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不禁有些脸红,只好继续装睡。

哪曾想这个家伙早已将自己识破,还顽皮地喷了自己一脸的水。此时眼前这个英俊的面孔,竟隐隐与十几年前那个小厮重合,一同玩闹游戏的情景历历在目,苏凝眉看着看着想着,渐渐有些痴了。

萧傲然也对视着她假装凶恶的眼神,相距不过尺余,竟感到渐渐变得柔情万种,脑中也不禁浮现出当年那个善良柔弱的娇小姐来。手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软,不由自主的心下喜悦。情不自禁的伸出左手,帮她拭去鼻侧残余的水渍。轻问道:“现在还想杀我么?”

苏凝眉眼中突转清明,一声轻哼,转过身去。冷冷道:“你害我家破人亡,我若有机会杀你,自然不会放过。”

萧傲然暗骂自己愚蠢,若是刚才就势趁机抱她一抱,吻她一吻,说不定她不会拒绝。若是自己能说些谦卑赔罪的话,说不定就此一场恩怨也即可就此了结。可是干嘛偏偏要说这么煞风景的一句。只是应道:“我这个”

一时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伸手便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极重,一来萧傲然手劲颇大,二来这无意之间出手角度也极正,三来口中尚有半口气尚未吐出。是以这一耳光下去,不但响得连苏凝眉也愕然以对,而且将萧傲然自己打了个七晕八素眼绽金花。

苏凝眉心下一软,想要上前,却又害羞。眼光一撇,却见这呆子整整半张脸又红又肿,竟‘噗’的笑了出来。却突然见萧傲然倏地站起,伸手便将自己揽住,抄住腿弯抱将起来。苏凝眉心中砰砰直跳,满面红热,一时竟连吸气也不敢,想起刚才任他轻薄之举,心中忽然又羞又怕。只见四周浓雾大起,这才感到情势不对。刚要问道:“你?”

萧傲然却低头向她打了个‘嘘’的手势,这才听到一股劲风自身后极快地向此地而来。苏凝眉这才想起,自己也是名闻天下的众生王。这般窝囊得手无缚鸡之力,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对这个男子

那劲风在离二人二十丈远处停下,一个苍劲的男子道:“属下卢泰,奉命请见萧副教主。”

萧傲然这才松了一口气,答道:“原来是卢长老,请过来相见吧。”说罢指风连封苏凝眉几大主脉要穴,将她放下,这才挥退浓雾。

卢泰身影一闪,来到近前,躬身道:“卢泰见过公子。”

萧傲然道:“卢老免礼,不知卢老此来,义父有何令谕给我。”

卢泰目光扫了一眼苏凝眉,低声向他传音道:“教主让属下请公子三rì内回总坛一行,交附通幽宝鉴,并将众生王苏姑娘送回泰山天魔宗。”

萧傲然转向苏凝眉长出了一口气,道:“谨尊义父之命,待我诛杀如风老贼,便即动身。”

卢泰叹道:“公子孤身一人,怎能留得下昆仑掌门。还是回教再做计议,这也是教主的意思。”

萧傲然道:“我何尝不知老贼的厉害,但他力战重伤之余,又正落单。这天赐良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况且我已有安排,只要追得上他,便有把握取其首级。”

卢泰一愕,接着摇头道:“还是教主圣明,早就料到公子必然不肯放过他。如此属下便预祝公子马到功成,大仇得报。只是那通幽宝鉴,是否可交由属下先行带回,教主急需此物。”

萧傲然皱眉道:“通幽宝鉴?此事我正要向义父禀报,只是未来得及。卢长老请先回覆义父,此事待我回教之时,再详细向他老人家说明,但现在却无法交给卢老。”

卢泰大惊,要知敖远霄在东灵教之威严,向来说一不二,更无人敢不遵号令。可是这位少主副教主,居然敢违逆,这可如何是好?但卢泰知道敖远霄对萧傲然相当器重。只好再劝道:“公子,老朽说句不当讲的话。不遵教主之命,在本教可是重罪。公子如此行事大大的不妥。”

萧傲然急于找如风子报仇,正在火头之上。虽然卢泰是好意,他却已大不耐烦。

冷哼道:“多谢卢公美意,萧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把我的原话上禀教主即可。”

卢泰苦笑,却再无言语。再看了苏凝眉一眼,转头腾身而走。

萧傲然火往上涌,又后悔没问卢泰圣贤庄中结果如何。等萧苍然等得又心浮气躁,一时竟坐立不安。

苏凝眉道:“还不解开我的穴道。”

萧傲然大声喝道:“不解又怎地?”

苏凝眉冷哼道:“要说这追踪之术,我苏凝眉虽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却比你强过千倍。”

萧傲然大喜过望,连忙解出苏凝眉的穴道。说道:“苏小姐若能助我追上此獠,萧某愿结草衔环为报。”

苏凝眉起身拂袖道:“谁说要帮你去追人了,我不帮又怎样?”

萧傲然眼眶泛红,扑通的向她跪下。沉声道:“只要小姐助我大仇得报,要杀要剐,为奴为仆,听凭小姐处置。山河为证,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苏凝眉本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刁难一下这个稀里糊涂的家伙。却不料他立下如此重誓,字字如铁。倒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刚要将他扶起,却只觉一股极为沉重有如实质的威压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身躯便在这一扫之下,如同一片落叶般软了下来。紧接着全身皆被另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似是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一般。这是东皇的血神之力,苏凝眉突然想起了这股神力的来处,可是这样的灵觉,却绝不是他。

萧傲然耳根一耸,面上立时又浮现一层喜气。转头对苏凝眉道:“姑娘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苏凝眉全身大穴被封,横卧在地,动弹不得。还未曾来得及说话,萧傲然已如一缕烟云般飘了出去,不觉心中有气,暗自纳闷这人的脸sè怎么变得这般快法。转念一想,定是与来人有关,难道是敖远霄?东皇的气息如此之近,他在圣贤庄伤得那般重法,难道战场已转到此地?想起贺雁声战死,颜向二人吉凶莫测,满门jīng锐尽丧,心头一阵冰冷,眼泪止不住的流将下来。将心一硬,默运玄功,便冲击穴道。

萧傲然向北一直飞奔出三四里,这才停下。前方萧苍然的身影在夜风中挺拔,纹丝不动。萧傲然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与这个兄弟本就即熟悉又陌生,即便十年二十年不见,他也能将其一眼认出。可是每次见他,都感到越加的陌生。这两种感觉的交集是难以形容的,但毫无疑问的是,今rì他两兄弟可并肩一处,共报大仇,这是何等的令人畅快。

萧苍然衣衫褴褛,上身jīng赤,一面看着萧傲然走近,一面灵觉不住地向远方散去。

自萧家灭门之后,这一双同胞兄弟仿佛第一次重逢一般,彼此心中都难掩激烈的感情。这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尽管在圣贤庄那等场合难以明表,而且这兄弟二人又皆非儿女之xìng,但是到了这般近的相对之时,两双眼睛之中却均已热泪盈眶。

萧傲然虽然见他面目全面,但还是不顾一切地将他一把紧紧拥住。激动的叫道:“苍然!”

萧苍然也是无声而泣,开口叫了声大哥,咸涩的眼泪便已流入口中。二人想起上次云州之晤,虽不过半年光影,却已恍如隔世。

过了一时,二人情怀稍敛。萧傲然才笑道:“上次听到你的死讯,累得你大哥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唉,你这小子,想不到半年未见,你的修为已经如此之高了。”其实云州相见之时,萧苍然的武功已胜过萧傲然,只不过萧傲然盗得了云灵,依家传秘录之法,先一步掌握了运用之妙,这才能先后在楼入云及天云门和后来的昆仑诸道手下逃月兑。

萧苍然伸手摘掉面具,感慨道:“小弟本已是必死之人,只不过际遇颇奇,才侥幸活到今rì。”

萧傲然又惊又怒,喝问道:“你的脸”却见萧苍然突然使了个眼sè,便连忙闭口。果然,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他身后不远处传来,若非他早在周围布下了灵雾,恐怕还难以发觉。刚要说话,萧苍然已是人影闪动,直向那气息袭去。

神剑嗡鸣,萧苍然身后留下长长的一道残像。萧苍然此时灵觉已颇为强大,此刻又正在施展,以追踪如风子。但仍被此人悄悄潜至如此之近方才发觉,恐怕刚才的言语,已尽数被其听去。若是秘密被泄漏出去,恐怕对将来不利。于是当机立断,要将此人灭口。一出手便毫不容情,五柄天罡神剑弹指间已将此人退路尽数封死。虽然这人此时已变化得与暮sè溶为一体,但却逃不过萧苍然这天下一数的灵觉。

一声娇柔的惊呼不禁使他剑上一缓,接着却听到萧傲然喝道:“苍然手下留情!”

只见苏凝眉背倚在一棵树上,已被萧苍然神剑指在咽喉,剑锋之前相隔不及半寸。苏凝眉因重伤之下,只望了一眼萧苍然的神妙步法便已微有晕眩。这剑来得如此之快,已非她此时能避开,又无力格挡。除了一声惊呼,竟然毫无办法。此时剑锋上的森寒之气已及要害,更是丝毫不敢动弹。

萧傲然此时也纵身来到近前,却听萧苍然道:“大哥,此人留不得。”

苏凝眉这才稍回过神来,眼前这个面如厉鬼的男子,就是萧傲然的胞弟,也就是那位峨眉萧二先生。冷冷道:“不错,你的秘密已尽被我知晓。你既不是峨眉派萧二先生,也非本门剑魔前辈。而是昆仑弃徒玄苍,萧家的次子,萧苍然。”

萧傲然却伸手将萧苍然的剑拔开,拦在二人当中。说道:“这位苏小姐对我有恩,便是对我萧家有恩,你不能伤她。”

苏凝眉此时虽身受重伤,灵力殆尽,稍运气行便觉经脉剧痛。却仍笑道:“你的弟弟想做我天魔门之主,你却让他留着我这心月复大患,这不是让他为难么?”

萧苍然不搭她的话,神念起处,刘业已如一尊凶神般出现在苏凝眉身侧。冷冷说道:“天魔门主刘业,只不过是我手中的一具傀儡,这天魔门之主,我是做定了。”萧苍然看大哥的神sè,只觉这个女子与大哥关系不同寻常,心下微有动摇。既然大哥有话,也已不能再动手杀她。可是终究得想个主意,让她不敢对自己如此放肆。

苏凝眉虽被这情景吓了一跳,但终究胆sè非同寻常。缓缓神又道:“你把持东皇又能如何?将来我师父来时,你怕也晚了。”

萧苍然仰天长笑道:“你是说冷霜姿么?我为何要怕她?”说着突然想起与六尊分别之时,他们正身处险境。接着又问道:“先前六尊在显德狱与功德奈河二王之争,是谁赢了?”说着双目shè出寒光,直看进她眼中去。

苏凝眉心中大惊,这等冥界之秘,当时她也只不过在师父一时失口中得知。可是这个萧苍然竟然似乎竟了如指掌,便是这一句话给她的震撼,立时让她心神失守,花容失sè,良久也回不过神来。

萧傲然见二人相争不止,挥手道:“罢了,无谓口舌之争。苏小姐,在下求你为苍然之事保守秘密。目下当务之急,是诛杀如风老贼。苍弟,你可曾寻到他的方位了?”

萧苍然见苏凝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感满意。答道:“如风子并未走远,就在西北四十里那座山峰之后。我刚刚察觉到他似乎正在与一股极为yīn邪的灵力交锋。”

萧傲然虽已祭出云灵,却不如萧苍然的灵觉这般广大清晰,隐隐只能感到如风子的行迹。听萧苍然这样一说,便道:“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我兄弟逢凶能化吉。而如风老贼,却注定恶贯满盈。咱们这就赶过去。”

萧苍然略一点头,萧傲然负起苏凝眉,二人都敛藏灵力,施展身法,平地奔行。一路上都将这段rì子所经历之事,互相略述一回。但苏凝眉在旁,萧苍然话中也就难免有些不尽不实之处。

待说到天妖宗雷五郎与萧家灭门之事有染,萧傲然眼中怒火熊熊,jīng芒暴闪,竟隐隐有雷光流溢。沉声道:“天妖宗,雷五郎,哼。”回想起白恨风的模样,心下又一沉。

灵力交击的震动隔山传已传到脚下,二人心中都是一沉。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莫名的惊骇。显然都想不到如风子重伤之下,仍有如此之强横。

待要奔行上到峰顶,只见前方数道人影晃动,一股森寒之气迎面扑来。萧傲然灵气陡发,一阵浓雾平地生起。待要出手相搏,却被萧苍然拦住。

萧苍然道:“此处有人埋伏,不足为奇。不过这些人定然不会是冲我们而来,若他们不过分相迫,我们便忍一时。”

萧傲然点头道:“不错,就是如此。”

但这数道身影不退反进,直向二人而来,竟隐隐形成合围之势。萧苍然对这几人的灵气颇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神念一动,远远吊在他身后的刘业突然发作,直越过兄弟二人,向那几人冲去。

刘业血神之躯胜似金铁,一身血神之力势大雄沉。在萧苍然神念cāo纵之下,以迅雷之势出击,敌手中登时便有一人遭到重创。萧傲然只听得一阵接连不断的气劲交击爆裂之声,这一股腥煞之气与刘业亲自施展别无二致,心里却暗暗担忧,生恐萧苍然的cāo控之术出了岔子。

萧苍然却淡淡说道:“这几个人号称‘北溟五老’,是圣阳天师的属下的商氏兄弟,似乎与广寒派渊源不浅。”

突然之间,萧苍然只觉元神一震。原来他以刘业击退北溟五老,竟又有一个强大的对手毫无征兆的突施偷袭,以萧苍然的灵觉竟然也未曾发现。待到被那人一掌正击在刘业天灵之上,直将刘业打了数个筋斗,震得元神几乎溃散,萧苍然这才看清对手。但也正因刘业元神已皆在萧苍然神念围绕之中,对手的灵力难以将这神念驱散,也就难以对刘业施以重创。

那人见刘业中了这一掌,居然如没事一般,不疼不痒的又站稳了身形。不由得‘咦?’了一声,眼中奇芒闪烁,这才又叫了一声‘好’。此人刚要再行出手,却被另一个话语声所阻。

“苦叶,不得无礼。让这几位上来吧。”语声不高却清楚地在萧苍然等人耳旁响起,直骇得二人惊疑不定。

苦叶轻声应道:“是。”一挥手,示意商家兄弟退去,自己也是一闪身间,隐没在山林之中。

这个声音再次说道:“老道正于峰上煮茶,贵客既来,何不上峰一叙。”

萧苍然向乃兄传音道:“此人便是圣阳天师,只看他这几名手下的修为,若一言不合,恐怕你我要吃大亏。不知大哥如何决断。”

萧傲然沉吟道:“除此峰之外,周遭皆有yīn邪之气,伏杀如风子的这伙人的实力,已经勿用置疑。我们既然也要取他的xìng命,与他们的目标其实相同。能身处此峰者,其来意不问可知。圣阳天师既肯让我们过去,定然也料到了这一节。”

苏凝眉疑道:“你怎知他不是另有图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般鲁莽行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萧傲然摇头道:“不管他人有何图谋,如风老贼若不死于我两兄弟之手,我萧傲然余生恐怕不得心安。”

萧苍然见乃兄已经将话说到这里,心中一阵热血沸腾。便是再想到其他言语,也已经不便再说出来。即便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吧。”

萧傲然放下苏凝眉,说道:“苏小姐,一会定会有一番苦战,你大可不必再搅这混水,咱们就在此处分手,你请自便吧。”

说罢向萧苍然使个眼sè,两人一齐展开身法,飞快地向峰顶驰去。

苏凝眉脸赛寒霜,美目闪出怒sè。气道:“想捉便捉,想赶便赶,你当我是什么人?”说着便缓缓踱步,向峰顶而上。

这座山峰形状颇奇,远远看去,似是一支独秀。但登高七分,便会发现顶峰其实是双极并立,只是中间的分隙只有数丈之宽,又被草木所覆,根本看不出来。两峰之间形成一条细长的峡道,连通南北两坡。

萧苍然灵觉开路,直寻圣阳天师而去。穿过峡道,紧接着就是一片极为平缓之地。前方一人正端坐在一块石台之侧,石台极为平滑,且有晶莹之sè,台上放着一盏茶壶。但在这乱石丛里,却极其扎眼,显是人力而为。

此人站起身来,转向二人打个揖手,大袖一拂,石台之侧的两块石头立时似被一只大手抹平一般,成为了两个石坐。将乱石斩平击碎而坐,萧氏兄弟也可办到。但这般轻描淡定的将石头抹成如此光滑,可就不是泛泛之功了。

萧苍然细看圣阳天师,身量高大,几乎与大哥相仿。只是略比乃兄肖瘦,天麻太极道袍极为合身,八寸宽的玉带束得身姿极显高佻。高髻双簪,宽额淡眉之下细长的眼睑中,瞳眸灿如皓rì。三绺长须在微风中轻飘,背上宝剑拂尘,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圣阳天师微笑道:“贫道贱号圣阳子,还未请教二位少侠如何称呼。”

萧傲然拱手道:“东灵教萧傲然及舍弟苍然,见过前辈。”

圣阳子颔首笑道:“好好,二位少侠请坐。”说着当先摆开下袍,依旧盘膝坐下。

二萧走上前去,在他身旁坐了,只觉圣阳子周身气息极为清新,令人颇为舒畅。

圣阳子微笑道:“二位何不尝尝贫道自栽的茶味如何?”说着一指茶壶,壶嘴中立时飘出两团茶水,形成两颗混圆的大水珠,缓缓飘向二人。

这茶水馨香之气,极为罕见,即使这么一闻,也是令人心脾畅快。二人皆是伸出手来,将这水团拘住,自行送往口中。岂知茶水入喉,竟是突然变了味道,初时又腥又臭,再接着连续变换了十数种极其难以忍受的怪味,入月复之后如熊熊烈火一般,灼得二人五脏俱痛。

萧苍然月复中突然咕咕作响,紧接着一股极苦之气瞬间将这茶味尽皆掩盖,竟然是在圣贤庄饮下那杯苦茶之味。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将胸中郁气吐纳出来,气息出体,竟然化做了一股煞白的火炎,瞬间燃尽。而同时萧傲然吐出的,却是一团带着雷丝的雾气。

圣阳子大讶道:“贫道这驱腐茶,效能驱除内脏腐朽之气,若善用茶效几有强身魄之功,但却颇难化用。原想给二位世兄一个小小惊喜,想不到二位世兄已达如此境地,贫道当真是班门弄斧,惭愧惭愧。”

其实这驱腐茶绝对算得上是世间奇茶,喝下之后,茶气涤荡五腑,可驱除内脏及经脉中长年积留的宿毒。若能辅以上乘内功化炼,既可达到易筋洗髓之效。若经常使用,强身从而健魄,却没有任何风险,实是绝顶异宝。

但萧苍然身负龙血,莫说宿毒,就连己身驳杂的气血都难以存留,被这霸道的龙血生生挤出体外。而萧傲然却是七魄交容,雷灵贯身,亦绝不容杂质。而且圣阳子当然也不会这般善心的为这两个敌我不分的小辈白白送上这般大礼,这茶中已被他种下了另一种蛊咒,叫做焚元蛊。这蛊咒若能埋在其身,便可自行衍生,若被引发,也可直接焚灭元神。

只是可惜,先前萧苍然在圣贤庄喝下的那杯茶却是这种蛊咒奇毒的克星。丹心茶?圣阳子心头一动,此子竟然有这等际遇。依他这身邪门的灵力与功法来看,似乎与幽冥界有所瓜葛。而这般强大的神念,却未听说过哪一狱的神王jīng通这种神通。这些都不算什么,但这丹心茶,难道是接引天哪一位天官的行使?若是这样,事情倒复杂了。

灵觉再转移到萧傲然之身,只觉一片煌煌雷力在他体内奔行,竟然未对肉身造成丝毫伤害,也不由得大凛。他早知道萧傲然就是这一代雷云传人,但却仍旧料不到此子竟然肉身能与雷灵契合到这般程度,居然还把通冥假途封在了自己前心要害。难道是天意造化的天罚之神么?不对,他既蠢得去强修七魄合一,定然是受了旁人的蛊惑。

想到这里,怅然若失,不由叹道:“想不到如此天地良材,竟然一下子出了两块之多。可惜的是居然尽皆被人捷足先登,否则若你二人肯拜在贫道门下,足慰平生。”

萧傲然虽只感觉到这茶中似乎有种对他极为有益的功效,却未能发觉茶中蛊咒,便被雷灵泯灭,化为雷雾出体。而萧苍然的灵觉却大不同寻常,丹心茶苦气一发,他便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危机。一探之下登然得知这茶中杂有一股足可威胁他元神的邪咒,这才顺势将其迫出。

登时冷哼道:“前辈一番苦心,我兄弟受之有愧。但改师之事,却多有不便。此茶已冷,待晚辈为前辈热茶,权当赔谢。”说着一指伸出,太乙火灵应指而出,直入茶壶。

太乙火灵真虚合一,乃是天地间火中之圣,但却已在萧苍然魂境中强御那剑葬轮回剑意之时而尽数破灭。此时所存,只剩下太乙本身已然模糊却再不成型的太乙英魂,但这点英魂却正是三虚火神苦寻而不得的定界火根。这火根乃是世间万火之源,其实即使那焚元蛊当真在萧苍然体内爆发,也根本无法伤到萧苍然的元神,但萧苍然却并不知晓。

他更加不知晓这火根的强大,他也不知道驾御这火根有多么危险。这火根在他元神中沉睡还则罢了,一经调动,立时以一种绝世的毁灭力运转。就连萧苍然驱策这火根的神念,也被烧得一干二净。萧苍然的神念,如同一块大布般,立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伴随着巨大的灵元流失,这火灵扫过其神识,迫得萧苍然连忙化出魂境,将元神神识躲入其中,堪堪避过受到重创。

萧苍然眼望着魂境之中一望无际的烈火,心下骇然。只见那只木笛碧光大作,悬在他的头顶,碧光化做一个光罩,将他护在其中,一道道流火直冲苍穹。

叶天离疲乏的声音传来,奇道:“你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此地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火灵?”

萧苍然苦笑道:“我若是知道,也不用这般狼狈了。”却突然惊异地发觉,叶天离醒了。

叶天离的灵塑沙雕一双眼中幽光黯淡,缓缓道:“怪不得突然有如此巨大的神力涌来,竟然突然有两股神英之力被驱动。不过你的魂境,目前还无法承受如此神力,还是尽早收了吧。若是再放任其行,你这魂境一会便会被撑碎。”

萧苍然伸手握向那木笛,那木笛立时自行奏响,竟有一股股yīn风黑气从笛孔中喷出,与火灵浑在一处。火灵似乎在与这股yīn风激烈相搏,但未过多时,便即屈服在这股yīn风之下。两股绝大的灵力渐渐收拢,这火灵渐渐附在木笛之上,竟将木笛镀上了一层晶膜一般,缓缓飘落在地。魂境中虽然没有了这股神力的激荡,但却是一股股野马般的灵力如狂风般奔行,时而卷起阵阵白沙。

萧苍然知道事不宜迟,连忙归神。知觉归心,才骇然发现眼前只有那茶壶飘在空中,原本乘放的石台并周遭竟似被烧了个混元的黑洞洞。大哥萧傲然双眉紧锁,直直的望着。就连圣阳子也在他眼神shè来时,似乎才醒过神来。

萧苍然叹道:“前辈勿怪,小子修为不jīng,此番出丑,让前辈见笑了。”

却不知圣阳子心中天翻地覆,若说圣阳子先前还存着或杀或留的两可之心。那么此时便再借他一万个胆,他也不会再动这两兄弟一个手指头了。圣阳子虽然不知这小子所驱的到底是何种火灵,却也知道这般绝强的纯阳之力,大有可能与主人有关。若是当真有关,自己不但不能伤他,而且连他的事最好也不要管。

圣阳子微笑道:“原来少侠的修为,jīng妙如斯。怎能说是出丑,倒当真让老道大开眼界了。”

话音未落,前方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沙弥。萧氏兄弟都是心中震惊,二人都很清楚,自他二人赶向此地,如风子便一直在与强敌剧斗。可是一直到此刻,如风子的灵力几乎没有半点减弱,反而偶有爆发,仿佛有用不尽的灵力一般。每一次爆发,与之相应的是一股yīn邪灵力的破灭,二人又对视一眼,似是在相互询问出手的时机,但却都没有主意。

圣阳子一笑道:“昆仑派如风子这柄神兵,乃是上古昆仑始祖广成子的佩剑,广成子当年以这一剑之威,尽肃诸天,为轩辕皇帝指引登天之路,所以剑名九重。在这三界之能,也足以称为至尊之神兵。二位既然知道此峰的重要,难道不是冲着此剑而来么?”

九重神剑之名,萧傲然根本无从知晓,萧苍然也仅仅是今rì才在奇遇之下,在岳中流之口听闻。但在圣阳子这一番解说之下,心中又都各自涌起一股奇异之感。因为他们要取如风子的xìng命,便要与这柄神兵相对。

萧傲然一声怒哼,有如闷雷。道:“不管他手中有什么法宝,我兄弟今rì定取他的xìng命。”说罢狠狠的盯着前方仍斗得难分难解,轰隆声声之处。

忽然一阵难以形容的气息自那激战之处传将出来,天空yīn云四合,满天狂风大起,呼啸而鸣。这一次连萧傲然都能够清晰的感到,这是如风子的灵威。是否这老贼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孤注一掷了。萧傲然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灵威还在缓缓的增强,而且这灵威之中隐隐有一股让人颤抖的压力,压力中似乎深埋着一股浩瀚如千古的怨气,而这怨气随着灵力也正在被释放出来。

圣阳子长叹一声道:“了不起。”

萧苍然神sè凝重道:“晚辈虽未曾见识过九重神剑的威力,但这股邪怨之气,似乎并非那神剑。而且这功法,也并非昆仑之道。”

圣阳子点头道:“现在率众围攻如风子的修罗鬼皇,本是幽冥界修罗王驾下三大冥将之一。而幽冥诸狱之中,修罗狱神通最是为人忌惮,像这修罗鬼皇的元神当年被昆仑九荒真人一剑两分,居然也没有破灭。虽然千年至今修为都无法恢复,可是这一手蒸不熟煮不烂的不灭修罗功,当真难缠之极。他手下统辖的修罗鬼众,在九重神剑之下都这般难杀,便可见其一斑。而且他们的命门,也可说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就是修罗狱火神独有的修罗业火与修罗王本神的修罗错仙诀。当然了,在小兄弟的焚神元火面前,这班小丑自然不值一提。”

萧苍然自知,刚才这一把火,险些将自己也炼成了灰。若非有岳中流留下的那只神笛相护,他可真称得上玩火**了。莫说再施展一次,即使现在回想,还让他后怕不已。只好讪讪不自然地陪笑了一声。

圣阳子继续道:“真正了不起的是如风子,他虽没有机会得到修罗业火,却居然练成了修罗诀。想必是昆仑派那块孽缘玉中的灵力,此刻已经被他尽数吸干了。”

萧傲然失sè道:“孽缘玉?”

圣阳子道:“不错,正是孽缘玉。这孽缘玉中,封印的是修罗王的元神,乃是当年峨眉陆离散人亲手而为。这玉此后便落入昆仑,由代代昆仑掌门亲自掌管。”

萧苍然默念着孽缘二字,却问道:“此玉名为孽缘,是由何而来?”

圣阳子神sè微变,转向他说道:“问得好。自故老传说,陆离散人的前世本是修罗王未成神之时的结发之妻,二人本是一双无隙之爱侣。修罗王于心劫之际,神魔交战,狂xìng大发,不辩亲疏。全赖爱妻相助,才能渡过此劫。但是代价,却是他不但错手杀死了爱妻,也杀死了二人唯一的幼子。陆离弥留之际,因爱子之死由爱成恨,发下毒怨,要生生世世与修罗相斗,不灭不休。修罗王为化解她心头之怨,一连十数个轮回,皆不顾天罚来人世相聚。甚或助她修行,传她神通法诀。但陆离不是修练无成,便是走火入魔而死。”

萧傲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背后苏凝眉道:“这般生生世世看着爱人受怨恨生死折磨,这位修罗王也当真耐得住么?”萧傲然暗自无奈,这任xìng小姐终究是跟了上来。

圣阳子答道:“不错,这般怨念之折磨,正是陆离前世之所诅。就算修罗王已成真神,也抵不住心中这般疼痛。所以到她成为陆离这一世,修罗王已决定不再见她。但岂料天意无常,陆离不但修成散仙,还随着众仙共伐幽冥。”

苏凝眉想起圣贤庄中的图画,点点头道:“是修罗王故意让她的。”

圣阳子目露讶sè,道:“想不到这等秘事,姑娘也知道。不错,修罗王重见陆离,焉有半点斗志。一心只想让她宿怨得偿,否则凭修罗与善见二王的通天法力,伐冥一行必然是另一个结局。”

萧苍然也想起圣贤庄庄主的画图中确有善见王与昆仑派三位始祖真人同归于尽的画录,不由得心神颤动。

圣阳子再叹道:“陆离虽见修罗王绝无动她一根汗毛之意,却对其余道友毫不留情,终于猛下杀手。但她的修为相比修罗王却差得极远,单是神威反震之力,她便几乎无法消受。只能以峨眉炼神法印将其封印,此印一出,修罗王元神中二人之前因后果,宿世情怨,皆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十几世轮回记忆,瞬间便即觉醒。但法印即出,却是无法回头,陆离散人一口气祭出全部灵血,拼着自碎元神,终于将炼神之法强改成了困神之法。这二位终于落得一个永困玉中,另一个形神俱灭了结,所以当年得见过这一幕的前辈将此玉名之孽缘。”

萧苍然心中不由涌现出九劫阵中与莫倾语相遇的那一劫,‘情孽两恒’四个字突然如一座大山般压在了心头。

萧傲然却奇道:“陆离既yù杀修罗而后快,又为何为他留了一条生机呢?”

圣阳子摇头道:“这个除陆离散人之外,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当年曾有流传,说陆离化灭之前曾说过‘儿子’这两个字,其中定有玄机。不过依贫道看来,九成是因为陆离对修罗余情未了。人间众仙与冥界结下了这般之深的仇怨,她也已经无法自处,这般结局,一了百了,倒也清静。”

但萧苍然心头却涌起了轩然大波,儿子?不错,修罗王即肯偷入人界照顾妻子,怎会不管儿子。而陆离也定然是看到了儿子,才豁然解开了宿世咒怨。而此后人间与修罗王关系最为密切者,便是

“你猜的不错,若这个故事是真,那么老子便是他们的儿子转世。”叶天离的声音悄然传入萧苍然的脑海。

萧苍然虽然在叶天离记忆中得知了他的大部际遇,但对于他为何能代掌修罗王权却是疑惑极大。幽冥诸王虽有权在非常时刻指定人选代行王权,但自幽冥立界以来,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除修罗之外还没有第二位镇狱冥王这般做过。但若叶天离真的与修罗王有这等关系,那么当然也就说得通了。

“当年我修行有成,踏入幻海,渐渐迷失其中。后被巡界尊者夜无声所救,便是他告诉我,我的元神之中被寄下修罗王印。修罗王曾有言,若他不在之时,便可由寄印之人代掌王权。起初我还以为是修练他遗卷所致,今rì得闻此事,想来这并不是偶然。”叶天离有无力的声音又道。

萧苍然几乎与叶天离心神合一,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但却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他:“孽缘玉并不在他身上,早已失落多时。”

叶天离一时沉默,却意外地说道:“算了,即便相见,又能怎样。”

萧苍然微有错愕,显然想不到他肯如此轻易罢休。叶天离已经知道萧苍然手上便佩带着峨眉至宝戒印,若能寻到孽缘玉,便大有可能解开封印与修罗王重逢。

诡异的不仅是从叶天离处传来的某种妙悟之感,亦有本来畅谈中突然到来的静寂,还有那股仍然在不断增强的灵力与怨气。萧苍然就知道,若是当真与如风子交手,必然要再解开一颗封灵珠。

但叶天离的声音却冷冷道:“你第一次借灵,没吞噬半点神念,所以没有神念反噬,但反噬之灵力却也最强。我不知你是如何将此力压制,但要化解,还需要时rì。你要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再解封灵,灵华一散便必死无疑。”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镜与花最新章节 | 镜与花全文阅读 | 镜与花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