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游侠传 十一、争地无攻(下)

作者 : 三国阿飞

直至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我才听到剑气破空之声。

然后是那人低声的喝叫:“看剑!”

好快的剑!

我身子蓦地停下,似乎原本就准备停下一般,然后以几乎和后退一样快的速度再往前冲。

暗中的敌人没有料到这一点,因为他以为我不敢。

但只是很短的几秒种。

接着,我的后心再度感受到冰凉。

好轻功!

心中苦恼地赞叹一声,我不得不使动秋风扫的心法,前趋后闪,左躲右避,先保证身体不受伤。

依这敌人的实力态势,我只要中了一剑,很可能小命堪虞。

但无论怎么闪,那道寒气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凝聚成形,令我不敢使足身法,强行破袭而去。

这是哪里来的杀手,居然有这等好的功夫?想到他藏身暗处,竟然令田中蛙虫毫无知觉,我就忍不住冷汗直流,太狠了!

正苦于毫无办法的时候,忽然,火光一闪。

一人用一种很平静但却非常意外的语气道:“‘俏杀手郎君’,是你?”

那道寒气微微一滞。

我抓住这难得机会,提起瞬间所能凝聚的最强一口真气,连使了三四种心法,身子如灵蛇般扭曲怪异地变速奇行,终于摆月兑了被他气场控制的困境,在离他丈许的地方,才敢转回身来。

火把下,我一眼看清了对面这杀手的真正面目。

“好功夫,你是谁?”我言出由衷。

我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险些刺杀我于无形的超级杀手,就是对面这个美少年。

“嘿嘿!”那少年冷笑。他笑得很阴、很冷,也很好看:“你也很不赖,不愧是飞帅。”骤然目光暴射如冷电,罩在我的脸上。

竟然是控制心神的功夫!

我毫不畏惧,一双眼灼灼逼视着他,冷哼一声道:“你这功夫遇到我,就不太中用了!”心中却大起警惕。

互相凝视片刻,俏杀手郎君忽觉目中微痛,忙转开眼睛,心下怒气更盛:“哼,别看你狠,我天天晚上来找你破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几何。”

我轻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黏音迷意”催眠内功尚胜他一筹,却也暗暗惊异:“这人擅长暗杀,若是阴魂不散死死缠着我,岂不麻烦?他到底是什么人?”

俏杀手俏郎君目光一斜,阴森森道:“徐庶,你为何搅我好事?难道非要我先杀你不成?”

高举火把的徐庶冷冷盯着他,道:“徐中流,徐庶之命,你若杀得,尽管拿去。但在我主面前,却不容你放肆。”

原来是他?我骤然一醒,难道他就是暗徐家“清风五子”之首的“埋黄”徐中流?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这可是你说的。”暗暗调匀一口真气,蓦地扑出。他是顶尖的杀手,轻功在江湖上位列前茅,把握杀人时机的技巧更出类拔萃。但见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疾奔徐庶。

徐庶亦非弱者,而且已有准备,右手火把迎面一挥,后退一步,左手已拔出一柄铁剑,“唰”一声斩了过去,正是一招“风助火势”。

这一招攻守兼备,更借上火把的威势,迫得对方定住身体,落了下来。俏杀手俏郎君赞声:“好!”手中丝毫不停,跟着又是连环三剑。徐庶咬住牙关,奋力拒敌。

只听一声清喝:“着!”徐庶疾退数步,长剑一晃,已然月兑手。

俏杀手俏郎君没料到徐庶的武功也大见长进,这势在必得,一剑出血溅,一击毙命的势在必得之招式竟然只打落了他的长剑。微微一怔,俏眼瞪起,抢上一步。

忽然侧面衣袂闪动,我闪身已站在徐庶前面,横剑挡住他剑势,沉声道:“你好卑鄙!”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道:“我本杀手之首,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看我一眼,冷冷一笑,道:“久闻飞帅精通剑法,今日我就领教一下!”

缓缓后退几步,凝气运转全身一周,脸上气度已变,一片庄严肃穆之色,诚心摒意,双目目盯着自己的剑尖。

我微微一怔,以他杀手阴暗之身,居然能行剑客正大之礼,实在是稀罕之极,心中大是惊讶,默运真气,暗做准备。

此时圆月忽现,柔和的光芒开始映照着冷清的大地。徐庶退后几步,把火把插在一旁的一棵树的叉上,看着这边的景况,心中微感紧张,想道:“徐中流今晚的表现,似乎很反常。难道……”

俏杀手俏郎君左手自然垂落,捏住剑诀,右前臂缓缓抬起,直到剑身与肩平行,停顿片刻,忽然闪电回收至左胸,剑尖指天。剑脊一道寒光闪动,配合着他冷焰逼人的双目,煞是威风。

我一怔:“乾坤剑派的正宗剑法‘兰叶剑’?”暗想:“这不是少林一脉的剑法么?怎么跑他们暗徐家去了?”

其时东汉末年,天竺的佛教刚刚东传中原未久,信奉者较少。少林开派始祖达摩更是尚未出生,不可能有什么少林寺的武学流传于世。最大的可能就是后来徐家的剑法被少林寺学了去,改头换面,去粗取精,成了佛家的家传功夫了。

摇一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种学术问题的时候。

先应付完这俏小子再说。

俏杀手俏郎君嘿地一笑,道:“正是。”心下暗暗烦躁:“这人心神已分,可手眼腰膝步,还是处处门户精严,并无一丝可以利用的漏洞,武功底子真是扎实之极,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是可攻可守的高级姿势。他功底如此之深,今日我要以正招取胜,可真比登天还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哼了一声:“自甘堕落!来吧。”

俏杀手俏郎君目中异光一闪,掌中长剑突然在空中“爆”地一响,剑体蓦地震裂开来,碎片四溅。我还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俏杀手俏郎君左手扬起,一股强大劲气挥出,嗤嗤连响,数束乌光射出,“叮当”声不绝于耳,几十片长剑碎片夹杂着不知什么暗器,一齐向我射来。

我微皱眉头,不敢怠慢,长剑缓缓在身前挥动,自左而右划了个半圆,空中飞溅的暗器一碰上长剑,立被吸住,牢牢附在剑脊上。一个半圆下来,十之七八的暗器已被清除,剩下少数漏网的细小金针碎剑,或躲或捉,自更奈何我不得。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好功力,飞帅,再试试我的埋黄手。”双掌一错,猱身而上。

我心想:“任你如何阴毒的掌法,遇到我九阳神功,也是无用。”道:“好,看你什么花样。”抛下长剑,觑准俏杀手俏郎君掌势来路,左拳虚晃上扬,封住他右掌来势,右拳直击而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俏杀手俏郎君嘴角微带笑意,心想:“你以为内力胜我,就可不惧我掌力之毒,这可全错了!”拳掌相交,二人神情都是一变。

俏杀手俏郎君只觉体中一阵血气翻腾,内息大乱,他本来就没打算和我硬拼,一见不好,借势疾退数丈,竭力调匀真气。那边我惊怒交迸,身形如影追至,大喝一声,双拳齐出,风雷声大作。

俏杀手俏郎君顾不得运气,在势又不能硬挡我拳力,忙纵身后跃。我哪容他有喘息之机,大步向前,又是一拳当头劈下。盛怒之下,我使上绝技“龙行步”,步子虽然极阔,也不见有何迅疾,但以俏杀手俏郎君的绝顶轻功,却休想能摆月兑掉我这一含忿怒击。

俏杀手俏郎君体内被我内劲所逼,胸口烦恶已极,自知难敌我一拳,暗暗懊悔,不该轻视我的阳刚内劲,没想到只接了对方六、七成内力,竟然已抵挡不住。但他生性刚横,既躲不开去,索性便不再逃,双掌齐出,架住我的铁拳。

只听咯咯疾响,俏杀手俏郎君身子摇晃,嘴角渗出血迹,却居然接下这一拳。

我见他奋力抵抗,面无惧色,心下也暗佩服他一股狠劲。当下拳劲微收,道:“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我不难为你。”适才双方拳掌相交,都没占得好去。徐中流的阴寒内力被我霸道的纯阳真气恰恰克住,不得宣泄,若非见机跑的得快,差点就受内伤。我却是没料到他不但有寒毒内功,而且掌中还有细小带毒暗器,一下刺伤了我的右手背。

俏杀手俏郎君瞪我一眼,道:“真的么?”

我皱皱眉,道:“你我素无怨仇,暗徐家的名声也不算太差,没听说杀害过什么君子好人,看在元直份上,我就放你一马。”

俏杀手俏郎君瞪着我,咧嘴笑了一下,鲜血立刻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嘿嘿一声,他道:“你功夫很好啊,你这人也不错。”

我见他这等模样,知他内脏受了重伤,心中忽有不忍,拳劲又收一分,道:“那你是同意了?”

俏杀手俏郎君叹口气,道:“我打不过你,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我微微一笑,收回拳头。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此刻,俏杀手俏郎君双眼忽然暴射出丝丝冷焰。我只觉脑中一晕,暗道:“上当了。”刚念及此,俏杀手俏郎君冷笑一声,一指已戳在我胸口大穴上,轻声道:“我打不过你,又不想同意,只有用这法子了。”一语未毕,“噗”地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体摇摇欲坠。

我颓然倒地。

旁边响起稀疏的掌声,徐庶一边鼓掌一边走近,冷冷道:“徐中流就是徐中流!虽然卑鄙,可这一手败中求胜却真漂亮,你那四个师兄绝对使不出来。”

俏杀手俏郎君心中暗惊:“怎么把这家伙给忘记了?”勉强稳住身体,衣袖在嘴上抹了一下,冷冷道:“他瞧不起我的俏冷眼神功,我就要用这功夫打败他。”

徐庶观测着他,道:“要是我主拳力不收,你岂不死定了?”

俏杀手俏郎君冷冷道:“他不肯收手,那就让他杀好了,反正我真打也打不过他。”

徐庶想了想,拍了拍手:“好了,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咱们就两讫了。”

俏杀手俏郎君道:“什么?”

徐庶道:“你刚才使的功夫,恐怕不是埋黄手,而是仙人掌吧?我主身肩大任,我决不能任他死在这儿。”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想不到一向自负的徐庶,也会为人爪牙。”从腰里取出两个瓷瓶,将一个绿色的丢给他,自己拔开黄色的瓶盖,一仰手,把里面不知药丸还是药水一股脑吞了进去。这几个动作并不复杂,但他喝完药之后,身子又一阵摇晃,腿一软,竟坐在地上,手中的瓷瓶也垂落掉下。

他摇摇头:“这家伙功夫怎么练的,门门都这么邪门,连我的轻功也给他轻易便克制住。”

徐庶一面给我手上敷上药粉,一面道:“别废话,这药要不要内服?”

俏杀手俏郎君皱皱眉,费力摇一下头,道:“你这人原来挺爽快的,现在怎么罗里罗嗦的?那么点毒,要什么内服?我真不信你以前还是那个豪奔三千里追杀仇敌的游侠儿。”

徐庶心中念头几转,最后叹了口气:“我早已不是那个游侠儿了。其实你伤害我主,依我旧日脾气,早该杀了你才是。可谁让你昔日对我有些情义,罢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对我主起了杀心?”

俏杀手俏郎君横目睨他,道:“我是不是得用这个消息买命?”

徐庶淡淡道:“随便你怎么想。刚才你利用我惊扰飞兄的心神,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忽然一伸手,捡起我遗弃的长剑:“这把剑虽然不如你的那么好使,但要杀你,应该还是够的。”

俏杀手俏郎君双眼转了好几转,终于妥协:“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变了,我不冒那个险。老实跟你说,老爷子以前虽然不肯与阿飞为敌,但现在却受到强大的压力,已经改了主意,要取他的性命。不光是他,包括刘备和张燕,都在必杀之列。”

徐庶道:“曹操?”

俏杀手俏郎君十指在暗处悄悄地动了动,没有什么力道,心中丧气,道:“猜这个你是高手。上个月曹丞相专门让徐宣给老爷子送去一封信,请他选派高手,不择手段刺杀这三人。你也知道,老爷子虽然脾气有点臭硬,对曹操却丝毫不敢得罪,曹操信中语气虽然客气,但却不容置疑,据说还为我徐家开出了无法抵御的条件。所以我们清风五子只得再次全体出动,另外还请了无影陈的明月双姝。”

徐庶心头巨震,两大世家中的七大杀手,竟然全部出动出手。

“不可能,陈家的老神仙,是绝不会同意杀害飞帅的。”

俏杀手俏郎君暗暗凝固内气,但知徐庶机警,口中不得不敷衍:“老神仙似乎也被曹操软硬兼施给拢住了,答应让明月出手。不过呢,你可以放心,张燕和刘备现在很是嚣张,属下高手又多,所以我们的大半实力,都去应付他们去了,来南边的,就只有我一个。”

徐庶稳稳大脑,瞥了他一眼:“你‘俏杀手俏郎君’徐中流是谁?徐家的事我知道得的虽不多,可是你的情况却瞒不过我。你一个人,抵得他们三个。”

俏杀手俏郎君察觉他语气似有不善,一惊之下,月复中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内气又不觉消散,心中想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泄气道:“算了,今晚不跟你斗了。”

徐庶点点头:“嗯,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去吧。”

俏杀手俏郎君自知身处险地,歪歪倒倒地站起来,道:“总之你自己一切小心,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段时间我要养伤,不会动你们,待我伤势好了,那可对不住了。”

徐庶挥挥手,道:“下次遇见,不光阿飞,我也会用尽全力的,你好自为之。”

俏杀手俏郎君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但想了一想,还是不敢尝试,哼哼两声:“除了你的头脑和这家伙的内力,其他什么的,我可不放在心上。”转身隐去。

徐庶看着他消失,皱起眉,游目四顾,身子却一动不动。

我忽然一挺身坐起,道:“靠,这么快曹操就要杀我了?”

徐庶一愣,急忙俯来:“主公……”

我笑道:“他点我大穴的时候,我身体只是略感麻木,并没完全中招。”

徐庶颇为诧异,道:“徐氏五杀,以徐中流的技艺最是全面,他的点穴手也极其阴毒狠辣,主公以何法避之?”

我附在他耳旁,低低道:“韩暨为我**了一件唐猊皮甲,以穿山甲和野猪的胸皮混合而成的,坚韧无比。”

徐庶喜道:“主公如此善于自护,我就放心了。”

我心想:“现代社会里,这不过就抵件防弹背心而已,算不得什么。”

徐庶低头看我的手,道:“毒已经不碍事了么?”

我点点头:“没事了,我刚才躺在地上,已经运功在逼,等你为我抹上解药,功行加速,一会儿就全部逼出来了。”

徐庶非常高兴,心想:“徐中流要看到这情况,决不敢再轻易尝试。”他知道徐中流定然没有远去,正暗中窥视这里的情况。忽然想起我既然一直清醒,这事就须要解释两句了,道:“适才我放走了徐中流……”

我道:“我知道。”摇一摇头:“想不到我这颗人头如此值钱吶,竟然惊动了曹丞相的亲笔。”

徐庶听我言中很是得意,心想:“被人追杀还这么兴奋啊,主公也太过自信了。唉,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么??”道:“徐庶昔日离开徐门的时候,欠了他一些人情,私放敌人,请主公责罚。”

我道:“徐家是否我们的敌人,目前还很难说。再则能换来这么有价值的情报,也足以抵消了。看来,曹操开始要对我们动手了。”

徐庶心中感激,明白我的意思是兄弟之间不要讲那么多规矩,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加紧行动,尽快解决江陵的周瑜。”

太阳西沉,已近黄昏。

襄阳城果然已经处于全面戒备状态,不过还好,只是许进不许出。

徐庶看看情况不大对,立刻说道:“唔,为节约时间,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先去找铁挺,然后去蒯府找主公。”

我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呢?”

徐庶道:“襄阳的路,主公熟么?”

我啊一声:“自然没你熟。啊,好吧,你把阿昌张南带去。”

徐庶点头:“主公一切小心,那俏杀手俏郎君看似文弱,其实他是徐家最厉害的杀手,家族交下的任务从未有过一次失手。这次他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我道:“他的底细,我已尽知。下次再碰到,他就占不着一点便宜了。倒是军师你,要时刻小心。”

徐庶道:“他决不会杀我的。”

我醒起他是当代徐家主人的嫡系子孙,见他如此自信,便放心不再询问。

“那我见了他们,怎么跟他们说话?”

“主公不妨和他们谈谈棋道,说说武艺。”

我一呆的时候,徐庶已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徐庶带着阿昌张南直奔城西。按说铁记匠铺应该非常有名,但街上找不到一个行人问路,和去年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所以徐庶虽然入城时还是卯时,但绕来拐去一通折腾,等找到铁挺的铺子,天已经黑了。

一打听,铁挺在。

屋里点着松油火把,十分明亮。一见面,铁挺就认出徐庶来,忙迎上前来问道:“啊,飞大哥他来了么?”向他身后看去,却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童子。

徐庶道:“飞兄有事无法前来,他托我来向铁兄问好。”

铁挺热情顿失,转回身,道:“哦,这样啊!”

阿昌张南双眼一翻,心想:“你竟然敢拿脊背对着我们我家军师?”迈上一步,便要铁挺好看。

徐庶伸手一拦:“铁兄,飞兄虽然没来,可他还托我带来一卷图谱,要我一定请铁兄指教。”

铁挺立刻又转过来:“哦,飞大哥托你带来的?什么图谱?”

徐庶冲阿昌张南呶呶嘴,阿昌张南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递给徐庶。退到后面时,恶狠狠瞪了铁挺一眼。

铁挺似乎根本就没瞧见阿昌张南,他先把卷轴小心地放在身侧一张整洁的铁制案台上,自己在旁边一个盆里把双手全都清洗干净,才又拿起卷轴,打开来仔细瞧。

那卷轴里绘着一幅复杂的机械图案,乃是韩暨改进后的楼船踏轮动力机械,因为太过精巧,油口的工匠制作了三次,每次都是数处出错,要么拉力不足,要么不能配嵌,不是重心问题,就是离心难题,三次试验均告失败。

铁挺一眼看去,顿时入神,就这么站着盯着细看,怕松油溅上图卷,他不时伸出巨大的手掌,把油滴火星扇走。

阿昌平素颇为沉着的张南现在也几乎要暴走了,这家伙,懂不懂待客之礼?

徐庶一听他呼吸忽然加促,便知端详,转过头,以目示意。

他这对眼睛,比别人的舌头还会说话,这么一看,张南阿昌立刻就明白老实了,头一低,忍了!。

忽然,铁挺一合卷轴,抬起头来,大声:“好,我跟你走了。”

阿昌张南一呆,徐庶却并不意外,道:“好,要带什么东西么?”

铁挺道:“你既能画出此图,我要什么,难道你们会没有么?”

徐庶道:“我是问你随身的衣物用具?”

铁挺一扬卷轴:“你们连这个都有,那些还会缺么?”

徐庶微笑,觉得这匠人有点趣:“铁兄聪明。”

办完这件事之后,徐庶当先引路,三人来到襄阳北城。

他轻车熟路,不一会儿找到蒯良的府第。

少公子蒯奇正带着两个从人在府门外迎候,见他过来,上前施礼:“徐军师兄,飞帅兄正在里面呢。快随我来。”

徐庶道:“嗯,公子兄弟可先安排他们,我自己去找令尊。”回头吩咐阿昌张南、铁挺几句。

张南阿昌连声称是,铁挺却浑不在意,双眼空洞,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蒯奇点头,自引二人去洗涤吃饭休息,顺道去和桓嘉会合,不提。

徐庶独自一人,随蒯府一个仆人进去,穿廊走室,来到蒯良自己的书房。

这书房就是当日蒯良最后送别阿飞和徐庶的密谈之所。

徐庶在门口顿了一顿,心想:“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半年前在这间屋中的经历并不愉快,他是极不愿重返此地的。

然而现在,他还是又回来了。

我和蒯良正在屋内等候,见他进来,一起站起。蒯良笑道:“呵呵,正与飞帅说到元直,元直居然就到了。”

徐庶急忙施礼:“徐庶来晚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座的居然还有蒯越、王粲和傅巽三人。

徐庶微感诧异,想道:“这蒯越,现在不是应该去了麦城前线了么?”

正疑惑间,蒯越已笑道:“元直不必多虑,仲宣与公悌都是自己人。”

他虽然和蒯良是亲兄弟,气质却大不相同。蒯良阴柔和缓,气度内敛;蒯越却是姿容雄健,神采飞扬,颇给人以压迫感。

徐庶是认识他的,对他这人倒也没什么反感,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蒯良淡然一笑,向王、傅二人介绍徐庶:“长沙军的军师,徐元直先生。”

傅巽站起微笑:“上次在左兴酒馆,已经见过。难怪我一直感觉几位的气派,就是与众不同。”

我笑道:“我和元直,还没多谢兄台的款待呢。”

傅巽回顾王粲一眼,取笑道:“一顿饭救一个人,我们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哦!”

王粲面上一红,有点局促地站起身来,拱手道:“王粲年幼无知,不识好歹,让飞帅和徐先生费心了。”

徐庶听他声若鼓磬,中气十足,心想:“忘了问张仲景,不过看来他应该是吃了他的五石汤,不然不会有这种模样。”道:“徐某等无意而为,王兄不必挂怀。”

蒯良不明所以,待众人落座,问清当日之事,不禁摇头:“十分不耐烦,人之大病;一味学吃亏,处世良方。果然好联。元直如此刚直之人,竟然能记得这样的联子,真是不易。”

徐庶还没回答,蒯越忽然插口道:“眼下局势,颇与此联相仿,飞帅、元直岂有意乎?”他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昂然生光,定定看着我和徐庶。

我看看徐庶,徐庶淡然道:“愿闻其详。”

蒯越道:“我们在江东的细作日前有密报过来,说江东方面最近的情况非常有趣,孙权在江夏屡战无功,损兵折将,已有退兵之意。但他反而严令周瑜死守江陵,不许撤退。”

徐庶心想:“那你还不上去打,在这儿磨菇什么?”道:“消息可靠么?”

蒯越看看兄长,蒯良慢慢点点头,道:“是的。”

蒯越道:“不仅如此,据说江东的朱治、朱然父子正准备率领一支吴地水军赶赴江陵增援周郎,届时定会从贵方的势力范围中经过,元直可要小心哦!”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审视的眼光看着徐庶,脸上还带着动人的微笑。

徐庶微笑,坦然迎着他眼光,道:“目前我军与东吴方面并无太多冲突,不难交涉,暂时还没有到必须兵戎相见的地步吧?”

我心里十分反感蒯越的态度,暗骂蒯越:“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装相。你丫明明心里着急上火,却还偏装出一副看人打架的模样,想把火头引向我们,好从中捞取便宜,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去看蒯良,却见他正低头沉吟着。

王粲忍不住道:“徐军师,你这就不对了。”

徐庶把脸对向王粲:“王兄如何说?”

“若非你长沙军策反王威,周瑜他也无法那么轻易地占领江陵。这些我们也没怪飞帅,我们在座的几个,都是心向飞帅的。飞帅若不如此,我们也不会对他寄予这么大的期望。可是周公瑾他从贵方手里夺走江陵,怎么可以说不须兵戎相见呢?子柔兄和异度兄今日与两位相见于此,就是希望双方开诚布公,共同合作,使双方都能得到最大利益。徐军师,我是直性子,你别怪我交浅言深。”

徐庶微笑,连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兄真性情中人,‘开诚布公,共同合作,使双方都能得到最大利益’,正是徐某心中所思啊!不然,我与我主,岂会赶来拜见子柔先生?”

王粲道:“那……”却被傅巽拉了一下,才闭口不语。

蒯良抬起头,道:“飞帅,我想和贵方做笔交易。”

我笑道:“元直负责我军所有事宜,子柔兄有事,与他直接商议便是,不需假手他人。”

蒯良一怔。

蒯越心想:“好你个阿飞,原来是在怪我多嘴。”

傅巽把双方神色、心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想:“你蒯异度是不够意思在先,也不能怪别人生气。”

蒯良开门见山:“我蒯氏答应提供贵军战船三百艘,船盾五百张,斩马刀一千口,长枪两千根,强弓三千张,箭矢十万支。”至于此前曾答应飞帅之事,因我之病全部耽误,我会加倍补偿长沙军。”说到这里看了兄弟一眼,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蒯越脸色微红,偏着头假装没听到。

我和徐庶对视一眼,好阔气啊!

徐庶道:“子柔先生如此重礼,我代我主及全军将士们谢了。不过,先生需要我们如何去做?”

蒯良看我一眼,说道:“元直爽快。眼下局势,令刘荆州忧心忡忡,食不能咽。今日恰好飞帅、元直过来,令我十分高兴。想向二位请教,该当怎么办为好?”

徐庶腰挺了起来,身体前倾,正容道:“既然子柔先生把话说到这里了,徐庶愿将心中所思一得之见,奉告驾前。今江陵有周郎在,强攻定然无用,不如施以别法,也许易于见效,我想约士元师兄和大家见见面,想和大家一起谈谈,诸位以为如何?”最后面一句,是对所有襄阳一方的人士说的。

王粲和傅巽互视一眼,当先表态:“我二人对庞士元,并无敌视之意。”

蒯越知道,徐庶最后这句,主要是针对自己兄弟,要逼蒯氏表态,心想:“真要硬打一仗下来,不管结果如何,我蒯氏精英大半恐怕都得葬送在江陵城下了。”当即道:“各为其主,不折其志。若能与士元世兄见上一面,转达我主的心意,诚然最佳。”

徐庶看着蒯良。

蒯良轻声道:“异度的话,代表我蒯氏态度。”

徐庶获得保证,心中暗喜,道:“如此就好谈了。6月15是庞公的生辰,正是个好日子。”

庞公便是庞德公,庞统的叔叔。

蒯良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几方能够坐下来商谈,当然最好。我有一个建议,请飞帅、元直斟酌。”他慢慢想了半天,“若果能约见庞士元,我想,我、长沙、江东三方可签一协议,江陵割归长沙;江夏则送给周瑜。”

语出惊人,满座震动。

我心中暗想:“这蒯良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这个协议的结果,江东拔去了江夏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势力一下西延至江北;而长沙则坐收鱼利,不费一矢占据垂涎多时的江陵。而荆州方面,继丢掉江陵之后,又失去了江夏,只有坏处,一点好处都没有。

蒯良看我一眼,继续道:“周瑜军可以带走江陵的部分辎重,这当然要与飞帅协调,并由长沙军负责周瑜军撤退途中的安全。而无论是黄祖军,还是江东军,均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退出所在城市。”

徐庶暗暗一瞥,心想:“我主和王粲、傅巽都是不知内情的,蒯越心里却恐怕早已有数,那么在见我们之前,他们肯定预先计议过。这种近似卖主的协议,如果不得到刘表的首肯,他们也绝对不敢提出来。嗯,他们是如何说服刘表的呢?”

脑子一闪,忽然醒悟:“这是鹬蚌之策啊!说得好听,其实都乃诈术,口惠而实不至的。难怪蒯越这么笃定,那么紧张的军情,居然还有工夫跑回来闲聊,原来早已算计好了,等着我们上钩呢。”耳旁听我哦了一声,知道不好,急忙拉我衣襟,却已不及。

我问道:“子柔先生,这件事刘荆州知否?”

蒯越笑道:“看来飞帅方是基本无异议的了。”

蒯良微笑道:“未得刘荆州同意,我兄弟岂敢造次?有飞帅赞同此议,老夫心就放了一半。不过江东与我荆襄有大仇,现江陵有周瑜在,目前态势之下,他会如何想,我们恐怕全无把握吧?”

徐庶暗暗摇头,主公太性急了,听到好处就忍不住。现在蒯良已帮兄弟敲砖钉脚,意图十分明确,自己再要反口,一下得罪他们兄弟俩,更为不智。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吧。目光一闪,道:“我想,周公瑾也是很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进退。但若是真如子柔先生说的那样,我长沙军和襄阳军同仇敌忾,便合力与江东军决一雌雄便了。”

王粲喜道:“有飞帅和军师的支持,我襄阳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蒯良和蒯越交换一个眼色,同时微微颔首。

“有元直这句话,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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