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雍容华贵,无比高雅,看人都是用眼角斜着看,她现在正用眼风斜斜的睨着一身交警服的言惜玉,“你就是追赶我儿子,最后害他连人带车撞上墙的女交警?”
言惜玉愣住了,难道说,那个小时前,她奋力尾追的年轻人是警察局张局长的公子。
正厅级官员的公子开着辆不起眼的电瓶车,很低调的出门,然后很高调的闯了红灯,只怕说出去,没几个人会相信吧,至少言惜玉是不大相信。
正想开口,赵升也赶到了,他挡到干女儿面前,隔开两个人后,满面堆笑的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局长夫人,“嫂子,您怎么来了?”
局长夫人根本不买赵升的面子,看他挡在在言惜玉面前,扬起包就朝他砸去,“站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听到这里,言惜玉要再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她的脑袋就真被驴踢过了,赵升自然是护短的,忍着胳膊上的痛,就不躲到一边,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却朝右移了一步,和他并肩而站。
言惜玉目光灼灼,说来的话,也是咄咄慑人,“局长夫人,如果您是来替贵公子罚款的话,请出门下楼,右转弯,第二道门,那里就是交罚单的地方了。”
局长夫人被她巨有气势,而且理直气壮的话给噎到了,举起手指点着言惜玉,嘴角颤动,半响都没发出声音。
赵升知道这次言惜玉惹的麻烦真大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S市警察总局的局长就是个妻管严,他们夫妻两个就是现代版的程季常和柳月娥。
他叹了口气,没再开口,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身边那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
……
短短三天之内,言惜玉很快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个拼爹的年代,她的亲爹早死了,干爹是个警察分局的局长,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吧,可是呢……
正想着,人已经站到了特护病房门口,左手捧着鲜花,右手拎着果篮,陪她过来的另外一个警察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小言,在想什么呢?快点进去吧,局长夫人就给你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还不能得到张公子的原谅……”
那人撇撇嘴,没有继续说下去,言惜玉却是知道当中的要害,无非是不但她连交警都做不成,还会连累她的干爹。
当下流行一句话,也是和爹有关,“男坑亲爹,女坑干爹”。
她的坑,虽然和某个号称存款有好几十个亿的坑爹女,有着本质的区别,却也绝对不要做后者,所以,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胸膛,她就用腿,敲响了特护病房的门。
过了很久都没听到声音,言惜玉侧着耳朵打算趴到病房门上听一听,可千万别走错了。
这么一趴,推开了本来就没上锁的房门,病房门猛地敞开,带起的惯性,把言惜玉带进了病房里。
**啊,真是**,不就是腿那么小小的骨折了一下,居然住这样高档的病房,太令人发指了。
没等她发指完,耳边传来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像是痛苦,又像是舒服到极点,勉强能听出是男人嗓音的声音。
她抬头循声看去。
“啊!”
“啊!”
和病床上的人四目相对,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发出尖叫。
言惜玉尖叫,是因为一条腿暂时残废的张公子的第三条腿上面,正摇摆着个女人,他嗯嗯呀呀的声音,就是因为这项运动造成的。
张公子尖叫,是因为他已经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害他住进医院,现在只能让女人骑在他身上的,那个胆子大到出奇的女交警。
言惜玉一阵鄙夷后,继而就是一阵窃喜,她没有像寻常没有出嫁的女孩子那样,哪怕早身经百战,看到这样的活,依然双手捂着眼睛,边从指缝里偷看,边嚷嚷,“真是羞死人了。”
她没经验,理论的和实战的都没有,可是,她却坦坦荡荡的看了,而且还是放下手里的鲜花和果篮后,拉过凳子坐下后,大大方方的看了。
张公子泄气了,一泻千里,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女人,“你来干什么?”
“我啊?”言惜玉朝左边看了看,又朝右边看了看,这才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鼻子,“张公子,你说我吗?”
张麒麟快被她气昏了,一把推开身上的女人,把被子朝上提了提,盖住某个恶心的地方,扬起手,朝门口一指,“你给本公子滚出去!”
言惜玉并没被张麒麟的言语而惹怒,她慢慢起身,然后慢慢的朝窗边走去,“张公子,这屋子里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弄的我思维都混沌了,还是先开窗透透气再说。”
窗户是打开了,言惜玉觉得是不是因为站在窗边的关系,怎么那股子糜烂味更浓了,正想拿出面纸捂住口鼻,感觉到一阵阴风吹来,双肩被人挟住,然后朝窗户外推去。
言惜玉虽说荒废了两年,好歹也是正规警校毕业的,手脚还算灵敏,虽然发现时大半个身子已经被人推到窗外,反手还是拉住了推她的那个凶手。
毫无疑问,凶手,就是对她恨之入骨的张公子。
“啊!”又一声尖叫在病房里响起,俨然是和张公子行苟且之事的那个美人。
言惜玉明白过来,暗叫一声不好,果然,张公子让那个女人帮忙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她很想凛然的怒斥那个女人,这样做,是帮凶,是犯法的!
可是,没等她喊出口,那个女人迫于张公子的婬威已经走到窗边。
言惜玉看到那个女人手里拿的东西,终于明白一句话的道理,天下最毒的果然是妇人心,那个女人居然什么都没做,只是拿着一个装着热水的热水瓶,打开塞子,对准她紧拽着张公子的手就倒了下去。
下一秒钟,言惜玉感觉到了被烫伤的刺痛,还有被开水飞溅到的张公子,满嘴喷粪的大骂,然后,她感觉自己像是折翼的小鸟,以和地面垂直的角度朝三层楼下面的水泥地摔去。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住院部后面的花坛里传出!
正在住院部门口忧心忡忡等着言惜玉凯旋的赵升,像是顿悟了什么,拔腿就朝住院部后面跑去。
一切都晚了,他最好的朋友的女儿,他当成女儿一样抚养长大的干女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三楼不高,如果运气好的话,顶多也就断个胳膊,折条腿,言惜玉的运气显然是背到了极点,偏偏头着地,还是后脑勺着地。
看到赵升,言惜玉吊着最后一口气,对他说:“干……干爹……是张麒麟把我……推下楼的,你……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报仇两个字,她是咬着牙,屏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来的。
赵升避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有些为难的说:“玉啊,他爹的官比你干爹我大多了,这事恐怕有难度。”
擦!如果可以站起来,哪怕是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言惜玉肯定要点着赵升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还是我认识的赵局长吗?你就是个畏惧权势的小人!”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一个眼神,赵升就知道言惜玉在想什么,哭丧着脸说:“玉啊,这辈子,帮你报不了仇,是干爹对不起你,你放心,干爹一定给你找个风水宝地,逢年过节给你多少点纸钱。”
言惜玉本来真打算咽气了,听他这么一说,已经奄奄的气息,又硬提上一口气,“赵升,现在上坟都不允许烧纸了,你又欺负我无知是不是?”
咄咄逼人的口气,哪里有半分像大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人。
赵升打了个战栗,“玉啊,既然纸也不能烧了,干爹一定会让上头给你个说法的。”
这还像句人话,始终吊着一口气的言惜玉长长的吐出口气,就真的闭上了眼睛,一缕魂魄,月兑离寄居了二十二年的躯体,悠悠然地朝半空飘去。
一个星期后的追悼会上,言惜玉很荣幸的被宣布成了烈士,说起来她被追封成烈士的功绩,显然光靠做交警那三天,劝阻了许多不按信号灯行驶的路人,还顺便害的警察局局长的公子住院了,肯定是没有说服力的,刚好,跨省有个逃犯在S市被抓了,于是……
在布置的非常庄严隆重的追悼会上,赵升非常沉痛,声音哽咽,眼眶通红的对S市警察局的同事,对媒体记者,对着直播的摄影机,宣读了言惜玉同志的光辉事迹。
具体内容如下:“言惜玉同志,虽然只是我城东分局刑侦大队的普通警员,自从两年前加入到我们这个光荣的刑警大队以来,一直都以除暴安良,维护社会和平,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为己任,这次为了一举打掉XX犯罪团伙,更是不惜调到交警大队,明为部门调动,实为潜伏,这次更是为了抓捕犯人,因公殉职了,言惜玉同志精神值得我们学习,经过公安部批示,特授予她烈士称号!”
一缕还在空中游荡的幽魂,听到这段话,明知没有实体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鸡皮疙瘩,一阵恶寒从脚底飙到太阳穴。
跟着赵升飘回家,接下来的听到的一句话,让她差点喜极而泣,她终于打破了“男吭亲爹,女吭干爹”的说法,因为她,她的干爹立了个三等功。
“这下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吧。”半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那缕游魂听到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就感觉被吸进巨大的漩涡,再然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言惜玉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