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宫里宫外都热开了锅。
凤栖宫,老太监弯着腰刚走进内殿,正要伺候孙梦梅就寝,孙梦梅却忽然说:“你先退下吧。”
老太监不敢多说什么,弓着腰,低着头,退出了历代皇后居住的凤栖宫。
他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等着殿内人随时的命令,却忽然听到殿门打来的声音,凤屐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敢抬头看,头垂的更低了,连带着眼皮也耷拉了下去。
孙梦梅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就朝前走去。
这后宫之中,这大历皇朝,除了皇帝慕容南诏,除了早不理是非的皇太后,就属皇后孙梦梅最大,这后宫再大,嫔妃再多,也是她的私人家园。
没有她的吩咐,老太监自然不敢跟上去,直到脚步声完全不见,他才揣揣的敢抬头觑了眼。
抬眼的快,他尚且来得及看到消失在朱红色城墙边的皇后,竟然穿了身素色的衣裙。
老太监想到她去的方向正是皇帝的紫宸殿。
一个念头从眼前闪过,他惊骇地打了个冷颤。
……
换下大红色绡罗凤裙的孙梦梅,的确是去了皇帝的紫宸殿。
门口站着的是她的心月复,一看到她,就恭敬行礼,“奴才参加皇后娘娘。”
“皇上怎么样了?”孙梦梅的脸色在雪的映照下,惨白的毫无任何血色,和她的表情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是冰冷渗人。
“太医正在里面诊治。”
孙梦梅推开殿门,朝里面看了去,皇帝的寝殿,这二十多年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来了多少趟,却没有一次是在这里过夜,哪怕她是皇后,是他慕容南诏唯一的妻,依然没能在这里和他同床共枕过。
绣花凤屐抬起,正要跨过门槛,忽然就扬眸朝头顶看去,在夜风中来回摇曳的宫灯,把那块悬挂在殿门上方的匾额映照的清清楚楚,“紫宸殿。”
紫宸殿……所以,二十多年前,在这“紫宸殿”日夜陪伴着慕容南诏的訾清汐,生下的儿子,一出生就被封了王,而且封号里带着宸字吗?
事到如今,她倒要看看,所谓的宸,是不是当真如日月星辰那样永不磨灭。
……
皇帝的龙塌边正围着好几个太医,一看到皇后来了,齐齐对她行礼。
孙梦梅广袖一挥,凤眸微挑,直接打断他们,“皇上怎么样了?”
跪在下方的几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个资格相对来说比较老的太医跳出来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的情况很不容乐观啊。”
“到底怎么个不乐观法?”孙梦梅朝明黄色的帷帐里看去,这个万万人之上的男人,正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的躺在龙床上,第一次发现他也老了。
太医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凝重,“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像是中了毒,而且……”太医吞吞吐吐,不敢去看孙梦梅。
“而且什么?”孙梦梅动怒了,带着盛怒的美眸在太医身上一一扫过,发髻上唯一一只金簪随着外力来回晃动,斑驳倒影,骇人眼目。
常年出入这后宫的太医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孙皇后显赫的背景,铁腕似的手段,头垂的更低了,声音也在瑟瑟发抖,“回娘娘的话,而且这毒药的药性有些诡异,看样子不像是咱们大历有的,倒像是……”
孙梦梅冷冷的接下话,“倒像是宣治的。”
太医把头埋的更低了,如果可以,在皇后尖锐似刀的眸光中,他恨不得可以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身后有人看他不说话,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本就颤抖着快要稳不住的身体,直朝前倒去,手指碰到了一片裙角,那个太医吓的面如土色,双手匍匐在地上,头紧紧的埋在双手间,肩膀瑟瑟颤抖。
嘴里连声喊着,“请皇后娘娘恕罪!”
孙梦梅并没动怒,反而笑了,低头看着磕头求饶的老太医,笑了,“爱卿,能够如此关心皇上的龙体,何罪之有!”
一句话,让在场的太医更紧张了,素闻这升平皇后心面不一致,为了自保,还是少开口为妙。
“本宫再给你们一盏茶时间,确定陛下到底身中何毒。”升平皇后凤袖轻摆,已经在龙床下方的黄花梨木的凳子上,端庄贤贵的坐了下来。
少顷,不需要她开口吩咐,已经有宫人送上了香茗。
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以她品茶的速度为算。
几个太医看皇后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经捏起茶盖,心里骤然一紧,顾不得慌张,连忙再次凑到龙床边。
一时间,大殿之内,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孙梦梅以非常优雅的姿势拿捏着茶盖,轻轻的拨弄着茶水,那双尖锐似剔骨刀的眸子却是始终落在那道明黄色的帷帐里。
有个年轻的太医在回头拿银针时,无意看到升平皇后眼底漫天的恨意,吓得打了个瑟缩,忙敛眉低目。
……
身为孙梦梅的皇后忙着,同样的,愉贵妃也没闲着,既然孙梦梅不让其他的人知道皇帝的境况,她就去找个能压制她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后,她虽非皇帝慕容南诏的亲生母亲,慕容南诏却是她一手带大的,而且在当年皇位之争上,为慕容南诏倾尽了所有的力量,慕容南诏对她一直尊敬有加。
皇太后住在南面的慈寿宫,皇帝登基当年,她就以年事已高,再也没有掺和后宫的是是非非。
愉贵妃赶到那里时,宫灯早就熄了,夜色里紧闭的殿门,给这本就没有任何温度的后宫,渲染出另外一种冰冷苍凉。
她对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很快,太监就上去叫门。
皇太后住在后殿,前面当值的老嬷嬷过来开门,揉着眼睛也是一副睡意惺忪的样子,对着眼前点头哈腰的太监就厉声呵斥,“你这奴才,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来打扰太后休息!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太监赔笑着朝边上退了一步,老嬷嬷看到站在雪地里的愉贵妃,平时拿了她不少的好处,脸上的怒气稍微消下去一点,走到她跟前,对她行了个礼,道:“不知道愉贵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来找太后有什么事?”
这是在皇太后眼前伺候的老人了,一辈子没有出宫嫁人,这个宫里,除了对皇帝和太后的行礼算是有模有样,其他的都只是敷衍。
明明是虚到不能再虚的行礼,愉贵妃偏偏笑着搀扶起她,“秦嬷嬷,我知道太后已经休息了,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深夜前来打扰。”
手下一动,顺着搀扶的那个姿势,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经落到秦嬷嬷的手心里。
秦嬷嬷的脸色果然好看了很多,压低声音,实话时候,“愉贵妃,实在不是奴才不替你通报,今天太后的心情很不好,睡觉前还发脾气摔了好几样东西。”
说出去,真的有点贻笑大方,先帝的皇后,当今的太后,居然有着一副小孩子的脾气,心情好不好,全部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