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易安一边装着新入黑狱的囚犯,一边心思急转。
这也太倒霉了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这些人是来找言无心的,难倒他们是辰州言家来人?
这些人实在太古怪,万一要不是呢?
该怎么试探?
就在叶易安急转心思的时候,那几人已开始搜索各处监室,前面三个倒霉的散修被确认不是言无心之后,鹰面人们话都没问一句,直接就祭出了立柱将人吸噬的干干净净。
很短的时间里,一个鹰面人走到了叶易安面前。
正在鹰面人伸手去搬叶易安的脸欲察其面容,而叶易安准备出口问话时,黑狱上面突然传来一声示警的尖啸。
“走,老五带个活口好问话”
随即,叶易安就被人提着出了黑狱,刚一走完阶梯上了襄州大狱,当先的鹰面人就祭出了浮雕立柱。
原本极小的浮雕立柱极速涨大,转眼已是高达五尺,粗如水缸。
至此柱上的浮雕清晰无比的呈现出来,密密麻麻全是狼头,诸多浮雕狼头神态不一,但狰狞嗜血的神韵却是一模一样。
浮雕立柱涨大完毕后破空而起,只一击,襄州大狱由坚固青石建造的屋顶顿时四分五裂的塌下大大一个角落,带着浓重寒意的夜风强灌进来,荡起狱中不知沉积了多久的阴湿腐浊气息。
随后,叶易安就被提着随五人一起上了浮雕立柱,破空从塌陷处向外飞去。
浮雕立柱刚一飞出大狱不久,便见十数个身穿杏黄法衣的神通道士从大狱出口处驭器腾空飞速追来。
刚才鹰面人若是从大狱出口离开,必遭伏击。只从这一点来看,这几人便不说别的,经验已足够丰富。
神通道士追赶之中却并未攻击,只是形成合围之势将浮雕立柱围住,以看押之势驱逐鹰面人向城外飞去。
这显然是因为神通道士不欲在城内斗法,奇怪的是战斗经验明显很丰富的鹰面人居然对此未有异常反应。
叶易安的观察只能到此为止,体内蓦然出现的巨变已使其无心他顾。
原本就已不稳的凝丹异变突起,凝丹中本是居于劣势的太阴气机异常狂暴起来,其势竟是要从丹体中月兑离出来。
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此刻简直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叶易安知道,这是丹体的太阴气机受到了强烈刺激的缘故。浮雕立柱上的太阴气机太过浓厚精纯,两相感应之下,自己那平衡被打破的凝丹又显露出凤歌山阴阳炉中的古怪特性。
凝丹之内,平衡一旦失衡,属性迥异的太阴气机与原生灵力又开始了不死不休的排异相斥,每一个细微到点上的相斥化为了漩涡,每一个漩涡又都变成了一张贪婪的嘴,此时此刻,叶易安的整个凝丹已成了长着无数张嘴的饕餮恶兽。
只是要吃,要吃
要么就是吃进足够的太阴气机使之与原生灵力相匹配,进而重建平衡,整个凝丹就此恢复稳定状态。
要么就是二者排异相斥争斗到底,最终打破已经其薄如纸的脆弱平衡,介时居于劣势的太阴气机必被更为强大的灵力驱逐。
一旦出现这种结果,对于叶易安而言就是天塌地陷的灾难,凝丹不保还在其次,身体这个最大的鼎炉只怕也得被二虎相争毁个稀烂。
就连痛骂言无心的精神也没了,更无暇关注外边的情势,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叶易安只能调集全部的心力去维持这脆弱的平衡,能坚持多久就算多久。
没过多久,叶易安感觉全身一疼,被人扔在了荒地上。
这地方他知道,正是襄州城外十数里处的坟园,多年来城中老死病死或者横死之人大多埋在这里,坟茔累累叠叠,不可计数。
勉力查看形势,就见身前不远处那五个鹰面人正在祭出法器,这五人身形相同、面貌相同、衣着相同、就连法器也一模一样,居然都是浮雕立柱。
五跟浮雕立柱被祭出之后迅即涨大,随后就见一根立柱缓缓向地下沉降,待半个柱体都沉入土中之后才停止了沉降之势。
第二根立柱直接叠在了第一根浮雕立柱上,随后其它的三根也相继一一竖叠起来,转眼之间,累累坟茔之中便立起了一根高达七层楼阁,粗如明堂廊柱的浮雕千狼柱。
这一夜本就星月晦暗,不知是不是身体状态太不好之下的错觉,叶易安只觉就在这根浮雕千狼柱立起的刹那,整个坟园的凄凉夜空蓦然又添了几分黑沉。
立柱通体爆闪出一片墨色毫光,这墨色如此深沉浏亮,竟将坟园灰暗的夜色都给刺破。
以浮雕千狼柱为中心,墨色毫光如水面涟漪一般向四面八方铺漾开去,转眼之间大半个坟园都已笼罩在墨色毫光之中。
迅即,墨色毫光范围内的一切草木都向着浮雕千狼柱倒伏过去,这一范围之内的原本自然杂生的太阴气机以百川归海之势悉数被吸纳进了浮雕千狼柱内。
这五个鹰面人竟是早就存了心要将神通道士引到此地,只因坟园本就是太阴气机最为浓厚的所在。
此五人手段这么强悍,面对两倍多的神通道士也无丝毫畏惧之色,那里有一点漏网之鱼的惶惶之态?鹰面人十有**不是言家子弟,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此时作为追击一方的神通道士也已相继抵达降落并驭出了法器,随着墨色毫光扩展到了身前,神通道士针锋相对的发起了反击。
这是自叶易安入修行界以来遭遇到的第一次大规模斗法,参与人数众多,场面宏大,但其却无暇观战。
以他体内的状况那里还禁得住浮雕千狼柱对毫光范围内一切太阴气机的吸纳?本就支撑的异常辛苦的叶易安眼见再做抵挡只是徒劳,心灰如死之下,性子深处的决绝陡然爆发出来,索性放弃了强行压服式的抵御,改而运行起了《蛹蝶秘法》逆势导引太阴气机入体。
刚一开始导引,随着第一缕太阴气机入体,就如同三伏天吃了碗冰镇过的冷淘一样,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透出无尽的舒爽。
受此刺激,本就躁动不堪的凝丹之内顿时天翻地覆,无数个点,无数只有一张饕餮大嘴的凶兽乱纷纷将导引进的这一点太阴气机撕吃的干干净净。而这正是水花落进了滚油锅,激荡起更多的咆哮与混乱。
舒爽的感觉仅仅维持了数息,身体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大漩涡,将导引进的太阴气机吞噬一空的同时,犹在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索取。
此时此刻就算天塌下来叶易安也顾忌不得了,他只能将《蛹蝶秘法》运行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狼吞虎咽,不停的吃。随着导引,墨色毫光重化为太阴气机以汹涌之势进入叶易安体内。
渐渐的,叶易安发现,当下正汹涌入体的太阴气机与凤歌山阴阳炉中导引进的有着差异,这黑色毫光所化的太阴气机似乎更为精纯,不仅不弱于前些时日服用聚灵丹释放出的灵力,甚至更远胜之,且还无需行丹。随着太阴气机不断被导入体内,原本悬于一线的平衡开始有了恢复的迹象。
凤歌山上阴阳炉中的太阴气机乃是天地原生,而此刻导引的太阴气机却是直接来自鹰面人的法器浮雕千狼柱,是修行者苦修后的结晶,以鹰面人的修行境界来看,这些太阴气机不知被淬炼过多少重了。难倒这就是差异的根源?
化身为饕餮恶兽的不稳凝丹滴溜溜自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进入体内的每一丝太阴气机都被其卷裹而入,不遗漏一丝一毫。这是实实在在的凶兽,不管吃了什么,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一点儿。
叶易安本就在墨色毫光范围内,这一导引,无异于是在狠挖鹰面人的墙角。法器本与凝丹相连,他这举动就如同直接伸手到五个鹰面人的凝丹中撕扯下一块又一块苦修多年的丹力,大嚼大咬的吞吃。
体内状况正在飞快的好转,等叶易安意识到他正在干的是与吃人无异的事情时,方一睁眼,就碰上了一个鹰面人的眼神,这饱含着深深疑惑、愤怒与杀意的眼神如此锐利,刺得他眼眉似有痛觉,恍然若有实质。
叶易安既愧且惊,更有恐惧,发乎本能的反应便是要驱动缩地成寸术法遁走。孰料凤歌山阴阳炉中身体失控的情景再次出现,往日百用百灵的缩地成寸根本没有响应。
几乎是刹那之间,叶易安的额头便生生逼出了一层冷汗。这番必死无疑了!
干下了这等生吃人的事情,鹰面人岂能容他?
冷汗一层逼着一层,孰料鹰面人却始终没来,只是其眼神中的杀意愈发浓郁。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叶易安早死了无数次,可惜鹰面人毕竟无此神通。
惊魂稍定,疑虑狂升。鹰面人已然杀意滔天,为什么却无行动?
叶易安仔细看去,这才注意到五个鹰面人的站姿极为古怪,隐隐成阵。再看他们的法器合五为一,却紧密成一个整体,脑海中顿时生出一个揣测来——为维持这个高达七层楼阁的浮雕千狼柱,五人现在不能动?
鹰面人的迟迟不动正好佐证了叶易安的揣测。
惊魂又定下些,同样不能动的叶易安向那个欲用眼神杀他的鹰面人投去了一个满带着歉意的笑容。
一边吃着人一边笑着对被吃那人说着抱歉,被吃那人是什么感受,现在的鹰面人就是什么心情——他简直要疯了。
正在这时,另一个鹰面人蓦然出声道:“老五,凝神定思”
排行老五的鹰面人目眦欲裂,瞪着叶易安的眼神简直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
听到这声“老五”的称呼,叶易安有些昏沉的脑袋猛然清醒过来,此前在黑狱中将禁子吸干,并欲同样料理他的可不就是这厮?
一念至此,叶易安猛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鸟人,你想吃我,我便吃不得你?配合着这个眼神,他一并伸出舌尖在唇齿间来回滑动。
正做着这动作时忽然想到,若广元观的神通道士实力不济,这厮先恢复了行动能力……
体内这颗凝丹真是害死人,它一发作起来,不仅身体失控,就连脑子都不够用了。想想适才的举动,这不可是他脑子清醒时能做出的事情。
再不看那鸟人——真有那本事你就瞪死我!叶易安按照适才另一鹰面人所言凝神定思,以最快的速度导引起来。
现在拼的就是谁先能动,他先恢复行动能力就活,反之就死。
吃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过于专注之下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此前在丹穴上急速自转的凝丹渐渐慢了下来,最终恢复到了正常速度。
与此同时,叶易安也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将一直吊在胸口的那口气吐出后,叶易安连用天眼内视术查看一下凝丹状况的时间都不敢耽搁,站起身的同时便已驱动缩地成寸术法,转瞬之间整个人就从墨色毫光中消失不见。
至于那个老五鹰面人的表情,不看也罢,免得做噩梦。
连用两个缩地成寸术法远远离开坟园,又见后无追兵之后,叶易安总算彻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