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夕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那个片刻前还在拼死相护他的人。
无力的男子躺在地上,从嘴角边仍然不断涌出了鲜血。
而更为可怕的,便是月复部那一个触目惊心血淋淋的大洞,血如泉涌,陌许的半个身子都红了。
只是,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他黯淡的眼神望着初夕,竟满满皆是焦急之sè。
“师叔……”初夕张了张嘴,低低地呼唤。
怀中的九黎壶,绿芒渐亮。
莫名的嗜血走遍初夕全身。
钩蛇转动头颅,忽的一声嘶吼,依然血红的巨尾抽向初夕。
初夕一动不动,从刚才出现的莫名暴戾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他仰天长啸,双目赤红,瞬间脑海中千万画面转过,无尽的鲜血尸骨如梦魇一般袭来,伴随着铺天盖地凄厉嘶吼的亡魂。
他身子开始剧烈颤抖,仿佛再也忍耐不住全身那沸腾的血液。
亘古未变的黑暗,是如何被打破的?
传说,世间的第一缕光就是自黑暗中诞生。
那是,一缕开天辟地的光,它缠绵着,它壮大着,犹如最为圣洁的光辉。
凄凉的黑暗,更冷了几分。
方圆十丈内,黑暗尽数散去,所有一切皱亮,没有一点一滴的黑暗,能在这缓缓壮大的光中存在。
那是幽绿sè的光。
在他对面,那钩蛇眼中也隐隐闪光,似乎对他身上那股血腥杀戮气息起了呼应一般。
此刻的初夕,仿佛失去理智的残忍凶兽,他歇斯底里地狂吼。
一种冰冷的气息,从他胸口游转全身。
仿佛千万年来,被九黎壶吞噬的无数魂魄,嘶吼着冲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远离开了,身体之中那股神秘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撑的他爆炸。
“吼!”
忽然,钩蛇低吼了一声,竟似第一次有了些不安。
“啊!”
初夕抑制不住地嘶吼,凄厉回荡,苍凉悲哀,直如撕心裂肺一般,响彻在黑暗中。
他心中悲愤恨意汹汹燃烧,被杀戮血腥灌满心田,被无尽力量支配躯体,九黎壶散发出无尽光华,邪气森森,向着钩蛇鬼哭呼啸。
他此刻已近疯狂,只觉全身上下有一股令他痴迷,为之沉沦的力量涌来,他脑中浮现的尸山血海,让他忍不住要将这股力量尽数宣泄。
初夕在厉啸声中,全身被掩盖在绿芒内,隐隐约约如狂舞的恶鬼,冲天直上。
九黎壶光芒万道,遮天蔽rì,初夕却如鬼魅一般,在绿光中若隐若现。
鬼哭狼嚎之声顿起。
绿光越来越盛,初夕的身子一止,隐隐望见那悲凉而坚决的身影,如恶鬼一般纵身而下,看不到他丝毫表情,风声呼啸而来,仿佛在九黎壶神威下,天在旋,地在动,风声激烈,群鬼辟易,竟有无可阻挡之威。
道道绿光,闪烁旋转,初夕狂笑着,兴奋的绿芒澎湃,如恶鬼狞笑,张牙舞爪而战。
那绿光亮如骄阳,在黑暗中不可一世,可有人,却长啸坠天直下。
九黎神威,钩蛇狂吼。
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霆巨响,黑暗骤然一亮,那层层阵阵如波涛、如巨浪、如鬼哭、如狞笑的嗜血绿芒,轰然而至,恶毒的诡力让钩蛇浑身jīng血瞬间为之外泄。
在这一刻,一人一蛇同时疯狂大喊。
绿光顿时一亮,惊艳耀世,方圆数百丈,完完全全被笼罩了进去。
原本骄狂凶狠的钩蛇,在这浩浩荡荡的绿芒下,也似臣服了,它巨大的身躯迅速枯萎下来,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血液甚至灵魂一般,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大吼,随之,整个身子化为飞灰。
一道黑sè符文从钩蛇头颅中悄然展现,然后一点点消失。
绿光如水,簇拥着这个疯狂而绝望的少年。
……
鸡冠洞第四层。
一道盘膝而坐的黑衣身影蓦然睁开眼来,他的身子一抖,脸上有痛苦之sè闪过,血腥味涌上咽喉,顿时就喷出了一口血。
“唤心咒被破了……”他的脸sè苍白,喃喃自语道:“九黎壶,果然是九黎壶!”
他心神激荡,本以为在十几年前用巫术cāo控的钩蛇,必然能夺回九黎壶,可却万然没想到关键时刻九黎壶显威,以至于功亏一篑。
他沉默了许久,伸出手来,缓缓模向虚空处,忽的,一道金光闪过,他的手瞬间被弹了回来。
他眼角一抽,望向头顶东皇钟,眼中有怨恨之sè,冷冷道:“东皇钟,你的封印之力越来越弱……”
他凝望了许久,脑中千万念头闪过,脸sè渐渐平静下来。
……
落魄阵,yīn阵内。
有一道高大的黑sè身影持着金光灿灿的法宝,头戴斗笠,他是虎子,那是降魔杵。
而在他的身旁,有一个身穿月白僧衣,但却破破烂烂的年轻小和尚,正是无涯。
在这两人的一边,还有一颗妖冶奇花,有一丈六尺之大,七丈八尺八寸之高,它有着漆黑的根部,紫sè的花瓣,深红sè的花序,轻轻摇摆,散发着阵阵浓郁的奇香,正是传说中的尸香魔芋花。
无涯紧闭双目,盘膝而坐,如此已经过了三rì,他手持一颗圆形珠子,浑身散发着淡淡金光。
无涯面sè平静,在这段时间以来,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有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今rì,他端坐了许久,然后缓缓张开双目,站起身来望了眼尸香魔芋花,走到那奇花下面,在一块石头上以指代笔,认认真真地刻下了几个小字。
“执于一念,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于心间。”
金sè的佛光在石碑上一闪而过,永久地留下了这几个仙灵的小字,他收起手掌,转过身来看了虎子一眼,身子缓缓腾空而起。
虎子一句话也没说,他仿佛已经习惯了无涯的沉默,又仿佛能看懂无涯的意思。
一颗金sè的珠子自无涯手中向上飘起,佛光中似有无数佛陀盘坐莲花之上,面容宝相庄严,两个人跟着金sè珠子腾空而起,向上飞着,不知不觉地出了落魄阵,越过了洞天河,踏上了鸡冠洞第二层。
虎子站在深渊边,面纱在yīn风下激烈飘荡,不知过了多久,他深深吸气,仿佛下了此生最大的决心,颤抖的右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狰狞难看的面容。
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坚决,右手一扬,面纱在深渊中飘荡,没过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无涯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个被仇恨困扰了一百多年,迷茫一生不知路在何方的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虎子失神了片刻,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忽然跪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在无涯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求师傅收下弟子!”
无涯满面笑容,深深地看了虎子半响,但他依然没说一句话,上前扶起了虎子。
两道身影,缓缓走出了鸡冠洞。
北漠佛门烛叶寺,无上的镇派至宝,当真了得。
这个上古绝地落魄阵,竟然困不了这个年轻的小僧。
落魄阵yīn阵内,尸香魔芋花根部旁,在那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朵雪白出尘的莲花,蒙着淡淡金辉,在这荒芜之地顽强生长。
……
清风观主峰,天坛峰三清大殿。
夙夜四人到了清风观,立刻将鸡冠洞内的事告知给了各自师长,而后众人在三清大殿内齐聚一堂。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首座的云玄身上,而在四位首座后方,还有门下各峰几十位优秀弟子,或男或女,大多佩戴长剑,神sè严肃,都已是知道了在鸡冠洞内发生的事情。
其中当属煜正以及梅芊绝脸sè最不好看,煜正一脸焦急,大声道:“掌门师兄,还请快快定夺吧,若是晚了,小师弟几人恐怕会凶多吉少啊。”
云玄一脸肃然,挥了挥手,沉声道:“天魔宗苍龙七宿,四大圣使青龙,还有少宗主翎风,此事事关重大,耽搁不得,你等四人带门下弟子,亲自走上一趟吧。”
众人点头称是,云玄目光炯炯,气势逼人,凛然道:“此行一来为了救人,二来……”
云玄并未说下去,目光扫视众人,但在这大殿之内的岂有愚笨之人,心中已是明白了个大概,上官宇上前一步,冷冷道:“掌门师兄就请放心吧,这些邪魔外道,定斩不饶。”
其余弟子纷纷大声称是。
云玄气势威严,道:“好了,此行或有危险,你们自己多加注意,即刻启程吧。”
梅芊绝脸sè冷若冰霜,眼中隐有怒气,她站起身来看向身后弟子,道:“我们走。”
灵山峰女弟子齐声答应,梅芊绝向云玄告辞后,率先带领门下弟子走出了三清大殿。
上官宇等人苦笑一声,梅芊绝脸上表情虽然看不出些什么,但这心中显然很是担心自家弟子的。
他们也不怠慢,纷纷向云玄告退,一起走出了三清大殿,在几位首座的一声令下,无数法宝闪亮着奇光,飞天而起,向着洛阳栾川县飞去,看这人数,竟足足有百人之多。
而在众多剑光中,有两道甚是显眼,一男一女仿佛天造地设,银剑干将,紫剑莫邪,遥相呼应,其上站着两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三清大殿,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云玄一人,云玄还要坐镇清风观,因此并未动身。
他坐在首位上,不知怎么,面sè有些复杂,沉默了许久,忽的长叹一声,低低自语道:“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