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夜。
风,凄风。
张命升和阿木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
两个佩剑的黄衫男子迈着阔步走了进来。
他们并排而行,步子的节奏格调都仿佛是一致的。
他们的样貌竟也是像复制分身一般地相似。
他们的眼睛却有着天壤之别,左边的一个明亮慑人,右边的一个暗淡无光。
但是有谁又会去注意他们的眼睛呢?眼睛本是人的身体上最微妙最真实的东西,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去刻意地去理解人的眼睛呢?
人,难测的人。
但张命升却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睛,心中不禁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了解。
张命升的神情紧蹙着,盯着他们的剑。
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两把剑鞘到剑柄都是乌黑的剑。却不知剑鞘里面的还是不是这样的乌黑。
乌黑得让人感到有些耀眼眩目。
他们悬挂剑的地方却是不同的,左边的那个悬在腰身的左侧,右边的那个悬在腰身的右侧。他们简直不像分开的两个人,而是本应该只是一个人,一个使用着两把剑的人。
他们两人慢悠悠地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在前面坐了下来。
那酒馆里的老板愣了一愣,身子陡地一震,便笑逐颜开地走出了柜台。
他笑起来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将眼睛都深深地埋了起来。
他走到那两人的桌子前,笑着问道:“两位客官是要喝酒吗?”
两人同时道:“废话!难道你开这酒馆只是用来摆设的?人若来酒馆不是喝酒的,难道来酒馆就是要杀人的不成。”
话说得极快,两人说的却异常整齐,就算是早就预先说好要说这句话的人,也不及他们随口说出来的整齐。
心灵相通?
老板的笑容已有些僵了,讪讪道:“客官说得在理,这确实是句废话,二位客官且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酒来。”
说罢,转身就走。但刚踏出一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回过了头来。
老板正sè道:“我这酒馆虽小,但却不乏陈年佳酿,小馆一向有个规矩,想必二位客官头一次来,尚且还不知道”
老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两只发光的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这两人。
剑悬在腰畔右侧的那个人不耐烦地道:“什么规矩?”
老板整了整衣裳,神情严肃地道:“有些规矩就是规矩,那是纵然头断血流也要守着的规矩,这你们总该至于知道的。”
还是那人道:“你废话太多了,你也总至于知道有时候话说得太多死得也会很快的。”
“咔!”
话刚说出,眼睛格外明亮的那人拔出了剑。
剑却只拔出了三寸有余。
张命升心中一凛,他似乎要想起的也已想起。
露出的三寸来长的剑是红sè的。
红sè的剑。
血sè的剑。
那真的是血吗?
老板眉头紧蹙,快步走了过去,抓住了拔剑那人的手,把剑轻轻地推放回了乌黑的剑鞘。道:“这规矩也实在再简单不过了,想要喝小馆里的美酒佳酿,却先要请客官付上银子。”
回答的照例是剑挂在身畔右侧的那个人,道:“这确实是再简单不过了。”
话才刚说完,一大块闪烁着银光的类似于石头一样的东西从这人的袖子倏地飞了出来。
红光一闪,长虹一般的光。
剑已拔出,又入了鞘。
那块类似于石头一样的东西也连续“砰”的两声已掉在了桌子上,却断然分成了两块。
那却不是银石又是什么?
老板骇得呆住了,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似已要掉在地上了。
张命升和阿木面面相觑,都张开嘴巴似要说话,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一剑快得足以彻底地颠覆掉两人的世界观。
闪电般的快剑。
削“银”如泥的利剑。
拔剑那人的眼里永远都是光亮的。
他眼里映着的仿佛全都是白皑皑的雪,让他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观jīng神。
他低头在拭擦着乌黑的剑鞘。
那人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瞥了一眼老板,冷冷地道:“呐,银子就在这,拿吧。”
老板恍然回过神来,拿起一块约莫两三斤的银石,笑着道:“客官可是要豪饮一宿么?这么多的银子换来的酒只怕客官吃不消啊。”
那人道:“拿来便是,啰啰嗦嗦的像个娘们,好无趣味。”
老板道:“是是是。”说罢,迅速地捧着银石走去拿酒了。
那人慢悠悠地将桌子上的另一块银石拿了起来,颇有兴致地摆弄端详了几下,啧啧称奇,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神情。随即他把脸转向还在拭擦着剑鞘的那一个人,喃喃道:“再过五天就是七月初五了,到那时你就可以大显身手了,也不枉这十年来天天苦练剑术了。”
那人已停下来,不再去拭擦剑鞘了,抬起右手放在桌子上,双目紧紧地凝注在这只手上,道:“大哥,你说五天之后在蜀山之巅的‘武会’上还会有谁出剑出得比我这只手要快。”
那位大哥道:“我也断言不了谁快谁慢,自从十年前的那一场‘武会’我被那虚紫小子打败之后,你我兄弟二人便归隐到了无人问津的山林苦练剑术,如今已过十载,世事的变化不是我等的片言只语可以说得清楚的,或许此间又已出了多少武功英杰也说不定,所以千万不可以小觑了前去参加‘武会’的人。唉,说来也惭愧,当年我就是犯了过于轻狂这毛病才会败下阵来。”说罢,怅然叹了口气。
那人已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大哥,道:“但是大哥你这次为何不再参加了呢。”
那位大哥道:“由你来参加就已足够了,我就不再凑热闹了。”
话刚说完,老板小心翼翼地抱着两大坛女儿红笑吟吟地走将了过来。
他把酒放在桌子上,桌子登时略微摇晃了几下。
老板拍了拍那件寒碜的布衣,笑道:“两位客官请慢用,喝完了里面还有很多呢。”
那位大哥也不看他只摆了摆手,正sè道:“可以了。”
老板自觉没趣,也就转身退回到了柜台里,仔细地端详摆弄那块熠熠放光的银石,也是摇头晃脑地啧啧称奇。
却见这块银石被剑所削的一侧,光滑平整,足见这一剑下来,果断强利,毫无拖泥带水的滞留之意。老板不由地看了看那把被拭擦得格外耀眼亮丽的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石,满月复狐疑,兀自无法相信这坚不可摧的银石竟是一剑倏地劈开来的。
两人看了看桌面上的酒,竟是上等的女儿红,颇感欢心,当即两人同时把酒挪到自家前面,“波!波!”两声,两人已扯开了封酒的木塞。
那位大哥托起一大坛子酒,朗声道:“二弟,今晚咱们大醉方休。”
那位二弟也托起另一大坛子酒,朗声道:“好!”
只待“好”字刚说完,两人同时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酒。
“二位兄弟好酒量,连我这天天喝酒的酒鬼都好生眼红啊。”忽地从两人背后传出这句洪亮至极的话来。料想这句话饱含深厚内力,两人均是一凛。
他们把酒坛子放下,用手抹了抹嘴巴,旋即两人同时把手按在剑柄上。这才转过身来,向发出这句的方向望去。
却见有两个人坐在角落边上的桌子前,各自自斟自饮,已酒到半酣。
这两人却不是张命升和阿木是谁?
那句话正是张命升说出来的。
两人的手兀自按在剑柄上,脸现诧异之sè。
那位大哥朝着张命升他们所坐的方向道:“刚才可是前面两位兄台在说话么?”
沉默。
一阵沉默。
那位大哥不耐烦地又重复说了这句话:“刚才可是前面两位兄台在说话么?”
张命升把酒碗推挪到一边,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刚才明明就是你在说话。”
那位大哥诧异之间已含有些许的愤怒,但转念一想,刚才确实是自己说了一句话,倒也就不怎么觉得气愤,道:“我是说先前兄台说的那一句。”
张命升道:“你既已知道那句话是我说出,又何须再问呢?”
那位大哥登时被张命升这句话给问倒了,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那位二弟见大哥言语搪塞,即道:“阁下莫不是认识我们兄弟二人?但如我没记错,我们兄弟二人却是第一次见到阁下啊。”
张命升道:“你们当然不认识我,但我却认得你们二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哦?”
张命升轻描淡写地道:“神奇二公。”
两人一听到这四个字,身子不禁陡地一震,面面相觑,料想这十年来隐迹江湖,样貌神态也变化甚大,只道江湖中人早已认定自个两人已绝世于江湖,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自己行走江湖的名讳,两人心里也顿感一阵诧异一阵宽慰。
阿木听得张命升这句话,为之动容,把酒碗挪到一边,身子向前倾去,带着几分醉意的眼光直勾勾地看着那“神奇二公”。
原来这兄弟二人却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是以两人行走江湖总是形影不离,两人姓名之中又有“神”“奇”二字,是故人合称为“神奇二公”。两人同姓杨,大哥名唤杨神,二弟名唤杨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