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谁家的畜生,叫的声音还不小。”藏晨低声怒骂,却知道对方来头不小,倒也不敢做什么其他举动,毕竟等级严明的思想在这时几乎根植于每一个人的血肉之中,让一个小乞丐随随便便去斥责一个官少爷,是一件既不现实的奢望。
但奇异的是林叔此刻却褪去了平常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的双目如同万钧雷电绽出一抹奇异的光彩,仗势欺人的小厮刚欺身上前就被这目光吓得后退几步,心神一击差点坐倒在地,大人都如此,更不要说那个纨绔小少爷了,这孩子被吓得一愣,瞳孔扩散眼珠都好似要月兑眶而出,牙齿咯咯打着颤,手掌也是死死拖住身旁人的胳膊,就连肚子痛也顾不上了。
“林叔,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危急关头,天赐却露出冷笑“宰相?好大的官么?”
“你,你想怎么样?”毕竟是自小蛮横惯了,又是名门之子,在一阵惊慌过后小少爷竟然最先反应过来,更是恶狠狠地看向林叔,只是那双眼睛中蕴含的恐惧却是怎么也抹煞不去的。
“原来是宰相家的少爷,既然如此,老朽就破个戒,替您赶一回车。”林叔瞬间收敛起刚才的怒意,转而露出微笑,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语气也是格外谦卑。
藏晨和天赐对视一眼,原来争吵端由竟是因为对方听得林叔有一手赶车的好技术,所以让他当车夫?但众所周知,自从林叔开了这个晦气的寿衣店,就从此再也不当车夫,有人说是因为林叔年老体衰,技术大不如前,更有甚者说因为林叔现在开了个积yīn德的生意,所以驾车时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在他身边。
天赐时常和林叔接触,自然知道前者看似衰老,但其实老当益壮,绝不可能是第一种原因,并且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好青年,自然也不会受到第二种典型封建荼毒的影响,只是今rì,不知为何他竟然又愿意再次出山?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小屁孩后台太大才同意的?
天赐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如果真的是这样,林叔也不会一直隐藏在这里开一个寿衣店了,虽然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但是那股子狠辣的气势,可不是随便提着菜刀杀几个人就能培养出来的,淡漠,那种林叔在平rì里表现出对生命的极度淡漠,若说不是以前在沙场上熏陶出来的,那天赐也白瞎了这两辈子的见识。
“你同意了?”小少爷倒竟似不敢相信一般,喃喃又问了一遍。
“自然。”林叔淡淡点头,跨过门槛站在青石板街道上,他的左边,是九辆整整齐齐的马车,只是在天赐和藏蓝进来的时间内,林叔原本那些蓝sè碎花缎的马车全都被罩上了一层红sè绒布,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气势,平rì打理棺材寿衣的老人缓缓伸出双手,和橘子皮的面庞不符的是那双手竟然晶莹如玉,其上血管清晰可见,透着一股神圣的气息,只可惜这样的细节似是除了天赐外再也没有人注意,林叔极快地用这双几近完美的手点了一下车轴,也不见怎么用力,整个人就稳稳地坐在马月复之上。
那只马儿却没有丝毫感觉一般,仿佛身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轻盈的羽毛。
“哼,这糟老头。”小少爷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揉了揉慢慢舒服点的肚子,一声对着身旁一个小厮说了点什么,后者连连点头,看向马背上林叔的目光带着yīn冷和暴虐。
“这帮家伙,估计要对林叔不利。”藏晨皱眉道。
“这还用你说,傻子都能看出来。”天赐懒洋洋地回答着,目光中却没有多少担心,林叔此人,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莫说旁人,就连自小在他身边转悠的自己都没有探出点什么底细,试想一个对小小孩童都抱持着几分jǐng惕的老江湖,难道会在这骄纵蛮横的少爷手里翻船?
“那我们?”藏晨自小身在尘埃却有一颗热血的心,要不然以前也不会收养襁褓中的天赐,是故现在看到林叔可能有危险,自然有着两肋插刀的冲动。
“莫急,你瞧瞧你,平时稳重的样子哪里去了,这么沉不住气。”小天赐老气横秋地开口,小小的面颊带着不合年龄的戏谑,此时小藏倒是没有再出口反讽,一把握住前者的肩膀“平时就你小子鬼点子多,快说说,怎么办?”
“嘿,跟我走,你小子好好学着点吧,真是。”天赐踮着脚尖拍了拍藏晨,而后慢慢弯子,转身朝着竹林走去。
安逸的小城随着九辆马车的滚滚而去渐渐恢复了静谧,那纨绔小少爷的嚣张行为如同投进湖水的石子儿,虽然带起了涟漪,却又很快恢复宁静无痕,仅仅是今天百姓饭后的闲谈,rì头渐渐下沉,夕阳的薄纱笼罩远山,一个个灯笼慢慢点亮,献chūn楼忽然就热闹起来,女子的盈盈笑语似是带着香气扑面而来,路旁的小贩慢慢收拾活计,卖着卤肉的小哥看了看四周,心中竟然有一点怅然若失,似是在为今晚没有看到献chūn楼那个小家伙而惆怅。
林叔眯着双眼看着越加浑浊的天边,随着路途慢慢拉远了身后城门的距离,夕阳早就沉下,天空却顽强地不愿完全抹黑,还在挣扎着寻一抹亮sè。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郊区的模样了,林叔心中仿若响起一声叹息,绿葱葱一片的森林如同血盆大口,给赶路的商人埋下恐惧,却又让那些强盗有了希望,自己年轻时节,不知多少次遇到过这样的林子,更不知有多少凶险的事情在这样的地点发生过,那些逝去的血与火,被近些年来被时间慢慢模糊,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林叔低头看着自己光洁的双手,似乎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却偏偏不由自主地模一把布满皱纹的面颊,夜开始降临,最后的亮光被强行吞噬,可是车队中竟然没有人点灯笼,那些小厮手中提着小型火炉,噼啪的灯油偶尔溅出,却被小心避开,就算是溅到手上,也没有人敢呼痛,谁都怕惹恼那最前面轿子中的小祖宗。
可惜林叔不怕,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虽然是在赶着马,但他手中连绳都没有牵,那马儿却也极懂事地随着大部队前行,看似迟暮地老人眼中不时闪过一道道光亮,带着对过去的回忆,偶尔转头,却是略有笑意地看着最后那辆堆着杂物的马车,不知又是在想什么。
倏然,黑夜中出现了一丝不安定的气息,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气味,而是一种历经风浪后敏锐的感知,林叔不禁眯起双眼,却并未开口,只是轻轻拉了一下缰绳,马匹不经意间后退了几步,慢慢靠近了最后一辆马车。
“啊,有人。”一声惨叫划破了刚刚织起的黑夜,浓重的血腥味蓦然传来,只听得一声刀子卡进脖子间脆骨的撕裂声,小厮的惨叫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