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本已跑到厅口,听风焚一喊,停了下来,狐疑地望着他。风焚月兑下头上竹笠,露出头上已经长出的一寸多长的头发。小孩看了,狐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穿鞑子的衣服?”
风焚笑着说:“跟你一样,为了好杀人。”
那小孩一楞,随即会心一笑道:“你杀了多少人?”
风焚想了想说:“二十来个吧。”
那小孩笑道:“吹牛啊。”
然后站着不作声,侧耳倾听,听到外面寂静无声,就有点相信了,说;“我出去看看。”
走到两步,又折了回来,打开地上那个包裹一抖,里面竟滚出一些卵石来。小孩笑着说道:“这是我专门用来骗鞑子和强盗的,他们以为是元宝,就弯腰来捡。不过,没你装女真人的方法好。”说完才又向外走去。
风焚知道这个小孩怕自己误以为那里面是金银,会见财起意,谋害于他,就故意打开来给自己看明白。看他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缜密。
风焚看着小孩走出门去,脚步声渐渐远处,整个村庄已不复刚才吵闹,变得一片死寂,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夹着烟气不时飘了过来,正有些担心那个小孩的安危,那个小孩却回来了。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看到风焚,就走到他旁连坐下,靠得紧紧的,显然把风焚当成了依靠,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海叔死了,五大爷死了,**娘也死了,教我认字的吴先生被箭钉死在树上,取都取不下来;还有二丫和她娘也死了,还有狗儿,还有————。”
他越说越快,最后语不成句,终于号啕大哭起来。风焚知道他看见外面那些村民的尸体心里难过,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揽住小孩的肩膀,陪着他坐着,看着他哭。
那小孩哭了一阵,就不哭了,又站起来,走到院门口,把女真人的马牵了进来,将行李解下来,拖到风焚身边,从行李中模出个干粮袋。风焚见他轻车熟路,如在他自己的口袋中找东西一般,不由得大为好奇,莫非这小孩子竟以打劫鞑子为生?
那小孩在袋中找到两块肉干,递了一块给风焚,那小孩显然是饿极了,拿了一块低头猛吃。那肉干又干又硬,小孩吃得太快,没两口就噎住了,憋得两眼翻白,小脸通红。风焚赶紧将女真人的水囊拿了过来,拔了塞子递给他。
那小孩赶紧接过灌了两口,终于打通了咽喉要道,涕泪交流长喘了两口粗气,见风焚一直在看着他,颇为不好意思,忍不住破涕为笑,将水囊递回给风焚,意思是要他也喝几口。风焚在关外呆了几年,生活粗陋,早己不是现代人的那些卫生标准,于是接过水囊,也喝了一口,发现水囊中装的竟是马nǎi子酒,于是和那小孩你一口我一口将一皮囊酒喝个jīng光。
那小孩喝完这一袋,好象想起了什么,拿着另一个皮囊走向里间。
风焚见他心情转好,又想到小孩的家人过不久就会回家,就也起身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小孩在后面喊:“恩公,大、大哥,大叔,你等一下。”
风焚回头笑道道:“你还是叫我大哥吧?”
“是,大哥,你的马不要了吗?”那小孩指着女真人的坐骑说。
“送给你吧。”风焚说完又往前走。
“这个呢?也不要了吗?”
风焚回头一看,见那小孩指着女真人行李,就说:“也不要了,送给你。”说完又往前走。
那小孩待风焚走了两步,又在后面结结巴巴喊道:“大哥,到中午了,你不吃饭吗?”
风焚见他这些话不明言挽留,言语间却尽是留恋之意,就有心招纳,但一想到自己居无定所,前程不明,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问道:“吃饭?吃什么?”
那小孩显然还没想过要吃什么,呆了呆才指着地上的肉干说:“吃这个吧。”
风焚见他孤孤单单有些可怜,就想再陪他一会,就回答说:“好,好啊。”
那小孩见风焚肯留下来,顿时欢呼雀跃,就又模了几条肉干出来,转身将肉干放到门槛上,从风焚手中借了弯刀当作菜刀,砍起肉干来。
风焚见这小孩厨具都是别出心裁,怪异之极,忍不住问道:“你娘平时也是这样拿菜刀、砧板切菜的吗?”
那小孩此时正背对着风焚切肉,听了这话,肩膀一抖说:“不是,她病了,不能起床。”
风焚又问道:“那你爸爸呢?”
“他死了。都是被鞑子杀的。”那小孩一边切肉一边接着说:“鞑子每年都会来这里杀人抢东西,我爹前年让鞑子给杀了,我娘就病了,家里原来有好多地,可是佃户都跑了,没人种,家里就渐渐地没饭吃了。
鞑子来了,我娘只能躺在家里,不能逃跑,我就趴在院子里装死,心想如果有鞑子进来就冷不防杀了就是。没想到一下就来了两个,害我差点就没命了,幸亏大哥你救了我。”
这小孩好象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一个人说个不停,不一会肉就煮好了,那小孩盛了一碗肉汤就往屋里走,风焚跟着进去一看,看见屋里床上躲着一个妇女,形容枯槁,显然将不久于人世了。
小孩将他母亲扶起来,将肉汤慢慢地喂了下去,同时说道:“娘,今天差点死了,为这个大哥救了咱们。”
那小孩的娘抬眼看了看风焚,想起床却终究起不来,也不说话,只是歉意地对风焚笑了笑。
风焚看着她问那小孩道:“你娘这病有医--郎中来看过吗?”
“有的,可总治不好,现在没钱治了,就更重了。”小孩刚才说到自己生死时语气欢快,现在语气却有点沉重了。
风焚心想自己除了懂点急救术之外一窍不通,自己可帮不上什么忙,叹了一口气走出来坐在台阶上吃饼喝汤,不一会儿那小孩也出来了,跟风焚并排坐着,吃东西吃得飞快。
风焚没话找话地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嘴里塞着食物,含含糊糊地说:“李定国,我爹给我起的。”
风焚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什么?”
“李定国。”小男孩重复道。
“哦,真是叫李定国啊,那你认得张献忠吗?”风焚定了定神问道,明未农民起义领袖之一张献忠的手下大将,抗清英雄就是叫李定国。
“张献忠?不认识。”小孩回答得颇为干脆。
也许只是同名吧,明朝都快亡了,造反的李定国怎么还是个小屁孩呢,风焚心想。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这刀好快啊,连人带弓箭,一刀下去‘咔嚓’,两载!”小孩吃饱了,好奇握着风焚的弯刀,双手抬刀挥砍。
“我叫风焚,从辽东来,到京城去,说不上是哪里人。”
“等我娘死了,我到京城来找你,给你做牛做马,我娘以前说,救命之恩只能做牛做马才能回报。”
“你娘不会死,我也不用你做牛做马,而且你到京城你也找不到我,我也不知会在京师呆多久。”风焚回答道,乱世之中,无根之人,明天会在哪里呢?
“哦,这样啊。”小孩听到风焚开口拒绝,微感失望,接着说:“我娘肯定活不久了,只是,可惜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这时外面渐渐有了人声,显然是避难的乡邻回来了,风焚站起来拿出两锭大银放在台阶上说:“你刚才杀的那个鞑子的马儿我买下了,这点钱算是马钱。”
“我知道你是想给点银子给我。”小孩嘿嘿一乐,却不推辞,转身走到里间,拿出一套衣衫,说道:“这是我爹爹留下来的衣服,可惜好一点的都当掉了,大哥你就将就着穿吧,风焚拎来井水,冲掉身上血污,将李定国给的衣服穿上,韵是颇为合身,看来这李定国的父亲生前身形也颇为高大。
李定国等风焚洗完澡,又帮风焚收集马匹,送风焚出村,风焚走出数丈远,仍看见小孩骑在村边的屋顶上朝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