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焚道:“末将正是要求手下匠师,要用造艺术品一般的心态眼光来造枪的。末将思索,我朝物产丰富,手艺jīng奇,所造的瓷器、木器、丝绸、刺绣、纸笔等物,莫不是手艺工巧,驰名天下,唯有这火器不但落后于西夷,连倭人也比不上了,固然有铁矿不纯的原因,更多地却是人的问题。
因为丝绸、瓷器之类,深得达官贵人的喜好,故从此业者人数众多,名匠地位显赫,一有jīng品出现就有万人追捧,价值不菲,因此匠师以此为荣,莫不潜心研习,jīng心制作,所造器物,都是jīng新念别。唯有火器之类,不入豪门,cāo于行伍粗鄙人等之手,好歹无人顾问,且匠人都是世袭匠户,衣食无着,更无荣誉进取之心,所造铳炮都是粗陋不堪。这些问题却要靠制度解决。”风焚看这官员听得认真,还在挥笔在纸上记录,就喝了口茶,等他写完。
这官员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说道:“哪些是制度问题?你说下去!”
“起来吧,免礼,免礼。”老人和气地客气着,站了起来,将他引到一张软椅上坐下,“我铁厂里工匠都是专司一职,有的专门炼铁,有的专门打造枪管,也有专门做燧发装置的,这样手熟了,做起来快而齐整。还有,每支枪的枪管上都打了号码,暗含了制管人和主管人的印记,若的问题,可追查到人;每个人的工钱都和工作的好坏快慢挂在一起,工场无须监工,人人自愿勤奋工作。”
“啊!天下竟有人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办法来,风老弟真是学究天人。”这官员停住了笔,抬起头来大声赞叹,目光中满是激赏之意。
风焚摇头道:“这还是不够,我还给了工场的匠师以很高的地位,他们虽不在军营,但两位主管匠师职位却如同我手下的把总,普通士兵见了必须行军礼。军队立功,他们同样也有赏赐。工匠们在我工场做事,倍感荣耀,都愿尽心尽力为士兵造出更好的武器来,现在,燧发枪的有效shè程比最初的多出了十一步,就是工匠们改进工艺的成果。”
那文官听着风焚说完,将笔重重地掷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风千总前头说的是技术细节,我朝工场或许还可改进,但后面的制度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大概想到了工部兵器局和内府兵仗局的那些匠户形同奴隶,却又如何实现那些制度?
风焚答道:“天下万事,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一切,若是匠师毫无责任心,只图形式,细节自然无从谈起,怕是做出来的东西无人敢用。”
那文官默然无语,好一会儿又拿起那半截枪管,将刺刀套了上去卡紧,风焚见他手法甚是纯熟,显然研究了不少时间。
这时那文官又问道:“若是我边军仍用原来的火铳,可有办法在铳了也装上这种刺刀?”
风焚答道:“这个以前我也试过,行不通的。比如鸟铳管细而长,是分三节焊接的,用力碰撞就易弯易折,不够坚固,当然不能装刺刀。而火绳枪虽然枪管粗厚,装上刺刀拼杀也不致折断;但是这火绳枪却又太重了,发shè都要用木叉架着才能端平,若是装上刺刀当枪使,那肯定没有几个人能够抡得开;即使军中有几个力大的能用,也失去了长枪的灵活狠辣。”
那文官再次默然,显然对没能找出一个仿造燧发枪的捷径而郁郁寡欢,风焚看他这般模样,倒也不知说什么好来,生怕他失望之下,放弃了自己这颗棋子,让自己在这京师之中咔嚓一刀了事,这样一来不由得心下惴惴。
这文官也是老成之人,只是稍微失神又恢复了常态,将笔从桌上拣起来在笔架上放好,说道:“过几天你就要升迁了,少说也是个守备之类的,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风焚知道今天的谈话快要结束了,于是赶紧说道:“我想见一下徐大人。”
那文官微微一愕,心想这家伙胆子可不小,以六品武将之卑微,求见当朝辅宰,转念一想,这莽夫私造过军器,见过皇上,想见大学士倒也不足为奇,于是沉吟道:“此事我向大人通报一下,再回复你吧。只是他老人家年事己高,又在为修历大事而cāo心,只怕没时间见你的。”
风焚心想,大明朝都没几天了,还修什么历书啊;想到这里,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大人,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
那文官显然被风焚的话惊得不轻,愕然半晌才道:“你说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风焚道:“是啊,我也是听人说的,要是徐大人想见我,我就将那个人带过来。”
那文官一把拉住风焚道:“我尽力要徐大人见你,不过,这个你可别乱说。”
风焚心下茫然,但既然人家答应让自己见徐大人,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徐大人加入的那个天主教,在欧洲正对rì心说残酷镇压;此时,宗都裁判所的火刑柱下,烧死布鲁诺的大火还只熄灭了三十年,年迈的伽利略正在因支持rì心说正在接受审判和监禁!rì心说对于天主教徒来说,仍是接不可触及的邪恶领域;因此,李天经不能再让风焚在这个话题上再继下去。
“好吧,多谢大人。”风焚也没想要他今天就给自己答复,他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道:“那——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应当说‘请教大人名讳’才对。”这个文官微微一笑,纠正风焚的用语道,“我叫李天经,暂任历局主事。”
李天经?也不认识。风焚想了想,走出房门。
这一次风焚求见徐光启,做好了在京师长住的打算,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徐光启就派了一个老家人来请他了,风焚也不好意思骑马,只好跟着那老家人亦步亦趋地走了老半天,才到了徐府。走到门口,风焚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府邸规模甚小,只的一个年老的门房守着,开着一张侧门,看起来不但不豪华,甚至还有点寒酸。
穿过了侧门,绕过了影壁,就看到了一个半亩大的院落,倒也颇为雅致,从院子的中间穿过去,正屋中灯中间正房里灯光颇为明亮的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到了门口,轻声问道:“可是风千总来了。”
风焚听出来了,说话的正是前天白天问话的李天经,那老家人答道:“回大人,是的。”
“请他进来吧。”李天经道。
风焚走进了那间房子,就看到灯光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一定就是那位风焚仰慕已久的,中华民族的科学先行者,中国历史上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徐光启了。
徐光启给风焚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老人了,是一个已经很老的老人了,这也是风焚见过的这么多明末人物里最容易让他联想起“历史”这两个字的老人。
不知为什么,风焚看到他,心中募地一酸,赶紧叩头道:“末将风焚,见过徐大人。”
又回头对李天经道:“仁常你说的不太对吧,这孩子挺懂礼貌的。”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风焚坐在椅子上,涨红了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徐光启重新坐了下来,又看了看风焚,叹道:“真是年轻啊,年轻好,什么事想干就干出来了,一点儿也没顾忌。”
风焚道:“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我倒是不麻烦,你一个小孩子,芝麻点大的官,救下来容易,不过你以后可要多加注意了,涉及朝庭制度的事不能乱碰的。”徐光启一开口,朝庭大员的架势就出来了,接着,他又象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垂下眼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要是处处小心,那就十年八年也干不出个样来,到时候---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风焚听了,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这徐大人说的是什么晚了,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年岁?还是大明朝的国运?
这时徐光启又道:“你的燧发枪很工巧,尤其进那把枪刺装得巧妙。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少去搞点勾心斗角、谈玄论道的事,静下心来遂磨一下学问是有好处的。”
风焚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
徐光启又道:“你看起来还有点紧张,倒一点也看不出在战场上‘魔刀如风’的疯魔劲。”
风焚奇道:“‘魔刀如风’?我自己怎么没听过?”
徐光启笑道:“对于传言来说,最后听到的人就是他自己,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这次求见,可有什么要说的。”
风焚犹豫了一阵,心想此次不说,等他老人家一告老还乡,就再没有一丝机会了,于是拣了个紧要的说道:“我想要铸炮,不知大人能不能帮我弄到朝庭许可,还有铸炮的匠师,不论国人还是红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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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是交代技术和背景的过渡章节,可能会有点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