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平躺在一块半人高的黑sè祭台上,表情宁静安详,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微笑。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站在旁边,满脸黑sè诡异纹路,眼神yīn森的福儿。
福儿口中低低的念着什么,祭台周围那些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漆黑头骨绽放着诡异的黑芒,深陷的眼窝闪动着幽幽的暗红sè火光,下颚毫无意义的张合着,骨骼清脆的撞击声让人心惊。
一条条如婴儿手臂般的黑雾纠缠在红缨身上,蠕动着,似乎想直接钻进红缨的身体。偏偏红缨对这一切都毫无觉察,依旧安静的睡着。
福儿发出的声音已经接近尖利,表情也开始微微扭曲起来。此时的福儿,当真有些厉鬼的模样。
随着一声夜枭般的尖啸,福儿身上的黑气骤然散去,祭台却是微微一亮,镶嵌在周围的头盖骨瞬间沉寂下去,覆盖在红缨身上的黑雾不甘的扭曲了几下,却也消失于无形。
福儿脸上的黑纹如cháo水般褪去,脸sè却是比平时更加苍白了,映得那双红唇越发的殷红如血。只是福儿眼睑低垂,似乎颇为灰心。
鸦不知何时出现在福儿身后,眉眼很是淡漠。
情绪不佳的福儿还算敏锐的觉察到了鸦的存在,身子一旋,埋下脑袋,闷声道:“主人……”
鸦上前两步,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淡淡道:“这样的结果,我也猜到了,不关你的事。”
尽管福儿觉得自己很没用,鸦却并没有怪她的意思。
福儿侧头看了红缨一眼,颇为疑惑道:“主人,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怎么连……?”
不待福儿说完,鸦便轻笑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有用的法术,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顿了顿,鸦看着安睡的红缨,挑了挑眉,颇为玩味的笑道:“她竟然会对林睿情有独钟,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呵呵……”
低沉的笑声在空间中回荡,平添了几分诡谲之气。鸦的那双眸子,又极是不安分的闪动起来。
福儿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主人,既然她对林睿心怀不轨,倒不如现在就杀了她,免得将来再生出什么事端。”
鸦侧目看着福儿,轻笑道:“你怎么知道她对林睿心怀不轨?”
福儿刚想反驳,抬眼看了看鸦,又嘟起嘴,似乎颇为不满道:“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福儿的话您也不会听。”
鸦轻笑,道:“才几rì不见,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顿了顿,鸦勾起嘴角,邪笑道:“当心我再让你回去守着那堆破铜烂铁。”
福儿低下头,很委屈的道:“福儿知错,再不敢了。”
鸦并未太过在意福儿的反应,不经意的转身,道:“把她送回去吧。”
鸦刚想离开,却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动静,这可不是福儿的xìng子。
鸦转身,道:“怎么了?”
福儿深深的埋下头,闷声道:“主人,您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吧?”
鸦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笑容,不过鸦刚想开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正sè道:“福儿,你不是我,更不是我的影子。这么粘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鸦虽然追逐着死亡,但也不是希望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毁灭,也许不能用常理来揣度鸦,但他也确实并非是无情之人。
鸦追逐着自己想要的,希望自己得到快乐,同样希望身边的人也能如此。而对福儿,鸦更是有着一种好似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怜悯,所以鸦格外的希望福儿能快乐幸福。
说起来,这似乎和鸦的心xìng很不搭,但事实的确如此。
鸦认为福儿一味的黏着自己,对福儿而言没什么好处,也是为了磨砺福儿的心xìng,鸦这才将福儿派去守着那个宝库,而且一守便是万年。
虽然修真无岁月,但整整万年,却也并不算短了。鸦原以为福儿会有所改变,只可惜,福儿的xìng子却是要命的倔强。就在福儿风风火火的从宝库冲出来的时候,鸦甚至以为福儿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只不过毕竟是经历了万载岁月,福儿会产生不安全感,有此担心也很正常。
福儿抬起脸,明媚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好似如火的骄阳,便是再坚硬的寒冰都能融化,那丝丝光芒更能直shè到心底,照亮那晦涩的黑暗。
福儿的一个笑容,当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神奇魅力。即便是鸦,心底都是微微一暖,即便触及不到灵魂深处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却依然给了鸦些许温暖。
鸦虽然是由强大的求生yù而生,但更多的却还是负面情绪。鸦就好像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即便习惯了黑暗,却还是会渴望光明。而福儿,于鸦而言无异于那道可望而不可及的光明。鸦想要靠近,又怕会伤到她,疏远,却是唯一的选择。
光与影的交错,生与死的纠缠,鸦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
福儿的眼神是坚定的,不可动摇的坚定。
福儿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就算是有大智慧的主人,也不是福儿啊。”顿了顿,福儿正sè道:“主人是这世上与福儿羁绊最深的人,是福儿的亲人。福儿知道主人想要什么,福儿明白,所以福儿不会阻止主人。福儿唯一所求,就是能陪着主人。”顿了顿,福儿笑道:“福儿比别人已经拥有了太多的时间,就是下一刻便是分离,福儿也实在没什么不满足的。”福儿眼中满是笑意,颇为俏皮道:“福儿不拦着主人,主人也该成全福儿。”
鸦发出类似于哼声的轻笑,嘴角微微勾起,邪笑道:“你在和我谈条件?”
福儿摇头,“嘻嘻”笑道:“福儿不和主人谈条件。”顿了顿,福儿十分可爱的嘟起嘴,笑道:“那主人要不要答应?”
鸦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把人带回去。”
福儿展颜笑道:“是,主人。”尽管鸦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福儿心中却已经明了。
……
长长的甬道内,鸦不急不缓的走着,暗淡的红sè光芒映在鸦毫无表情的脸上,却是别样的魅惑妖冶。
造型奇特的兽首灯台蒙上了一层晦暗的红sè,愈加显得神秘、诡异,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明朗的淡淡血腥气,一如燃烧着的是那浓稠的鲜血。
每当鸦走进两盏灯光中间那片浓重的黑暗中,都好像会被黑暗吞噬,就此消失。
长长的甬道十分安静,安静的不像有活物存在,令人莫名的心慌。
在这里,连时间好像都被镌刻成了永恒,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鸦以完全不变的步伐走着,没有疲倦,也不知厌烦。
忽然间,鸦停了下来,永恒的错觉被瞬间打破,一扇满满雕刻着恶鬼图案的黑sè石门出现在鸦面前。
那扇石门好像忽然突然出现在那儿,又好像原本就该在那儿,只是周围的空气却在刹那间凝固。
那扇门上虽满是鬼怪浮雕,被簇拥在中间的却是一张巴掌大小的人脸。在一堆鬼怪里,那张脸绝对算得上是异类,因为它并不狰狞恐怖,而更像是一张面具。
那张嘴上下开合,发出机械而冰冷的声音,“鬼宵,好久不见。”刻板到极致的声音,完全听不到它的主人是喜是怒。
鸦沉闷的应了一声,听到这个名字,鸦少有的没有表现出怒容。
“是谁?”
鸦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冷声道:“与你无关。”
那张脸双眼空洞的注视着鸦,口中却发出毫无起伏的笑声,听上去让人觉得十分刺耳。
“前车之鉴,这个不会像陈慈那么心软,放你一条生路吧?”
鸦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的神sè,冷冷道:“开门。”
一刹那,那张面具脸竟也变得十分狰狞,刻板的声音中似乎也带上了几分疯狂与恨意,道:“小鬼儿们,开饭了。”那句“开饭了”,还真是意外的刺耳。
话音未落,原本整扇的石门竟朝两边开启,除了那张脸被一分为二,镇守于两边,凡是正处于门缝处的鬼怪都完整的趴在一边,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鸦,明显的不怀好意。
门内是翻滚不休的黑雾,更准确的说,是纠缠在一起的恶鬼凶魂。
鸦轻轻震了震长袍,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刹那间,距离鸦最近的凶魂猛扑到鸦身上,隐约可见的利爪、牙齿,通通都往鸦身上招呼,鸦一下子就被埋没在了重重黑雾中。隐隐透过漩涡中心,才勉强能看出鸦正移动着。
经过一段绝算不上美好的路程之后,鸦一步跨出黑雾。尽管那东西十分不舍的拉扯着鸦,却还是无法阻挡鸦的脚步。
鸦的神sè虽然没有半分异样,但刚刚那会儿,的确被蚕食了不少力量。
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中什么都没有,干净得甚至连半点灰尘都不存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却被重重的保护着,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鸦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好似陶俑的小人,样貌却和黄泉老祖一般无二。
鸦冷漠的眼中闪过一道异sè,却也让人无法说清那到底是什么。
鸦将小人儿放在地上,目光一直落在它身上,似乎那便是整个世界。
鸦清楚,只要毁掉这个,陈慈便真的死干净了。毕竟是黄泉老祖造就了鸦,鸦对他的感情自然是旁人无从体会的。
沉默了好久,鸦的眼眸重新被刻骨的冷漠充斥,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巨大的石门悄无声息的关闭,将里面的邪恶和贪yù完全关了起来。
那张面具似的脸开口道:“要动手了吗?呵呵,好,好。”
鸦扬起手,冷冷道:“你真的很聒噪,死前都不能安静会儿吗?”能让鸦一直冷目相对,足以说明鸦是厌极了他。
“呵呵呵……”刻板的声音,让那笑声也变得扭曲起来,“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今天了。鬼宵,你活该死不了。你永远无法得偿所愿,这就是你的报应,哈哈哈……”
在一阵笑声中,整扇石门都开始扭曲。鬼怪的浮雕如泥塑般化开,尖利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不是所有人都和那张面具脸有一样的希望。
“嗞嗞”的声音骤然响起,即便那声音与鬼怪的尖啸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此时,却比那些声音更为清晰的传入耳朵。
那石门和长长的甬道开始崩塌,整片空间似乎陷入了一片胶着中,周围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强大力量。
但是,鸦却安安稳稳的站在那儿,表情淡漠,无喜无怒。
良久,当周围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时。鸦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尘归尘,土归土。”
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黑暗的空间终于陷入了完全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