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双拳紧紧攥着。
双眉已拧成一团。
“真的是韩遂杀了边章么?”
他似在发问,却更似自语。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他喃喃着,仰起了头。
我伏在床上,便已看不到他的脸和眼。
老爹,其实我还宰了韩遂的小儿子……
我心中偷偷念叨,不过此刻却不敢告诉他,但愿韩遂不要立刻发觉,明rì便提兵寻仇而来。
“两位小姐受惊吓了,赵承,你马上给你们安排住处。”马腾老爹低头想了想,补充道,“就把那间屋子收拾了罢。”脸上竟有哀伤之意。
我立刻明白了“那间屋子”就是指娘亲的故居了:这一空,就是四年,连我们父子(女)几人,都很少进去过,因此也没吩咐过下人时常打扫。
当我思念娘亲时,我常会一人跑出城外,独自坐在那堆土坟之前。
这墓穴里的土泥,是我亲手挖掘出来的。
我的思绪尚未走远,又被生生拉回。
那姐姐拉着妹子“噗”的一声跪在床下,伏地说道:“万请将军少爷饶恕奴婢说谎之罪:奴婢姐妹并非边大人亲生女儿,只是边府上的丫鬟!韩贼当时偷袭,府上除了我姐妹二人侥幸逃得xìng命,再无一人活口。”
“咦?!”我和老爹都是一震,却大大不同。老爹自己是对俩个小丫头没事干骗人玩感到略微的惊奇;而我却是有些惊诧恼怒——这小妞看似温柔体贴,竟然当着我的面扯谎,还让我疼了大半天!
我心中顿时一团怒火腾腾腾的杀气:好小妞,骗人都骗到少爷我头上了,真是胆肥了不想活了啊!看到本少爷年少英俊善良纯洁就以为老子可以欺负是吧?迟早要你好看!
越想越是惭愧:丢人啊丢人!无地自容啊!老子也算是一把年纪了,今生十四周岁加上前生二十三四年,这可是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我一生勤勤恳恳诚诚实实,从未想过怎么欺骗玩弄他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让一个十岁出头毛都没长全胸都没发育的丫头片子给骗了!
我“啪”地一拍床板,翻身而起,倒把屋内的大姐吓了一跳。
“擦!”刚要说话,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感情与床也不能接触?我急忙再次转过身去,重新趴在床上,口中“咝咝”地抽着凉气,这感觉哪里像骑马了,怎么仿佛是传说中挨了三百大板似的啊?
“奴婢为保妹子xìng命,万不得以下方才斗胆欺瞒少将军,”少女全身贴地,恭恭敬敬地说着,又重重在地板上一叩,“万望少将军饶恕。”
“饶恕?”不知怎的,这份感觉,令我十分厌恶,我侧起身子,看着趴跪在地上的两姐妹,心中颇有些想法,考验我能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本少爷一定要从容不迫面带微笑地完成此次收编丫头的大计!话说要是这两小妞不说自己是边章这老死鬼的女儿,而改成低声求我,我铁定连问都不问直接一手抱一个给捡回家了,现在这是何必啊!
不过这话当然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得出口,我现在可是一名正直善良刚刚受了他人欺骗的委屈的少将军呀。只是怎么说才能多捞点好处,实在需要我多费功夫了。
“少将军?”小姐姐素面朝地等了片刻,没等到人回答她,自己稍稍抬起了头,迎面正看到我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眨也是不眨地,不知怎地,小小的脸蛋上偷偷飞来两朵淡淡的红云。
她急忙垂下眼睑,避开了我热情温柔的目光。别说,虽然浑身衣衫都以破烂,这害羞起来的少女看上去还真TMD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托起下巴,正绞尽脑汁思量着如何把这两名小姑娘骗到我房里来给我做贴身丫鬟时,只看到地上的少女再次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奴婢姐妹愿为少将军做一辈子牛马,只怕少将军嫌弃奴婢手脚粗鲁,不肯收留……”
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微有红云的俏脸,单薄却湿润的樱唇,玲珑细致的锁骨,纤柔可握的腰身,每一处都显示着这不是一般的普通女孩,无不深深地打动着我,相信略加培养,这地上二人,必是倾国倾城的一队姊妹花。
这下倒好,不用我再如何费心瞎琢磨怎么诱拐少女了,她愿意自己倒贴上门来,我也不用装yín人了。我心中暗自欣喜不已,却听老爹插了一句:“咳咳,这不是什么饶恕不饶恕的问题,只是如今韩贼势力之强,放眼西凉已经无人可挡,自四年前姑臧城被偷袭以来,城中也早已不是安乐之地了。”他微微叹了口气,显然忧心忡忡。
“奴婢姐妹早已无家可归,整个凉州也举目无亲,若将军不肯收留,只怕天下之大,也再也无我姐妹容身之地……只求将军可怜我妹子年幼无依,留我们一条活路!”这小妞声泪俱下,伏在老爹脚下,地上已是一地涕泪,满屋伧然。
老爹似是想到什么,挠挠头正想开口,我急急抢先说道:“边章大人与父亲乃是旧交,不幸为小人所害,他府上的家眷仆人,我马家按理来说也应该予以照顾安排。嗯?爹你说是不是?”
“当然理应如此,”老爹一听我赞成了,也点点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韩遂凶残成xìng,老天不会饶他的。你们既然做过丫鬟,那就暂时留下,在这里照顾点事情罢。若要离开去寻其它生路,马家上下也绝不相拦。”最后这句话大概是招收下人时主家都会说的,不过进大户做事尽管低等,也总有口饱饭,哪里还有人想着出来。跳槽?
“谢老爷收留,奴婢定当终生服侍少爷。”一听老爹答应了,这姐姐嘴也极乖,迅速改变了称呼,拉着妹妹又使劲叩了几拜。
“我说了让你服侍谁了吗?”老爹忽然回过神来,很奇怪地问道。
少女脸sè迅速地红了:“是奴婢、是奴婢妄想了……”
“既然你想都想了,那就随你罢,反正超儿也算不小了,安排个小点的丫环也合适,只是你穿衣倒水这些活儿还都会吧?”老爹倒是体贴我意,还忘不了询问两句这家政人员的技术。
还好这时候没人让你考“穿衣等级资格证”1-8级、“倒茶等级资格证”专业1-8级。
小姑娘急忙点头答应:“老爷放心,奴婢先前伺候过边夫人,手脚伶俐得很,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老爷,啊呸,是老爹马腾点点头,转头对身后的赵承说:“记着安排下。”
然后他用一种略有奇怪神sè的眼光看了看我两眼,转身便往外走。
“我好像在救他们的时候顺手杀死了一个叫做韩忠的人……”我忍不住低声念叨。
老爹的身子猛然顿住,双脚恰立在门槛两侧。
他没有回过头来。
我的心跳却突然加快:我知道自己这鲁莽的行为极可能会将马家多年来忍辱负重换来的短暂和平付之一炬。
他还是没有回头。
忽然他大笑起来。
笑得极其愉快。
自从娘亲惨死后,我已四年没听到他如此大笑。
“杀得好!杀得好!”
他大笑着冲出门去,魁梧的身子好似将整个天地都已塞满,在我眼中愈发高大。
我开始琢磨不透这个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