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似是极为疲倦,宣完旨意便回宫休息去了,将几十名老臣留在殿中。
马腾先向荀爽致谢,表达了自己的景仰之意。
荀爽是个很客气的人,应答自然都合乎礼数,但老头子出身名门世家,总感觉与身为暴发户的老爹气质相差太远。
而后这些老头子不免开始自我介绍。
“老朽王允。”
马腾急忙拱手:“原来是王司徒,失礼失礼。”
“马将军客气,”王允呵呵笑着,“将军肱骨之臣,将来老头子等说不得都要倚靠将军了。”
这话似乎有些重了,老爹低头揖礼,却不应声。
王允不以为意:“将军初来雒阳,如不嫌弃,老朽为你介绍诸位公卿。”
“有劳司徒。”
王允伸手落在一员老臣身前:“这位大人,太尉赵谦。”
马腾先施礼,赵谦还礼。
“仆shè士孙瑞。”
“前太尉黄琬。”
“前司徒杨彪。”
“卫尉张温。”
“羽林中郎将桓典。”
“侍中种劭。”
“侍中陈纪。”
“太常马rì磾。”
“太仆韩融。”
“光禄大夫淳于嘉。”
“越骑校尉盖勋。”
“……”
诸位忠心耿耿之臣依次与马腾行礼。
我光看老爹施礼,就觉得有些累。
十几个老头终于介绍完毕,马腾微微有些气喘。
“今rì诸位,都是大汉至忠之臣,不曾在十常侍时为虎作伥,亦无人在董贼持政时觍颜依附,今后辅佐幼主,诸位都务必尽心竭力。”王允最后郑重说道。
尽管王允身份未必比得上荀爽、黄琬那般德高望重,但此番堂堂之言一出,堂上众人无不凛然应是。
“如今大事初定,老朽有一提议,董贼持政之rì虽短,然残酷暴虐之行,前所未闻,洛阳百姓均深受其害,无不yù将其千刀万剐,然其党羽将其葬于京郊,天下慑于李郭yín威而不敢动,今王允请同诸位掘起穴而笞之!”王允朗声道,义正辞严。
“董贼残害士儒,屠杀吏民,更有袁氏一族数十人,被悉数杀于京师,老夫亦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荀爽首先赞成。
“贼子乱我朝纲,纵三公之位,亦一言以罢黜,无视汉律,乱做妄为,老夫愿亲掘其坟!”前太尉黄琬更是咬牙切齿。
而后众位遭受董卓一党压迫的大臣纷纷表示赞同,董卓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连同牛辅、李傕、郭汜、樊稠等余党也被提出享受同样待遇。
王允嘴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银须似乎也要扬起。
对于他们的心情,我当然能够理解:董卓这个乡下野蛮人,竟然用暴力手段控制了zhōngyāngzhèngfǔ,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为所yù为,完全无视了天下士人的脸面,就连死后都不能让人松一口气,鞭尸什么的,还是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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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议论终了,众人散去之后,马腾与我回到了临时的营中。
贾诩第一时间得知了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他并无喜sè:“他们并没有给将军任何好处,凉州早已是将军之地,益州北部的富庶之地也被庞氏兄弟掌控,至于南方蛮荒,不提也罢,反而长安再非我等所有……”
马腾皱眉:“这并不紧要,中原之地才是难处。”
“是,”贾诩思索着,惋惜地说,“若将军接受三公,或能留在京师,中原自可徐徐图之,但如今大势已成,如何再变?”
马腾沉默不语。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我们是否要回长安?……或者,回汉阳?”
马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心底一阵发慌。
“你说呢?”他反问我。
我想起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说道:“马家既然世代忠正,便应该顺从陛下旨意。”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将军,诩有话说。”贾诩似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开口。
“先生但说无妨。”
贾诩向北方拱手:“此言或有大不敬,故而不愿公子同听。”
马腾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而后点头:“超儿,你去歇息一会儿吧。”
我一怔:这是何等的言语,竟然需要摒开本少爷?贾诩莫非要鼓动老爹造反么?
我浑身的热血猛地沸腾起来,给了贾诩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退出房外。
临走时贾诩的神情却有些茫然,我很少看到他露出这种神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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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贾诩终于从房中走出。
我急忙凑上去询问,他只是摇头:“我们准备回去吧。”
“回哪里?长安还是汉阳?”
他叹气:“汉阳。将军已经决定了,多说无益。”
狗rì的马寿成!
我忍不住大骂,还好我仍然记得他名义上一直算是我爹,没有骂出声来,但我相信脸上僵硬扭曲的肌肉必然能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你竟然决定退出中原地区?!
你脑子没被门夹坏吧?!没被猪啃吧?!
如此大好良机,竟然甘心放过?就算你不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也完全可以奉天子以讨不臣啊!你要做忠臣,不是不可以,你别又滚回咱贫困的老家去发展好不好?你就算窝在西凉鼓励人口生育一百年,兵力也干不过曹cāo袁绍袁术的任意一家啊!
我伤心yù绝,几yù昏倒:“文和先生,难道我们走了一步臭棋?诛杀了逆贼救了皇上百官,反而自缚手脚,退出中原龟缩在西陲?”
贾诩在此时露出了一丝疲态,他摇头道:“是我低估了将军的决心,我以为事到如今,即使退也退不了半步了,不料将军坚持不入朝为官,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
他长叹了一声,辞别了我,回房歇息去了。
我呆呆立在院内,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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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传来一阵喧嚣,闲来无事我便走上大街前去溜达。
洛阳城中宽阔的主干道上横列了一排尸体。
我一眼看到了横躺在地的郭汜。
他胸口满是凝固了的血迹,脸上更是一片模糊。
他身边是与我也有“一面之缘”的樊稠,他比较悲惨,身子早已被秦阵领队的羌兵踏成渣子,仅剩下一颗头颅作为见证——他的脸上似乎仍余留着死前的惶恐。
我听到朝中几名老头一字儿排开,王允高声宣读:
“国贼董卓,乱我国政,暴虐恣睢,百死莫赎,纵党为恶,京洛狼籍,吏民死伤不计其数,今幸天佑大汉,忠义之师诛灭贼兵,现陈董贼党羽于街三rì,万人践踏以泄国恨。”
街旁百姓中爆出了一阵欢呼,而后数千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踩踏董卓。
有人狂笑:“老子第一个踩董猪的头!哇哈哈哈!”
有人不甘示弱:“老子一脚踩爆董猪的卵蛋!让他yīn间也断子绝孙!”
顿时在人群中掀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爆蛋之声此起彼伏,可惜反贼党羽太少,无法满足群众们人踩一蛋的迫切需求。
我倚在墙边看了良久,人群丝毫没有散去之意,反而闻讯赶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将整个街道完全被前来踩蛋的群众们堵住了。
我忽然感到眼眶一片湿润。
数万百姓无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