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了?!”整个大营都在难楼的咆哮中颤动。
“难楼大人还请息怒。”李莫虽然是在劝解,但双眼含笑,明显毫无诚意,“能够不动刀兵平息一场纷争,总比我们有所死伤好得多。”
难楼依然忿忿不平:“我族被他杀死两三千人,岂是你一句息怒就能过去的?!”
宗员跟他素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干脆看也不看他一眼,将事情直接推到我的怀中。
“以你之见,又该如何处置?”我也是太极高手啊,“难道也杀掉他们两三千人?”
“难道不行?”他牛眼一翻,毫不客气。
我淡淡一笑:“你不要动气,这样好不好?你也知道我此来是为了平定辽东,既然收服了他们,自然会带他们前往辽东。到时候死于公孙度手上的恐怕就不止几千人了,也算借刀杀人,你意下如何?至于现在就以命抵命,那就不用想了。”
难楼的智商大概不会太高,思索了半天,竟然点头答应了:“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他胡乱抱拳拱手,“既然黑山贼已经投降,我……告辞了!”他拍拍就准备走人。
我心怀大乐:谁说胡虏异族蛮不讲理,这不是也挺好说话的嘛!
“稍等,稍等。”毕竟他毫无怨言地陪我收了两万兵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不给他一点好处。
“马将军还有什么吩咐?”不知为何,他对我的态度与对宗员三人相比……真是天上地下啊。
“难楼大人率领乌桓子弟不辞辛苦,为此次成功受降黑山出力不少,本将总要有所表示,”我招手道,“子异,我们还有多少军费?”我朝他挤了挤眼。
庞淯心领神会:“回禀将军,我们此次出行匆忙,所带资费实在不多,大约还有两百金。”他朝我竖起两根指头。
我叹了口气,转向难楼说道:“难楼大人一方豪杰,原本是不会在意这点金银的,但毕竟乌桓子弟为两郡百姓奔波劳累了数rì,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兄弟们发一些辛苦费,这两百金就请难楼大人代本将转发诸位兄弟,还请万勿推辞。”
“两百金?”难楼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两百金也不过两百万钱,八千子弟平均下来一人也不过两三百钱,但若是全部收入一人帐下,那绝对是一笔飞来巨财啊——何况他只是一名边鄙之地的异族头领。
“子异,你代本将军去将这批军费转给难楼大人吧。”我拍了拍庞淯的后背,难楼立刻屁颠屁颠跟着他去营外领取奖赏。
“对付区区异族,又何必耗费将军的军资!”宗员哼了一声,好像很是不满。
“宗大人此言差矣,对付蛮夷之民,也要恩威并施,切不可心存偏见,”念在大家这几天互相帮助的份上,我打算好心提点他几句,“张燕的确杀了乌桓不少族人,毁了不少村落,于情于理,我们也要给钱抚慰。当然,他能给族人多少,那我们就管不到了。宗大人身为护乌桓校尉,本来就是要协调乌桓与汉人的关系,只一味给他们冷脸,可不利于民族团结呀。”
宗员吭哧了几声:“马大人所言,本是金玉良言,但本官早年就与这难楼结下仇怨,想要冰释前嫌,实在难成啊。”
李莫在一旁笑道:“宗老哥与难楼也算老冤家,那个难楼从来不把历届校尉放在眼里,这二十年,明里暗里死在他手下的校尉,至少也有三个了吧?”
王丹点头道:“老宗你两任护乌桓校尉,虽然与难楼看彼此都不顺眼,但也没像其他几位,到了非要分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实在难得。”
“哦?”我忽然兴致大发,扭头去看当事人。
只见宗员的喉头微微动了一动:“……宗某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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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胜归来的我带着来时的三倍兵力离开宁县大营。
程昱缓缓驱马向我靠近,他终于有空与我一谈。尽管是在马背之上,按照惯例,我也将所有能回忆起来的细节如实向这位谋士汇报,然后等待他的评分与总结。
他毫不客气的指出:“以一万受降两万,真是可笑!”
我耸了耸肩:“其实我们只有八千人啊。”
“你打算如何处置张燕?”
“不是张燕,是褚燕。”我纠正他,“让他屯在蓟县以外,与大营保持一定距离。”毕竟他是否全心全意投降,还有待进一步考察——这绝不是一句“主公”就能保证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真的计划让张,哦,褚燕一同东征公孙?”程昱很快就改了口。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他之前与袁绍有交情,这次举军来降,肯定要有所防备。”我不是傻子,也曾深思熟虑过啊。
他一拳击出,直中我的要害:“怎么防?”
我目瞪口呆:“是啊……怎么防?”其实……我就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啊!
他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大人,不是属下无礼,你做事时……能不能多想一想?”
被人如此批评,我本来应该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不过对方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大伯,我不仅没有感到羞愧,反而也觉得理所当然:“先生说的很对,不过我的年纪毕竟在这里摆着,没有你想得那么透彻再自然不过。不然……要你干嘛?”
他微微一怔,身子随着坐骑的奔跑上下起伏:“大人说得也很对,是属下过于严苛了?”他用的是一个疑问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急忙予以肯定:“确实是先生稍稍严苛了,不过我很高兴。”属下不以属下自居,反而勇于讽刺长官,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啊。
程昱应道:“好吧,属下会稍加注意的,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期待我能马上就改了脾气。”
我哑然失笑:“先生放心,即使你永远不改,也没有任何问题。这点容人之量,我自度还是有的。”
对方忽然没了声音。
我扭头去看,程昱似乎已经神游物外了。
听了我刚才那么虚怀若谷的自白,他不仅没有感激涕零,竟然还心不在焉毫无表示?
我刚准备发火,他却幽幽叹道:“高祖之于韩信,也是这么说的罢?”
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立刻明白了他刚才在思索什么了。
君臣相交之初,大多都推心置月复无话不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势力的壮大,这份信任会逐渐淡化,直到不复存在。至于当初永不相负的承诺,更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丹书铁券都能否认,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这个道理,早在上辈子我就明白。
我想大概很多人也都明白,只是……聪明的人大多不会公然说出来。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比**还要缥缈难以捉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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