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上沓氏城头,遥望海外。
此城依海而立,距离渤海只有一里余地。
渤海虽是大汉内海,也称得上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海上时有劲风自东南而来,正是乘波踏浪的好时机。
数十艘规格不一的帆船已经临近城下,这不是渔船,是实实在在的战舰。
每艘船上即使只搭载三五十人,这兵力也已经数倍于我,即使加上沓氏城中的戍城士卒和官差衙役,也远不能相比。
但是,事到如今,兵临城下,作为辽东一地的军政最高长官,我能带领亲随弃城而走?
“沓氏有多少士兵可用?”我转身问道。
县长何伦急忙上前半步,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府君,沓氏城小,戍城士卒共四百五十人。”
“县中差役呢?”
“当值县吏差役约四十人。”
“公孙度派兵渡海时,大约有多少船?多少士兵?”渡海时想必他这个沓氏长也应该清楚吧。
何伦的脸颊隐隐冒汗:“大小船只约有六十艘,士兵一万两千人左右。”
我微微颔首,不再发问。
一万两千人?
公孙度举兵攻打北平时,步骑不下八万,若是再加上留守各地的驻兵和这支水军,总兵力早已超出十万,对于关东总人口不过五十万的四郡一属国来讲,这十万人实在不是个小数目。之前与卢植的恶战,八万步骑损失近半,与青州曹cāo交战的海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总的算下来……至少有五万士兵化为白骨。
一想到此,我心中便忍不住隐隐作痛:这可是五万人啊,放在朔方……那就是整整一个郡的人口!还全是青壮年劳力!
“吴石!”我开始布置全局,“你去集合戍城士兵和当值差役,北门留守五十人即可,全部集中在南门,多备弓弩。”
吴石龇牙喝了一声:“领命!”便匆匆跳下了城楼。
小小的沓氏城中顿时慌乱了起来。
辽东已经易主,航海归来的海军们意yù何为?
“主公,”庞淯压低了声音,“不如我们暂向北退,待调集主力后再来决战?”
这是典型的逃跑主义思想,但我没有叱责他,毕竟这是正常人的正常想法。
“撤退不必急于一时,”我向他解释,“真到了逃跑之时,他们开船的怎么追得上骑马的?”
庞淯若有所悟,连连点头:“主公所言极是。”
风势渐强,以我过人的视力,已可清楚望见最北战舰的船帆。我这辈子没怎么见过船,因此不好判断这船的规格和装备如何,但从个人的感官出发,至少船帆既不干净,也不整洁,破破烂烂挂在杆上,两三道裂口在强风吹拂下渐渐扩大。
船队愈近。
我忽然松了口气:“一群丧家之犬。”
虽然在水中帆船难以保持整齐的阵列,但这支船队的糟糕程度已经毕露无疑了。
“即使是丧家之犬……那也是数千人马啊。”庞淯提醒我城中只有六百士卒。
我笑了:“公孙度父子已经死了,这些人还会为他们拼命?”
他“嗯”了一声,似是不置可否。
“怎么?”
“……”庞淯迟疑了几秒,才缓缓道,“公孙度经营辽东数年,未必就没有感其恩威之人。”
我眯着眼,搓了搓下巴,赞道:“子异提醒得极是。”谁能肯定这支船队的将领不是公孙度的死忠心月复呢?
船帆收起,帆船一一靠岸。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大约有三十余艘,规格都不算太小。
沓氏长何伦与几位亲信属下都是极其紧张地死死盯着岸边,忽而又道:“府君还是先行北上襄平集结大军为佳。”
我一怔,问道:“对方只是一支败军,我们据城而守,并无不妥之处吧。”
“属下不敢隐瞒,”何伦又开始冒汗,“沓氏素少战事,城中士兵平时甚少cāo练,如今临阵对敌……属下自认没有丝毫把握。”
我为之哑然,这何伦倒是老实,可是敌军已至城下,才告诉我士兵们战斗力都是0,这不是坑爹吗?
“我不用沓氏士卒作战,只要给我看紧城门,便是你们一件功劳。”我最终还是决定先看看形势再决定是否撤离。
何伦怔怔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若是真需要逃走,我自会离开,”我很坦然地对他交底,“到时候你可以弃城而走,也可以举城而降,反正是要保全自身。”
他一个哆嗦,而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主公,有人下船了!”一直在观察敌情的吴石高声喊了起来。
我扶着城墙向南望去,只见当中一艘大船中缓缓走出数人,而且竟然还牵出马来……
“还有战马?”我下意识地皱起双眉,“这可超出我的想象了……”
“似乎只有一匹马……一个人?”庞淯在一旁嘀咕道。
果然,一人跨上战马后,向四下团团一躬,而后催马向北行来。
或许是刚刚踏上陆地,人马都不习惯,或许是心中谨慎,对方的速度并不很快,反而让在城头观看的我们颇为紧张。
“你们稍稍退开。”我清了清嗓子,朝身后摆手。
庞淯如临大敌,急忙将一脸茫然的何伦等人拉开。
“来者止步!”我微微催动真气,提声喝道,对方距离城下不过半里之地,并不需要我太过发力,但声音浑厚洪亮,确是与一般喊话差异颇大。
战马的行进显然一滞,而后缓缓停在六七十丈之外。
这个距离,正在我的有效shè程之内。
“你不是沓氏长?”他仰头朝我望来,一问之下,竟然也是底气十足,内功jīng湛。
这才真正让我吃了一惊,只听这简简单单六个字,我便能感受到此人……修炼的大约也是九阳神功,或者说,至少是泰山的一脉,而且已近炉火纯青!
“本府乃征北将军、辽东太守马超,”我顿时生出亲近与招揽之心,“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辽东太守马超?!”他提高了声音,“公孙太守呢?”
我吐了口气,朗声道:“公孙度意图谋逆,公然越郡作乱,已被幽州刺史卢植卢大人斩杀于军阵之中,公孙康、公孙恭也均已授首,将军若能率众弃暗投明,本府可以保证既往不咎。”
对方略微沉默了片刻,对于公孙父子的死讯倒不是特别惊讶,显然已经有所耳闻。
“马太守如何保证?”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有些低沉。
这一问真的把我给难住了,我手头也没有儿子给你当人质吧?
“你说呢?”我只好将问题退回给他。
“马太守若是出尔反尔,我虽是一介匹夫,却也要向你讨个说法。”他忽然举起一张大弓,右手捏箭,拉弓满月,叱道,“rì!”
“保卫主公!”庞淯反应极快,快步上前便要将我扑开。
我轻轻向左闪开了他的飞扑,摇头道:“偏了。”
何止是偏了,简直偏得厉害。飞箭根本没有爬上城头,笔直地飞向南门上的门匾。
我朝门匾望去,心跳忽然猛地一顿!
门匾上只有两个字“沓氏”,那只箭矢正死死地钉入了“沓”字的“rì”中!
今rì有劲风啊!
“将军尊姓大名?”我第二次发问,同时招揽之心愈盛:这种jīng妙至斯的神弓术,绝不应该做一个默默无名的辽东小将。
他收回了弓箭:“在下太史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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