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人散开是一个很快的过程。
我就站在城下,看着他们成群结队地路过,成群结队地离去。
不到一刻钟,岸边便只剩下十余人。
“府君,这十六人都愿意留在军中,愿府君接纳。”太史慈带领着他们向我请示。
我点头道:“劳烦子义代我统计一下各位姓名、籍贯、之前在军中的职务,若有其他本事也请一并写出来,我了解之后再做安排。”
“诺。”他们纷纷低头。
“你们渡海而归,今天便先休息一晚吧。”我拉过吴石,“你负责安排他们的住宿饮食。”
“遵命。”吴石微微耸肩,抱拳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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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很快便捧着几片竹简上前敲门。
我从庞淯手中接过后仔细地扫了几眼,包括他本人在内,共十七人,年纪最大的三十三岁,最小的也有二十四岁,都是正当年的年纪。
最左两列是介绍他自己的,全文如下:
“太史慈,青州东莱郡黄县人,犯事避辽东,年二十八,百人将,善弓马舟楫,尤能泅水。”
看到最后一句,我忍不住笑道:“子义还是游水的行家?”
“府君见笑了,”他解释道,“慈临海而居,自幼便在海中嬉戏,自问水xìng不错。”
“我可是个旱鸭子。”我自揭老底。
“旱鸭子?”他没听明白。
“就是说,我这辈子从没下过水啊。”我解释道,“也就在澡盆子里刨过水。”
“我也是。”端茶倒水的庞淯插了一嘴。
我白了他一眼,他浑不在意。
“府君生在西北,比起水xìng,恐怕真的不如海边男子。”他没直接说不如他自己。
我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子义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慈是独子,”他答道,“有一姐一妹。”
“令妹是否成家?”庞淯又来插话。
太史慈立刻答道:“舍妹嫁人已经五年。”他神sè略微一黯,“慈也已经五年不曾归家。”
“你没有顺路回家看看令尊?”我奇道。
他低头答道:“慈随军乃是侵掠东莱,怎有脸面回家见人。”
我舒了口气:“你说得对。当年家父随韩遂一起侵掠三辅,也没敢回扶风拜谒族老。”我再次自曝家底,最近我发现黑马腾会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因为涉及到我的尊长,太史慈没有直接表达意见,只是说:“身不由己吧。”
“都算是吧,”我点了点头,“之前在城上与你对话时,便感觉你我内功颇有相似之处,莫非也是泰山一脉?”
“正是,”他肯定了我的猜测,“慈少时曾遇到云游四方的泰山道人,因而得习九阳神功。”
“如今已经圆满?”我对练功的事情倒是很感兴趣。
他遗憾地摇头:“慈修习内功近二十年,自二十六岁时便进入第八重境界,却迟迟不能领悟更深。”
我也感到十分遗憾:“我也刚刚练到第八重,以后务必与我交流心得。”
他明显一怔:“府君修习了几年?”
我挠了挠鼻尖:“大约……有两三年时间了。”
他满脸惊讶与不信:“两三年?”
“说实话,”我坦然道,“是从去年三月开始练的……”
太史慈一个哆嗦:“府君天资过人,属下实在惭愧。”
“将军不必惭愧,主公实在不是人,”庞淯安慰道,“像我……才练到第三重而已。”
“子异,你纯粹是没好好练吧?”我笑骂道。
“呃?”太史慈一脸茫然。
当事人庞淯急忙解释:“我的字是‘奇异’的异,与你不同。”
我叹了口气:“确实很难区分啊,要不你换个字?”
庞淯还没开口,太史慈却立刻拒绝:“字乃尊长所赐,轻易不可变更。此事于礼不和。”
庞淯也出奇的坚决:“这个绝对不行。属下的表字是先父生前就想好的,因此不论主公如何威逼利诱,我也绝不会改。”他很是严肃地向我表达自己的态度。
既然搬出墓冢之人,我只能立刻妥协:“是我错了,再也不提这件事情。”
庞淯似乎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父亲,蹲在一边默默思考着什么。
我终于想起来正题,转向太史慈问道:“能讲一讲你们渡海的详细经过吗?”
“是,”太史慈点头,“四月初,公孙度派出第一批船舰五千余人先行出海,五月时,属下随第二批船舰南下。待我们抵达东莱,便是万余人,一时间声势还算不小。一开始,新任青州刺史曹cāo连战连退,我军主帅便有些忘形,分兵上岸追击曹cāo。结果……被曹cāo趁夜袭击得手,五千人的队伍全军覆没,主帅也惨死于乱军之中,船舰又被曹cāo的发石机砸沉大半,剩余的六千兄弟,忽然之间就不知所措了。”
发石机?我想了想,似乎就是抛石车吧?
他接着讲道:“忽然有一天,曹军派人前来招降,说公孙度已被卢植刺史和府君击毙,辽东已经易主。顿时军心惶惶,但这些士卒家在辽东,不愿留在青州,便直接掉头北上。曹cāo船舰不多,也没有多做追赶,让我们逃离了青州。”
我屈指空弹了两下:“如今青州各地黄巾余党依然甚多,曹cāo这个刺史也是颇不容易啊。”
“青州近十年确实天灾**不断,百姓难以安定。”太史慈道,“中平元年的冬天,青州大寒,井底结冰数尺,只东莱一郡便死了近万人;第二年又是大疫,人畜病死者遍野,年中又有大风冰雹,不少郡县收成大减,官府只能开仓放粮救济;之后各地贼寇四起,死者更是不可计数;五年时发大水,又淹了多少田地房屋,贼寇趁势又起,年余方定;六年时天降大雨,持续百rì,大片庄田颗粒无收,官仓谷物几乎全数放出,仍救不了遍野饥民,慈便是这时因罪犯事,不得不远避辽东。后来初平二年,也就是去年,青徐贼寇又起,一度转战渤海郡,被袁绍大杀了一批。”
他一年一年如数家珍,但是我却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文化之地齐鲁青州?这简直是个人间地狱啊!
不过转念一想,我很快便释然了:司隶也连续三年大旱,年年都要从各州调拨大量粮食,我估计马腾和刘表他们都快哭了。
我轻咳了一声:“说起来,子义,我可能不会马上任命你为营长。”
刚刚还沉浸在悲情回忆之中的太史慈略微一滞,没有应话。
我随即解释道:“目前我军中人员尚算齐整,营长级别的将领也不可能随便撤换,要任命你,至少也得一个月之后,等我重新在襄平征募新军了。”
他吸了口气,沉声道:“属下并非狂悖之人,愿从一小卒做起!”
我摇了摇头,微笑道:“这几rì你先委屈着,待新军成形,自然有你的位置,你也不必心急,也不用推辞,只要等着就好。”
他愣着听我讲话,拳与掌重重一扣:“多谢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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