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淯的母亲被称作赵娥——这么说来,其实“娥”是给相当普遍的女xìng名字。
如上所述,庞家的男子已经只剩下庞淯一人,而赵娥的娘家人则在百里之外的禄福县,所以我的到来并没有给他们的家族造成太大的sāo乱。
“大都护、各位将军,寒舍久无贵客,仓促之间不曾备下酒水……”赵娥不安地搓着衣角,略显尴尬地说道。
“庞婶不必招待我们,”我在石阶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随意地坐下,笑道,“我只是来看看子异的老家罢了,你也坐。”
“娘,坐。”庞淯扶着老娘在一旁坐下,“主公并不是个讲究礼数的人。”
赵娥瞪了儿子一眼:“大都护不讲小节,那是他的度量,你这个当小卒的,可不能不讲礼数,让人说我庞家缺乏家教!”
“是是!”庞淯忙不迭点头。
“主公!”褚方带人抬着箱子进入了院子,“这是一百金!”
我朝他们招了招手:“抬进屋里去!”
“万万不可!”赵娥倏地站起,挡在了褚方等人面前。
我微笑着说道:“这是晚辈的一些心意,婶婶不要推辞。”
她坚决地摇头,恳切地说道:“我儿跟着大都护,家中只有老妇人一人,留这许多金财有何用处?大都护若是不想老妇人为财货所累,便请收回这个箱子!”
“呃……”我觉得这位大婶说的在理,便示意褚方再将箱子搬回车上。
褚方单手扶着箱子,另一只手擦了把汗:“来几个人帮把手……”
-
我们在庞家停留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再次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我原本是想让庞淯在家多呆两晚,但赵娥坚决无比地将儿子送了出来。
这样的母亲,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十分常见。
经过表氏县时我们没有停歇——所以那些陪同而来的基层官吏们只能目送着扬尘浩浩荡荡而去——而是直接赶到了酒泉郡的治所禄福县。
在这些地方我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三天之后,大部队抵达了大汉王朝西北部的最后一郡——敦煌郡的治所敦煌县。
“比我想象的晚了许多。”敦煌太守庞柔在太守府中设宴为我接风兼壮行,“路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我举起酒爵,摇头道:“没有,只是沿途看了些风景罢了。”
庞柔嘴角微微上翘:“也是,长公子这番出镇西域,不知何时才能返回中原,多看些大汉的山水也好。”
“呵呵,”我仰起脖子,将一爵酒缓缓灌下,而后抹着嘴问道,“柔哥,我爹为何将你派到敦煌这里来?”
“长公子难道猜不出吗?”他不答反问道。
我放下了空空的酒爵:“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行?”
“有这个意思,”他点了点头。
“真的?”
他再次点头:“柔不敢欺瞒长公子,四月中时,伯父在得知长公子转任西域都护后,便立刻将我派来敦煌,主要就是为你筹集粮草。”
我忽然感到眼角一热,急忙去端酒爵。
空的。
我抓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爵:“不知柔哥现在筹集了多少粮草了?”
“你有多少人?”
我舌忝舐着嘴唇:“一万两千,骑兵。”
他沉思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恐怕这点粮食只够你们吃两个半月的。”
我一掌拍在案几之上。
“怎么?”庞柔顿时吓了一跳。
我哈哈而笑:“早知柔哥替我cāo心,我便不该在yīn平便催飞鸿四处求购粮食啊!”
褚燕也嘿嘿一笑:“如此两手准备,我军至少半年不愁粮食供应了。”
庞柔神sè恢复正常,笑着斥道:“一惊一乍的,我以为你要怪我筹粮不利,立刻拔剑将我斩于案下呢。”
我微微一怔,而后与厅中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庞柔年少时,与兄弟庞德一样沉默寡言,然而年岁渐长之后,却忽然开朗了起来……至于庞德的xìng格……似乎并无太大变化。
笑声很快停止,我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柔哥,你对西域了解多少?”
庞柔也收敛神sè:“凉州临近西域,西域诸国的消息,偶尔也能知道一些,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方面?”
我忖度了片刻,决定将实话抛出:“如果我想将西域诸国划进大汉的版图,不知有没有这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他吞了口唾沫,伸出右手在案几上画了个圈,艰难地问道,“西域归属我朝?”
我点头道:“是,废除各国王室,分为郡县,从此再无西域诸国。”
厅上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秦阵一人两眼冒光。
“长公子雄心万丈,固然是好事,但……”庞淯摇了摇头,“此事难度太大,而且事关重大,不是你一人能够决定的。”
“征伐异国,而且是众多西域国家,确实不是大人能够独自做主的事情。”刘政也道。
国渊、邴原、太史慈等人也出声附和。
又听庞柔道:“西域诸国,无论是人种语言,还是风俗礼节,与中原皆大相径庭。我并不怀疑,以长公子手中的万余jīng骑,横扫西域诸国并非不可能之事。然而,如何保证如此庞大的地方能够真正归属我朝?”
我点了点头:“这正是我向你询问的重点。”
西域据说有小国五六十个,每个国家的兵力恐怕都不过万人,其jīng锐程度自然不能与虎豹飞军相提并论,将各国的军队全数剿灭,我的确有这个信心。然而,如庞淯所说,我如何进行后续管理?
言语不通,观念不通,是最大的两个难题。
“我才智不足,没有办法。”庞柔思索良久,终于摇头。
我向刘政等人问道:“你们可有良策?”
刘政掬手答道:“灭一国易,治一国难。若要使西域真正化为大汉之地,只有自中原迁入大量百姓,令其与汉人杂居,同时推行中原言语与文化,数十年后,方可初见成效。”
我苦笑道:“我没有这么大权力,更没有这数十年的时间。”
“此事原本就不是我们能cāo心的……”邴原喃喃道。
“属下也以为,灭国之事有些不切实际,”褚燕沉声道,“主公还是考虑些当前的事情。”
我挠了挠头,从这个庞大诱人却又无从下手的战略中抽出了思绪:“那就给我们说一说西域诸国的情况。”
“西域大小国家约有三十余个,小国大都攀附大国以自保,”庞柔从一旁模出一张地图,摊开置于案上,一边用手指着,一边缓缓说道,“其中,且末、小宛、jīng绝、楼兰等国从属鄯善;戎卢、拘弥、渠勒、皮山等从属于寘;大夏、高附、天竺从属大月氏;莎车、西夜从属疏勒;温宿、姑墨、尉犁、危须等国属龟兹。东且弥、卑陆、蒲类、移支等国从属车师,不过车师国已经分为前后两部;而以上各国之中,以大月氏国力最盛,据说号称百万人口,二十万部队。”他侃侃而来如数家珍。
我瞥了眼地图,这张地图的简陋程度,简直可以和当时祖烈的涂鸦相媲美,不过还好,除了分散在各地的国家名称,至少还标出了几条河流和主要山脉的大概位置。
至于坐拥二十万大军的大月氏,只在地图的西南角标出了三个大字,南面是简简单单的天竺两个字。
印度的北面……大月氏……难道是巴基斯坦吗?
我顿时对这块地区丧失了兴趣。
我叹了口气,又问道:“之前在西域的都护们,都是在哪里驻兵?”
庞柔伸指在地图最中部的“龟兹”上一点:“在他干城。”
我凑上前去,掰开他的手指,仔细一看。
龟兹下赫然写着“它乾”两个蝇头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