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雁峰见状,随即冷道:“看来她无需退让了。耿公子,那就莫怪我不懂承让了。”然后便转身从另一侧下台。
耿瓷不甚滋味地看着苏琚岚漠然的背影,眼前骤然有个黑影晃过,便是笑吟吟的赢驷挡住了他。
赢驷右掌托着下颌,歪头紧紧凝视着耿瓷,那眼瞳璀璨到极致却尽是不怀好意的笑,让耿瓷情不自禁捏了拳。
耿瓷保证,只要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尊王再得寸进尺的说些什么,那他完全有理由抓起来揍几圈了。
赢驷眼神坚定,薄唇微张。
于是耿瓷右手握拳,蓄势待发。
谁知狡黠的赢驷猛地咬唇闪身,耿瓷这右手顿时尴尬地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凝视着缓缓走上斗台的那个少女,傲楚殇过了好一会儿才辨出这个原本相识的故人。他凝视着那个人的背影,蹙眉喃喃:“这明明不像是她——”那背影正对着夕阳,从他的角度看来,显得很暗,但轮廓很清晰。虽然幽暗,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感觉到她的每一缕发丝都在随风而飘的。
两人同时跨上斗台。
穿着黑衣的丁雁峰眉宇间有一股少年老成的漠然,孤意如月,干净出尘。
他淡淡道:“苏小姐,得罪了。”
苏琚岚点了点头,微微笑了声,然后缓缓拆开右掌上的布条。
丁雁峰终于看到她那白皙瘦长的指掌已被黑血覆盖,他蹙眉,沉默不语。
苏琚岚缓缓活动着右掌五根细指,血已止住,但肌肤间稍微拉扯间,又是那股撕扯的疼痛。
“开始!”最后这场决战,已是接近黄昏了。
丁雁峰眼闭了又睁,炽热的感觉仿佛从身体深处幽幽唤了一声,缓缓在他体内游荡。然后霍然抬头,看向苏琚岚,夕光正照在他的脸庞,他的身体也逐渐迸发出火烧云一般的光辉,灿烂辉煌,正气凛然,“火羽翦!”
看着前方那团袭来宛如孔雀开屏般的华丽火焰,苏琚岚两只手缓缓抬起,顷刻间被这股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团团围住了。
台下一片欢呼,看众者无不喜形于色。
高台上,秦卫霜见邵乐义愤填膺的样子多半想冲上台了,遂拦住他道:“按照比赛规则是不能帮忙的!”
斗台上,灿烂的光芒与夕光交相辉印,辉煌耀眼。但丁雁峰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丝得意,在所有人都看不清苏琚岚时,他却看到她动作迟缓的开始捏诀了,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就像有人在他身体里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因为——
无缘无故,苏琚岚充满温柔舒缓的眼神变了,虽然炽热的火焰令空气中飘起了阵阵烟气,连她的脸看上去都模糊了,但丁雁峰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双暗红色的眸逐渐充满了暴戾!
两个人,随着这股烈焰缓缓变了样。台下,惊呼赞叹声慢慢平伏了下来,人们不知道为了什么,屏住了呼吸。
丁雁峰纹丝未动,可他释放出来的这股火焰却越来越盛,让人不知道它究竟是烧什么才燃烧得这番旺盛,就连离得远的看座前两排都感觉到炽热逼人,不少人赶紧起身往后退去,眼尖的人更是纷纷变了脸色。
火焰越烧越旺,张牙舞爪几乎要覆盖了斗台上空。
远远看去,静立火焰中央的苏琚岚犹如身处熔炉,令人毛骨悚然。然而,那少女就站在那里,寂静,深沉——
直到熊熊焚烧的烈焰猛地发出巨响厉啸,震耳欲聋!
半空之中,这股烈焰以她所站之处为中心,为她所用,为她疯转。
斗台面上那日照九州的红毯都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苏琚岚双手堆叠在胸前维持着一个兰花绽放的手诀,四周声声巨响如晴天霹雳,宛如龙卷的火焰冲天而起,声势磅礴。
所有人无不变色,考核开始以来,从来没有一场比试像这样一刚开场,就如此激烈,如此壮观!
高台这边的少年们都吃惊不小,万万想不到几番武斗坚持下来的苏琚岚,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宗师?而外围站在休息区的那些落败学子,也纷纷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无一人敢对苏琚岚有任何轻蔑之意。
正面看台上,傲楚殇身子抖了一下,死死盯着半空之中。
这股强烈的宗法波动,已不能让看戏的众人平静了!
咆哮嘶吼的烈焰随着她翻转的指腕席卷斗场的上空,头顶天空瞬间成了火红色的漩涡滔浪。
丁雁峰在瞬息万变的空中,昂首望天,心里霍然闪过一丝寒意。
火焰,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上。
天地,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
“吼——”低沉狂妄的咆哮声突然从地面传开,回荡在整个广场之间。
这漫天肆意的火焰顿时有了异样,像是要收缩起来了。
苏琚岚的目光缓缓投向丁雁峰伸掌画出的召唤法阵。片刻之间,原本被火焰弥漫的天空黑了下来,这些火焰源源不断地奔向这个法阵,越来越多,直到细微的打嗝声传来,这些火焰才渐渐停止转动,却被法阵伸出的一只巨爪打散。
这个情景,令看台四周的人,各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
半晌,耿逐风涩声道:“想不到这丁雁峰会召唤?!”召唤法阵需要以强盛的精神力作为引导,没有六七年的底蕴根本施展不开这种召唤法阵,更何况需要找到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召唤兽,谈何简单?
苏王全是全然不理其他人的哗然声,一向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望着看台上的那两个人。他知道自家丫头也有一条威力惊人的螣蛇,但总目睽睽之下,他知道四丫头是绝不会轻易召唤出螣蛇,所以仅凭四丫头当前未稳固的宗法基础,她能够敌过这一人一兽?
混在人群中的轩辕教师们,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丁雁峰,竟是如此了不起的人才!
丁雁峰面对法阵的手腕缓缓翻战,煞气顿盛,一头浑身毛发如同血般鲜红的飞天饕餮从法阵中央缓缓站起。
它羊身,头上戴豕,四目黑皮,长颈四足遍布鳞片,虎齿人爪。这头一人高的饕餮威风凛凛地站着,却显得那月复部有点涨,张口再度打嗝时,随意吐出几点火星与黑烟。
丁雁峰翻身越到饕餮背上,驾驭着它缓缓飞至半空。他低头看着苏琚岚,发现她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也不再多说什么,右手捏诀,饕餮顿时咆哮出声,如滚滚闷雷一般,踏风直冲她而来。
“不好!”耿瓷暗道,纵身跃下高台直直奔向斗台去。
此刻广场内狂风大作,响声震耳欲聋,就连赢驷那一张玲珑漂亮的笑脸,完美无缺的眼瞳,也渐渐发出一丝寒意,抓着扇柄的手微微锁紧,令白玉般的指骨越发分明。
“耿瓷,不要过去——”高台上,邵乐忽然惊声喊道。
与此同时,伸手即将抓住斗台边缘的耿瓷却被一股震荡的力量弹开,他翻身往后跃开,却发现看台周围平坦的地面好像那镜湖泛起了涟漪,一层一层地波浪起伏。
他连连翻身,最后双足点在地跃回高台,再望向看台四周时登时心寒半载。
斗台与看台之间的这片平地很快就像那海面上的波浪层层跌宕,苏琚岚不知何时已被浓烈的彩色华光包围住,她的双手相扣快速捏诀,越来越快,快到这双手十指像百人同时比划。
人们看不清楚她捏诀的手势了,却清晰见到血液顺着这双玉臂缓缓滴落下去。
苏飞玉面如死灰,缓缓地道:“琚岚的伤口裂开了。”
没错,她通过争分夺秒的调息才勉强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但苏琚岚只是稍微蹙了下眉,捏诀的双手未曾停下。
“噗”,俯冲而下的饕餮张口喷出一大片云雾般的黑色火焰,向苏琚岚席卷而去。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看众们已经感到一阵恐惧,面对这样一头凶狠暴戾的魔兽,即便是观战都感到阵阵胆寒,更何况是要跟它战斗呢?
终于,站在高台上的龙潜也忍不住低声赞道:“丁雁峰,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你较量较量!”真正的高手出招,总会让人手痒痒地,恨不得也热血地豁出去一番。
饕餮一阵怒吼,又连续喷了三口黑色火焰,让观众们看得心惊胆战。
而苏琚岚捏诀的双手也停止了,她抬眸直视丁雁峰与饕餮,双臂用力朝天撑起,斗台四周有数十只巨爪破土而出,凶猛地抓向甩尾劈来的饕餮。
丁雁峰大骇,拽着饕餮双角顿时掉头高高飞起。
那数十只泥土汇聚而成的巨爪张牙舞爪地狂舞着,然后盘旋扭曲地汇聚到苏琚岚身后上空,扭曲成龙卷风越卷越高,整座斗台因为地平面降低也缓缓下坠。来自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疯狂向苏琚岚涌去,一股股巨大的宗法波动如骇浪一般在场内浩荡。
这时即便不懂华光不懂宗法的人们,都感觉到了那股汹涌翻腾的能量波动,所有人都震撼无比。
苏琚岚身边彩色华光汹涌,强大的能量从她这单薄瘦小的身躯里流转散出,令她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她一脸冷毅之色,缓缓抬眸注视着空中的丁雁峰与饕餮。在她身后是令天地变色的飞沙走石,由泥石流盘旋卷起的龙卷见风狂涨,面对饕餮此前的咆哮不甘示弱的发出更大的声响,震荡的音波如隆隆雷鸣一般。
场内所有人都深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土系宗法!她竟然能操纵火、土双系?
丁雁峰俯瞰看着那股龙卷,心情复杂无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面色煞白道:“你已经步入八阶大宗师?”
苏琚岚缓缓摇头道:“还未。”然后,净白的左掌五指,血染的右掌五指,猛然相扣。
这股龙卷顿时静止,瞬间绽放作成千上百只挥舞的巨手,携带破风之势迅速地抓向天空。这样的攻击势力,看得太恐怖了!
天上的饕餮似乎感应到危险的气息,身体一阵战栗,它强硬地发出不敢的怒吼,抓空扑向这些巨爪,左蹿右避,甚至挥掌迎击破开扑面而来的巨手,但它能破开一两个,却抵不过六七只从四面八方闯入的巨手,而丁雁峰旋身甩出火鞭破除咄咄逼近的巨手,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攻击也是发颤了。
人们看着凶猛的饕餮和丁雁峰渐渐被这不计其数的巨手争相包围湮没后,心胆俱颤,不少胆小之人都瘫软地滑下座位,喘息不已。
半空上传来饕餮一声凄厉的吼叫,丁雁峰翻掌迅速将它收回法阵中,凭借身躯与速度在千万只手掌间艰难的逃窜落地,而这些巨手紧追不放,逼得他连连退到斗台边缘,眼见就要掉落下去时——
苏琚岚流血不止的手轻轻勾动,这些迅猛的土系攻击顿时静止在半空中,有一只巨手绕过丁雁峰那下坠的身子将他轻轻托住,然后放回斗台侧边稳稳站住。
丁雁峰如从梦中惊醒,怀着复杂之意望向另一侧静立的少女。
苏琚岚缓缓收手而立,这些巨手顿时往四面散开归回地面,将斗台的位置缓缓填升上来。
斗场四周恢复平静。
人们几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发生的事仿若神话一般,一个稚女敕脆弱的少女竟然先后施展了令天地变色的火术与土术!
双系宗法,这可是步入大宗师才能领悟的衍生境界啊!
围观众人震惊中,良久良久,直到有人回过神来用力鼓掌,这才大梦初醒般地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在众人欢呼之时,高台上除了邵乐与赢驷,人人脸色俱变。而看台中,苏飞玉等人也是深受震撼,久久不能语。
“我输了!”丁雁峰道,然后拳掌合并缓缓躬身行了一礼。
苏琚岚还礼道:“承让。”只是失血过多的她,在这弯腰福身后便体力难支,双腿一软就摔倒下去了。
丁雁峰迅速上前打横抱起她,那只血淋淋右臂随即从她身侧滑落下去了。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她受伤了还能如此厉害,倘若全身完好与他斗角时,自己还能在她手下撑过几招?
“琚岚!”高台上的邵乐再也站立不住,急忙奔下台冲过来。
而最靠近斗台这边的苏飞玉,已经双臂撑着栏杆跃近斗场,三步并两步地冲上斗台,快速从丁雁峰怀中夺回自己的妹妹。
苏琚岚眼皮似睁难睁,低声喃喃道:“三哥……”
苏飞玉心疼道:“三哥在这!”然后拢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然后旋身飞下斗台,匆匆往广场出口奔去。
邵乐跟秦卫霜也急忙跟过去,萧宸等人也立即尾随其后。
看众们顿时响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靠近出口方向的人纷纷站起身,竭力望向苏飞玉怀里的人,暗自琢磨着这伤势得有多重?可却还在重伤之下取胜又是如何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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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琚岚这一昏睡,便是两天一夜。而在她昏睡期间,整个盗迤城已是沸沸扬扬的。随着轩辕考核的前十名公布,“苏琚岚”三字瞬间成了男女老少常挂嘴边的名词,后面紧接着便是各种褒义词语,诸如:旷世奇才、文武双全、美貌绝伦、名门之范……
也因为苏琚岚当日昏厥的关系,原定于翌日举办的前十夺魁比试,也被百姓们歇斯底里的争取到延时三天,就等苏琚岚苏醒参赛。
这三日,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悔恨有人怒,谁欢谁忧谁怒自是不用说,就提这深深悔恨的——便是皇宫大宛内的锦妃等人。
积分第一?!双系宗师?!这两个名词重重砸在锦妃心里,令她情不自禁捏碎手中最喜爱的白玉瓷杯。
她急忙派人叫来陈夫昂,难以置信地问道:“苏琚岚之前明明只是个废物,怎么会是个双系宗师?陈大人,是本宫听错了,还是你们都看错了?”
“娘娘,老臣已跟您说过这位小郡主非同以往了!”陈夫昂叹道,他与苏王等人同时返回盗迤城后,他多番劝过锦妃赶紧拉拢苏琚岚,可锦妃却不将他的劝解放在耳里,频频鄙夷苏琚岚即便有苏王撑腰又如何?依旧是一介废物,怎配上她的儿子楚殇,又如何能助他将来一臂之力?
所以她才物色了资质尚佳的南宫雪做楚殇的侧妃,哪知道南宫雪却是个笨拙的草包,中看不中用,尽玩些不入眼的伎俩让人一堪就破,搅得锦妃母子两人的名誉也被牵扯其中。
如今宫里宫外都传苏家郡主在轩辕考核上大放异彩,堪称少年第一人。这苏琚岚瞬间成了全民偶像,连带着服饰、喜好、以往各种琐事都成了人们口中的津津乐道,更不用说那数月前与傲楚殇悔婚一事,令无数八卦者刨根究底了。
人人渐渐改观,原来是七皇子有眼无珠薄情寡义在先,原来以往丑闻都是小人嫉恨捏造的,原来苏家郡主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有礼有节,有气有度,还是个天生双系的宗师奇才,原来是诸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