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刚进石殿时,四人本就惊于那石殿的宏大,谁知道这廊外之地竟然还要大上近一半,或许此处方是真正的大殿所在。
此处与前殿布局截然不同,前殿支顶的石柱子约四十根左右,而此处却只有九根,不过每根的柱径比前殿的石柱要粗大上不止一倍,绕中心处环成一个圆形,支撑着偌大的殿堂。令四人猜疑不止的是,此殿中心处方圆近二十丈内尽皆凹下,远望去就象是被挖掉了一大块,所以四人也看不出那里都有些什么。在那凹陷处周围立有四座巨大的石像,这些石像大小比那前殿中的中年石像还要大上几分,不过与那三座石像的仙风道骨般的丰姿截然相反,可谓是狰狞鬼恶,让人见之不禁悚然。这四尊石像分别持有锯刀、赤链、勾剑、刺鞭,或高举、或怒伸,均双目鼓起怒视大殿中心处,好似要镇杀些什么。
程子浚小声说:“我们是不是来到了鬼门关?你们瞧那些石像,比城隍庙里的恶鬼还要吓人。”
吴丰子听了正要说话,许浩然伸出食指轻“嘘”一声,又指了指远处。众人疑惑的顺着许浩然的指向瞧去,只模糊见到几道人影正缠斗在一起,不过却听不到什么声息。
吴丰子忍不住小声戏说了句:“果然是绝世高手,已经打到没声的地步了。”在吴丰子的眼中,或许许重光那等身手才算是高手,这种不出声的打斗实在想不出打斗的那些人有多大的本领。
方生石看见缠斗的几人近二十丈外的不远处恰好有一石柱立着,就轻声说:“我们躲到那石柱子后面瞧上一瞧。”
另三人会意,于是四人顺着柱影鬼鬼祟祟来到那石柱后面,然后如叠罗汉般从柱后探出脑袋瞧看,谁知这一瞧看,直看得四人几乎魂飞魄散。
首先落入四人眼中的不是打斗的几人,而是远近满地的尸首,这些尸体或断手、或断足、或无头、或成肉泥模糊一摊、或成焦碳,鲜血横流、肢体散布,都分不清到底是死了几人。最可怖的是离他们不远处竟然有一个首级正对着他们,环目怒睁,仿佛正盯着他们。
四人此时只有一念:赶紧跑。怎奈何手脚发软,全身发不得半点力气,双脚挪动不得半步,四人没奈何只得等缓过劲来再做打算。四人虽然身子无力,不过脑筋动得,眼珠子也转得,只好看那不远处的打斗。
打斗者共四人,恰巧与他们人数相当。其中两个是六十岁模样的老道士,一个矮小、一个高大;另两个一个青袍书生模样、一个面皮焦黑,不过两人都是脸sè僵硬,让人瞧着发冷。这四人正好打成两对,矮小老道士和那青袍书生斗在一起,而那高大的老道士则和面皮焦黑之人战在一边。
那矮小的老道士此时左臂只剩半截,左臂的下半截与那半截左袖齐齐断掉,鲜血染红长袍,看上去怪是吓人。不过既然如此流血,本应面无半点血sè才对,偏偏矮老道面sè赤红,面无半点惧sè和痛楚,身形大步游走展动,衣袂飞舞,仅剩的一只右手则成掌,运劲如风,一掌掌的朝青袍书生凌空拍去,远看四面八方都是一道道刚烈的掌影。这矮老道的掌法配合身形显得大开大合,原本矮小的身子此时看上去却是威风凛凛,似乎勇不可挡。不过矮老道的本领中最为惊人的是在使动掌法时,还不时屈指弹出,一道道似有形质的暗红真气从食指中shè出,夹带着若有若无的雷鸣之声,尽管声音细微,仍是极其惊人,偶尔一道真气shè到近处极其坚硬的条石地面上,登时将那处迸出一个小洞来,石屑分飞,声势极为惊人。
虽然看上去矮老道声势惊人,那青袍书生应对起来却显得游刃有余。只见他身体不动,不论矮老道如何如何的施为,他只是漠然看着,双手隐隐有一股黑气缭绕,或成拳、或成掌、或骈成指,将矮老道的掌力一一卸掉。青袍书生有时也会左手随手一抓,就凭空出现一张盾形虚影,那凌烈的掌力与其相撞竟消于虚无。唯有暗红的真气打在上面,竟有形有质的发出闷响,盾形虚影顿时弱上三分,不过那真气也终化于虚无;青袍书生有时则右手如刀,虚空砍削而出,一道巨大的黑sè刀影就向矮小老道士劈去,矮老道不敢硬接,只得闪躲开来。所以这一边矮老道看上去虽然威风凛凛,其实是身处下风,怕不用多时就是强弩之末了,就连方生石这些不过十岁左右大的孩子都能看得出来。
矮老道与青袍书生之间的打斗没有使用兵刃,纯以真元之气相拼,凶险异常。另一边则完全不同,高老道和面皮焦黑之人相比前两人则打得好看得多,两人各使兵刃,使得漫天飞舞,而且身影飘忽游移,煞是好看。而且那高老道士也比矮老道就好过得多,甚至似乎还隐约占据了上风。
高老道使的是一把古铜剑,青铜剑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黄气,或点、或刺、或削、或抹……,出手快若闪电,迅似疾风。最令人叫绝的是高老道身影常如陀螺般旋动,此旋转与常人大不一样,错步之间就游移半丈,旋动之际如飘飞一般,绕着面皮焦黑之人,再配以疾风骤雨般的剑法常把面皮焦黑之人打得措手不及,颇为狼狈。面皮焦黑之人则简单一些,仗着鬼魅一般的身法与高老道周旋,身影飘忽不定,常人难觅其踪。如果说面皮焦黑之人的身影如同鬼魅,那么高老道的身影就是九曲仙风,此时虽魔高一尺却也抵不住道高一丈,在高老道步法旋动之下,隐隐被克制住。还好那面皮焦黑之人的黑斧颇为了得,或是漫天飞舞的砍击,或是握在手中施以挡格,极尽其妙,以其弥补身法的破绽。不过方生石等四人未看出的是那高老道的剑气和身法之中隐隐有一股吸力,使得面皮焦黑之人的yīn冥之气运转艰涩,愈发难以抵挡。不过那焦黑之人虽渐渐不敌,却也不逃遁,只是死死的缠着高老道。
四人又大战了近小半个时辰,方生石等四人原本酸软的身子早已恢复如初,心中的惊惧之意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看得目眩神移,这等打斗哪里还看得出有半点的人间气象,倒更象是那些神鬼异志之类的书中所说的斗法。四人心中均暗想:自己要是有一身这样的本事,怕不能纵横天下?
四人正想着,忽然看到那矮老道被青袍书生的一记气刀扫中,呕出一口紫血来,显然元气大伤,面sè更是赤红如血,看上去极是骇人。另一边的高老道早瞧在眼中,面sè不禁变得极其的急躁,只恨不得一口就把那面皮焦黑之人吞到肚子里。高老道忽然长袖挥动,一根夺目的银丝从袖中飞出,然后高老道咬破舌尖猛然将一口jīng血喷出,一团血雾瞬时将银丝笼罩,在血雾中银丝变成了金黄sè,而且似乎有了灵智,在血雾中隐隐有游动的模样,然后也不知道高老道使了什么法子,那金丝化做一道金光朝面皮焦黑之人飞去,不过那金丝飞去时高老道大口呕出了一口血,气息都弱了三分。
那金光好不迅捷,瞬时就把面皮焦黑之人从四面八方缠绕住,就象捆粽子。面皮焦黑之人yù待要挣月兑,那金丝却愈发缠绕得紧,直陷入他的肌肤之中,一股青烟从体中散出,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那黑斧回转破向金丝,谁知竟也奈何不得。
看那面皮焦黑之人已陷入绝地,此时,另一边的那青袍书生忽然口一张,口中shè出一缕幽蓝的火光飞向那金丝,一没而入,然后只听“扑、扑”声的裂响,如同鱼泡破开的声音,金丝和蓝火一齐都消失了。那金丝虽被化解,可是那面皮焦黑之人的衣裳甚至还有皮肤也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无数,那面皮焦黑之人也露出古怪的本体来,只见白骨半露,肉身糜烂,一丝丝浓烈的黑气缠绕体中。
本来瞧得目眩神移的方生石四人看到这般景象,心脏猛然一收缩,如坠冰洞,惊惧到了极处,不知哪两人一人喊了一句“鬼啊!”“跑啊!”,四人顿时作鸟兽散,什么也顾不得了,回身便跑。
方生石本待要回跑时,也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不仅一坐在地上,还撞歪了方向,待起身时又不由自主朝那打斗的方向瞥了一眼,恰巧那白骨半露之人也瞥向了他一眼,方生石看见那象是虚嵌在白骨眼窟中的眼珠子看着他,真个是魂飞魄散,瞬时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的抬腿向前就跑,只要不是朝那怪物的方向就成。
方生石此时跑得好不快捷,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跑出了三十余丈,忽然只见眼前的地面一陷,待要收脚已是来不及了,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却已是一脚踏空,如同在“回风塔”和“桃花岭”的遭遇那般,直摔了下去。
幸好所落下之处不算深,落下三四丈后,“扑通”的一声,掉入如糨糊一般的水中。虽然落处绵软,但方生石还是摔得骨头yù散开一般,头脑一阵晕眩,隐约觉得似乎被一团糨糊般的东西紧紧包裹住,拖着身子往下沉,最玄妙奇怪的是身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一般,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事,方生石知觉一察,却又未见身子有什么不妥,所以也就不理会了。只是觉得被闭住了口鼻,无法呼吸,憋得难受。幸好方生石自小常去游水,水xìng甚好,尤其是闭气的功夫还算了得,憋上一时半伙的工夫,还是能支持得住的。
待方生石回过神来,发现落入之水其实是一糨糊般粘稠的水液,此水液无sè无味,几近透明,不过比那糨糊还是要稀淡上几分的。方生石迷糊中喝入两口此水,只觉得入口苦涩之极,搅动得方生石的五月复六脏几乎要颠倒过来,而且隐约有一股回旋的劲道几乎要破体而出,要过了好一会子才渐渐平息。
不过也正因为此水粘稠,所以方生石至今才未沉到底,而是近于悬浮于水中。方生石脚下如踩水般动了一下,然后心中一喜,那稠水竟然如水里一般能吃住自己的劲力,只是比在水中要多费不少劲力。于是方生石脚下踩动,身子亦慢慢向上游动,也是落入处不算深的缘故,不一会儿脑袋就露出了水面。
方生石露出了水面后,伸手擦拭了一下面部的稠液,面目清爽后放眼四顾,才发现自己落入的似是一个圆形广大的池子般的地方,前面七八丈远是一大片凸起的石地,被池水环绕,离水面不到一尺高。背后则是高约三丈的石壁,壁面溜滑,又没有什么可借力攀爬之物,这么高自己自然死活是无法爬回去了,看来只能朝那一大片凸起的石地移动过去,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这七八丈的距离游动颇为艰难,游动之下若是力道使得不均匀,就要沉下去,又得花工夫游上来。待到石地边上,已是将近半个时辰,且已jīng疲力竭。又好不容易爬上石地,方生石躺在石面上一个劲的大口喘息。
方生石躺在石面上心里才觉得稍算安稳,心思才活泛起来,一会儿想起那“斗法”的道士和怪物不知道现今如何了,心里挺想知道到底谁胜谁负,虽然心中隐知八成是那两怪物,尤其是那青袍书生,那付诡异莫测实在让人瞧不透,但方生石心内多是盼望高矮两老道取胜,毕竟两个都是人。不过转一想这两边到底如何和自己实在是没半点关系,是死是活与己何干?不一会儿又想起吴丰子三人是否已经逃了出去,按理说就算顺利现在也还是没有出到外头的。想起吴丰子三人又不禁有些恼怒,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撞倒的,要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如能出去非要他好看。就这样想着,过了好一阵子,身子才渐渐有了些气力。
方生石爬了起来,花了小半个时辰在那石地上兜了一圈,方始对此处了然。这是一处约莫十八丈宽的圆形池子,在正中池壁上用“古篆文”写着“化仙池”三个字,所以此处应名曰“化仙池”。池中水宽约七丈,环绕着中间这片石地,池深却未曾看得出来,尽管池水近于透明。而中间这块石地其实是一处巨大的浮雕,据方生石所观,其雕刻的应该是一头灰sè的巨龙,但是与以前所见的那些画中的龙相比又有一些不同,那就是全身没有鳞甲而是长满了骨刺,说不得是龙里面中比较怪异的一种。此外该龙还有一处怪异之处,一般画中之龙都是张牙舞爪、威势滔天的,而所雕此龙却如长蛇一般盘曲,龙首居中低埋,好似盯着下方何处?而池子四周那四个面目狰狞鬼恶的石像怒目所视之处似乎也是龙首这里,方生石自己也仔细瞧看了一番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对于现下的方生石来说,如何出得了这池子才是大事,既然这里看不出有什么出去的路径,自然就丢开不理,转向它方探看。
咦?方生石发现在池子的四周有六处约莫四尺高、一尺半宽的方形洞口,半浸在池水中,想必此池水是从那洞口处流入,而那洞口所通之处或许另有生机也未可知?
方生石正思量着,忽然惊觉的转头朝池子上边看去,赫然见那青袍书生正远远的立于池边,遥望着他,面容依然僵硬,目光却如刀一般冷冽。方生石惊得几乎一坐到地上,心快要沉到肚脐眼里:想来那两个老道士已是死掉了,不然这厮怎能月兑身独自到此?如今这厮看着自己,也不晓得要如何,以其本领,一根指头都能要自己这条小命百八十回的。
正当方生石惊恐之下胡乱揣测时,忽然那青袍书生双手各一弹,两缕蓝芒疾飞而出,谁知这两缕蓝芒堪堪近得“化仙池”就化成了两道白气,归于虚无。然后青袍书生口一张,一道蓝光shè出也要飞入“化仙池”,这蓝光稍微好些,不过也只飞入不到半尺也消失了。这下那青袍书生更是不敢动了,依旧只是远远的遥望,甚至不敢靠近这座“化仙池”近边,似乎极为忌惮。
方生石心思犹疑不定,心想就算那怪不敢过来,自己也不能老呆在这里,未被杀死那也是要饿死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想办法离开的好。于是干脆直接“扑通”跳到池水里,朝那池边距离自己最近的洞口游去。
方生石游入洞口,觉得那洞似乎为自己量身打造一般,洞顶比自己高出六七寸,宽度可容两个方生石这般身材的人并行,也算相宜。洞中之水堪堪淹到其胸部,所以在洞中行进一时倒也无甚大碍。只是进入洞中后,大殿的火光已是照shè不进,里面渐渐漆黑一片,方生石有如瞎子前行。
方生石或游或走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只是觉得月复中饥渴,全身近乎力竭,因水道之中漆黑一片,所以沿途是否有其它出路也不晓得,只一味的拖着身子在水道中茫然游走。其实时间并未过多久,只因在此稠液中行进比在江河中行进艰难不止一倍,此时的方生石好生觉得难捱,时光漫漫,所以愈行愈觉得绝望,其实对于一个十一岁大的孩童来说能如此这般坚持已是极其了不得的事情了。
方生石正前行得神智渐迷,忽然水中的手脚感应到水的流动之意,方生石顿时心中一喜,徒然生出一丝的希望。突然“嘭”的一声轻响,方生石竟然一头撞到一面墙上,所幸的是撞得甚轻,倒不觉得如何疼痛。方生石心想:难道已经到了水道的尽处?可是为何没有出口,难道根本就没有出口?
方生石停了下来,就近模索了一番,才晓得原来到了一处岔口,左右各有一条水道与来路相通。方生石任意选了右边,然后继续前行,并细心感知水势。又行了不过四五丈远,方生石又模索到了左侧的一个岔口,而且觉察到有流水涌动之意,并觉得左侧之水比前面的水要稀淡许多,不过这个岔口比水道要小很多,堪堪仅容其前行。
方生石毅然左行,一路发现水道趋陡,似逆水而行,而且水愈发洁净,方生石心下自喜。不过因为水道微陡且的地面滑腻,方生石接连摔了几回,好在无碍。走了几丈远后,方生石听到耳边传来“汩汩”水声,心下更喜,走了不过两丈后,到了又一个岔口,正模索之际,谁知脚底一打滑摔倒在岔口偏左处,而左边偏偏又是一处下滑水道,于是方生石顺着下滑水道向下滑行,方生石心中一凉:完了,不知道又要掉到哪里去了!
这下行水道向下颇深,而且越发陡斜,方生石足足滑行了近一顿饭的工夫,水道下面渐有火光透出,方生石心下方喜,突然身子凌空,“扑通”一声就又掉入一处。方生石挣扎而起,又游了一会儿才模到边缘。方生石竭力爬上岸边,也顾不得看顾这是什么地方了,因为此时再没有半点力气,昏昏然竟躺在地板上一下子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