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浚快步出到门外,三言两语把侍侯在外头的伙计给打发走,然后轻轻把门掩上。
门一掩,四人飞快的把桌子上那些多有汤汁的残羹剩菜聚拢到几个大的盘碟上,然后准备一人一个拿着。惟独方生石见自己拿的那个盘碟子不算大,干脆就把装“海鲜头食羹”的小锅模样的银盆子抄起,把那些残羹剩菜又多装了些。刘子浚本想阻止,但一想演州城里的酒肆多喜用这类羹盆,倒也不易认出,也就作了罢。
方生石刚装好,刘子浚忽的“哈哈一笑”,把盘子放在地上,然后掏出裤裆中的玩意,对着盘子恣意的尿了一泡。吴丰子自也不甘落后,嘻嘻笑着也来了一泡尿,弄得屋子里多了一股臊臭之味。这下弄得方生石和许浩然只捏着鼻子远远躲在一边,哪里敢靠近?
四人端着盆、盘靠近窗边,打量四下见并没有人注意,才互使眼sè,低低“去”的一声,同时用力将手一甩,手里的盆、盘登时朝那帮公子、奴仆飞了过去。
却说下面那肿了半边脸的小男孩依旧“哇哇”啼哭不已,可伏护在其身上的半老男女已是动弹不得。讨饶声已停了,嘴里只是一阵阵的“哼哼”,气息也渐渐的变得若有若无起来。其实那帮子仆役也没有踢打多少下,但是毕竟这些仆役都是壮汉,手脚颇重,而且那半老男女又是有些老迈,平时缺衣少食的,所以没挨多少下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那俊美的公子此时方细声细气说:“好了,都住手吧,不要弄出人命来。”
听了自家主子的话,那些仆从这才住手,那管事模样的仆役末了还不甘心的补了一脚,这才骂咧咧回转过来,待见那俊美公子瞪了他一眼,他吓得头一缩,老老实实回到其身侧。
那俊美公子忽对他说:“回去后领五记皮鞭子吧。”
他登时哭丧了脸,连辩也不敢辩,正要说“谢公子”。忽的看见头顶上一些物事铺天盖地而来,急得大叫“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那些物事已如天女散花般“劈啪”落到众人身上,其中更有“乒乓”两声脆响。那俊美公子也合该倒霉,先是一些油腻之物泼溅到身上,转眼间又一个小银盆子正好扣到其脑门上,把他砸得在马上一阵晕眩,差点又掉下马来。还有一个更倒霉是菜刀会帮主的幼子,一个盘子也正好砸其后脑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他只觉得甚是疼痛,于是手一模,然后见一手的血,差点没晕了过去,一个大人只象小孩一般“哇哇”的哭叫不已,全然没有帮会汉子的半点硬气。他身边的下人也顾不得自己,连忙先将他扶下马来,帮他清理赃污和包裹伤处。
一大帮子人至少有十七、八个被天上落物击中,手一模,油油腻腻的,看去都是些菜蔬之物,有一些还有一股子臊臭味,甚是恶心。此外,除了高侯家的公子和菜刀会帮主的幼子被盆、盘打中,另有两个盘子摔到地上,碎溅一地,有两、三个仆从被碎片划伤。
这一大帮人平rì里横行霸道的,怎吃过这等恶心亏,不用自家主子发话,只抬头看着四周的屋舍,就破口大骂不已,把市井无赖的言语都骂了个遍,“直娘贼的”、“兀他娘的”、“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让他断子绝孙”……粗鄙的话漫天飞舞,不过也只是怒骂而已,他们的周边就有四、五家酒肆,实在瞧不出是从哪家里使的坏。马上的公子爷们此时倒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都下马到旁边一家铺子里强取了些清水和巾布,正忙着让他们的下人帮着清理收拾赃污之物,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街骂人?
满街围观的人见了此等情状,自然心中大快。又见这帮人这般狼狈样子,特别是菜刀会帮主幼子的哭相,肚子里暗笑个不住,只不敢笑出声来,实在忍不住的干脆掩着嘴蹲地上装肚子疼。
“品仙居”中的方生石等四人此时正躲在窗边笑个不停,吴丰子、刘子浚两人甚至笑得直打跌。
不一会儿,那几个公子爷已经清理妥当,甚至有的已经重新换了一件备用的衣裳,重又回到当街处。不过虽然清理盥洗了一番,可那油腻、臊臭味甚重,一时之间也去不掉,仍熏得那五人个个都皱紧眉头,特别是那高侯家的俊美公子一脸yīn沉之sè,清秀白皙的脸上因怒意而微红。
那几个公子爷都是当主子的人,比较掌得住事,没有象身边的仆从那般胡乱骂个不停。那司马之子颇有些武人之风,声音甚是洪亮,他的声音一起,四周的仆从立时静了下来,他冲着周边各处说:“是哪个混帐东西敢往小爷身上乱扔脏东西,把小爷当夜壶了?有种给我出来。”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围观者中就有些人忍不住了,“扑哧”的笑出声来,司马之子身边的仆从见有人竟敢嘲笑他们家公子爷,顿时冲将过去,又是一顿好打。
知府独子见司马之子说话不得要领,就说:“明人不做暗事,有胆做就要有胆子站出来,敢作敢当嘛,是好汉的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方生石等四人在窗边摇头不已,人们都说但凡公子哥儿的都有些呆傻之气,果然不错。这等行径明白的就是做暗事的,要是真站出去了,那他们四人就真成傻子了。
一时俱静,那几个公子爷见没有人应承,心中怒意更重。
演州首富之子说:“要是谁能说出是谁做的事,我有重赏。”这话一出,周边的人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不过仍没有人答言。
那高侯家的俊美公子忽的冷声说:“有谁告发,我赏银一百两,绝不食言。”这话一出,众皆耸然,议论之声更盛。
不远处忽的有人道:“此话当真?”
那高侯之子冲身边那管事的使了个眼sè,那管事之人从怀中模出一包银子,在手中扬了扬,说:“我高府是何等人家,岂是没有信用的?只要说出来,这一百两银子就归你了。”
古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是至理名言。“品仙居”对面也是一家酒楼,此时从二楼窗口处探出一人来,那人犹豫了一下才说:“先给银子我就说。”
那高侯家的公子又冲身边那管事的使了个眼sè,那管事将银子交给身边一个仆从,那仆从就径直来到那人处将银子交给他,那人打开并掂量了一下银子,知道分量足够,就指着方生石所在的窗口处说:“就是那房间里的人做的,方才我都瞧见了。”
这话一出,不等自家主子吩咐,立时就有七、八个仆从只相了那人所指之处一眼,就冲进了“品仙居”要拿人。这主子被欺辱,跟随的仆从不仅脸上无光,而且还有罪,回去少不得家法侍侯,所以这些仆从的怒意比主子的还要大上一些。
却说方生石四人原本正在雅间中偷乐,待听到那高侯家的公子悬赏百两纹银,然后又听到对面楼宇处有人出声,心中均微愣,心想莫非真让人瞧见不成?
刘子浚说:“我先才四处都瞧过,也没有见有什么人留意到我们这里,莫非有人要编谎诈银子?”
方生石说:“这不可能,瞧下面这些人的阵仗,谁人敢骗他们的银子?”
许浩然略一思索,说:“以防不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才是。”
方生石等三人皆无异议,若真被人识破,那倒是场天大的麻烦,还是走为上。
刘子浚赶忙叫来伙计结帐,一算下来这一桌筵席七两二钱银子,加之那些“不见”的锅盘合计不过七两五钱银子。四人因急于月兑身,刘子浚直接扔了一锭约莫十两的纹银,说了句“不用找了”,四人就急急的下了楼。
四人刚下了楼梯走到正堂之中时,就看见一群仆从冲了进来,“品仙居”里的掌柜、伙计等人都知道这些人的来头,谁人敢阻?只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那七、八个仆从怒气冲冲的进来后也不言语,飞快的上下瞧看了一下,认准了路径,就径直朝二楼方生石他们原先所在的雅间冲去。此时方生石四人心知事情已泄,就假装刚吃完的食客正要从正门出去,可是还未出到大门,却见大门处已有六、七个仆从守把着。原来那些仆从里也多有jīng细之人,早在大门外安排人守把,将出入之人尽数挡住。四人见出不得去,如硬闯外面还有二十来人可不容易对付,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就在此时,已经冲到二楼雅间的仆从怒骂说:“娘的,那些混帐东西跑了!”说完就下楼要揪过近处的一名伙计逼问。方生石等四人都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除了许浩然略经历过点事外,其余的没经过多少阵仗,此时就都有点慌了神。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冲出去。”四人均不约而同的向大门外冲去。
这不冲还好,那些仆从就算盘问伙计得出消息,多少也得费些时候,四人还可观察找寻出入的路径,如今这一冲倒现了形,所有的伙计和食客都躲避一边,惟独只有他们四个少年慌不迭的朝门外冲,哪有瞧不出的?
瞧出了势头的仆从骂道:“娘的,原来是四个小王八蛋弄的鬼!大家伙把他们拦住了,看我不把他们抽筋剥皮了。”
四人一冲到大门就被守把大门的那六、七个仆从给拦住了,那些人见四人是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少年,不免有点托大,只觉得似乎转眼之间就可以把四人擒捉下来,但只一会的工夫就叫苦不已。
首先出手的自然是许浩然,他的步子要方生石等三人快捷不少,他率先冲到一人面前,一掌直切那人颈脖处,那人原本就托大,且许浩然这一切甚是jīng妙,不及防之下中了个正着,一吃疼登时头一歪身子一矮,许浩然早料定如此,顺手又一击正中其脑门,这一击甚是有力,那人顿时晕了过去。
第二个冲过来的是方生石,方生石没有许浩然那般巧妙的功夫,而是实打实的就朝前面一个比自己高近一个半头的汉子撞去。那汉子见方生石朝自己撞来,心中登时一乐,两臂一张就要将方生石抱擒住。可是谁知方生石这一撞的势道甚是猛烈,那汉子被撞得后仰摔了出去,直摔出近一丈开外,脸上的笑意立时变作一脸的苦楚。
这一下不仅那些仆役讶然,就连许浩然、吴丰子、刘子浚三人也微微一愣。其实如单论身上的力气劲道,四人之中谁也及不过方生石,吴丰子、刘子浚二人身形看上去虽然比方生石粗壮不少,且学过一些粗浅的武艺,但因年岁尚小,力气比一般人还要弱上几分。而许浩然虽然招式甚jīng,身体颇健,但不知何故却没有习学过什么内力心法,力道至多只比一般人略强一点。而方生石在“yīn阳劲”和“金刚罗汉经”的玄门功法的两年淬炼之下,不仅气息悠长许多,力道也比一般人大了近一倍有余。
却说只转眼之间许浩然和方生石就先弄翻了两个,吴丰子、刘子浚就没有两人这般轻省了。这吴丰子和刘子浚虽说学了些拳法,但都是一些招式套路,对敌之时如何施动展开全然不通,如同读了万卷书的人,要想将胸中的学问善加使用,仍需要时rì的磨砺。吴丰子和刘子浚两人冲过来后都是按照拳法招式或成拳或成掌朝对面人当面击去,也幸好所击打的两人也不通什么拳法,只是避开二人来势,然后胡乱拳打脚踢过去。那二人力气大些,而吴丰子二人微通拳路,所以四人竟一时纠缠在了一起。
一旁观看的知府之子笑着对近旁的人说:“这四个小孩虽说看上去年纪不大,倒还有点小本事,你们都不要小瞧了,你们也都上去吧。”说完身旁的一干仆从都围了过去。
而还时常抚模着伤处的菜刀会帮主的幼子却咬牙切齿的说:“楚七、卫八你们两个也带几个人去,要是不把这四个小孩给抓来,你们就不用回来了。”他身边两个身形魁梧,面有细细伤疤的人站了出来应了声“是”,带上几个人也都往方生石等四人围去。
其余的三位公子也都派了身边的人出去,各只留两人在身边侍侯。
这一下就有近二十人朝大门处围拢过来,将大门处封了个水泄不通。
许浩然帮着吴丰子和刘子浚打发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因有吴丰子和刘子浚牵制住,所以许浩然能腾出手来帮吴丰子和刘子浚二人,只几招几式过后,就把那二人都打倒在地。方生石如今也正使蛮劲将守把大门处的剩余两人拌住,身上虽挨了几拳,但好在已锻炼得皮肉厚实,所以也没什么大碍。
待许浩然瞧见这么多人围了过来,且其中有些人看走路的形态象是有些本领的,就知道想从大门处冲出去,已是不能的了。于是就对方生石三人说:“我们退回屋子里,另找其他出路。”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方生石身边,几下拳掌过去将那二人逼开,然后拉着方生石往回便走。吴丰子和刘子浚也早已看出势头不对,连忙跟了上去。
当四人前行时,屋里的那七、八人也已围了过来。许浩然知道不能和他们纠缠,待一眼瞥见大门近处有两张椅子,飞身过去一把抄起,朝那些人舞将过去,方生石也抄起另一张挥扫起来。那些人围堵之人哪里会舍身相堵,忙避让开来,不知不觉里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待路径渐开之后,许浩然和方生石分别将手中椅子朝那些人一扔,那些人慌忙闪过,四人趁机飞也似的朝“品仙居”后院逃去,那些围堵之人也赶忙追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