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瘦弱,我想做弓箭手,不想做冲锋陷阵的步兵。
这一rì清早,父母含泪送我至南门,母亲把这几天赶工做的草鞋、布鞋挎在我背上,又塞给我一点干粮,父亲拿给我一些半两铜钱。我在那登了记之后,父母遂被隔在城里。我们这些应征的百姓——现在应该说是士兵了——都到城门外集合,约至晌午终于完毕,我放眼望去,应征的队伍约有千人之多。
“这架势,是难免一场恶战喽。”我回过头顺声看去,站在我身后一位少年,和我年龄相仿,油头土脸,但面sè隐隐带着粗糙的红。应是平rì里经常耕作rì晒吧,我想。他穿着短靴,却没带什么包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平rì里,我是很不愿与人说话的,但这回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是啊,在这漫漫征途中,有些陪伴和照应是多么重要!
“姜离命都快没了,姓名谁还会知道?”
“我叫文仲,早上带了些干粮,一起吃点吧。”我打开包裹,但说实话这头顶rì头的,真想先喝口水。
看见我拿出干粮,旁边有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挤了过来。
“给我吃点吧,饿死了。”说罢便yù伸手抓干粮。
我递给他,“要是有点水就好了。”
少年咬了一口,“我叫王虎,这干粮不错!”
我远见着从城里跑出一驾驾马车,带着利器碰撞的声音。我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看准附近的一棵树,掷了出去。
“安静!”马车队前的一匹高头黑鬃马上骑的正是那黑衣将军。
我们之后便被分成了几队,分别在不同的马车前领兵器。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着弓弩,可是眼望之处毫无所获。无奈之下,我们这几个年轻人随便选了一队排了上去。
我排到了队伍前,见车中散放着一支支似我之高的长矛。马车前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来回走动。王虎悄声说:“这人应该是御史,专门管监察的。”我望去,络腮胡,带着草帽看不清眼睛,好生霸气!
我从车中选了一支长矛,紧紧地握在手中,可甚觉此兵器不轻,如何挥动是好!我顺着矛尖看去,锋利的矛尖映着晌午的阳光异常刺眼。我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恐惧感突然袭来:平rì里我还算听话,没和人打过架,劳作用的砍刀使用都是非常小心,这回弄不好就血肉之躯就真要碰到真刀真枪了。敌人是否也有这般兵器,若是刺到我的眼睛我不觉开始想象着自己被十八般兵器乱切、砍、shè、挑、刺、钩,我该是怎么死好呢?我的嘴不觉张大了,头向旁边突然闪了一下,手无意识地向上摆起。
“完了,”姜离在旁向斜上方举起长矛,努着嘴,一边看着矛尖,一边抱怨着,“这长矛应是在前列吧,咱别被马踩着就行喽!”
我的恐惧已经上升到头顶,只觉整个脑袋都是热的。我回过神来,握紧了长矛,定了定神。
分发完兵器,那个御史从衣袖中拿出一大卷竹简,走到队伍前面开始念一些名字。点到名字的这些人出队,御史便宣布了这些人的军职,有什么伍长、什长,还有几个伯长是早有人选的。我只知道,伯长还是很辛苦的,因为他们每人负责统领一百人,另外还要代为传递主将黑衣将军的话,还有,那个黑衣将军是行军都尉,名唤公孙错。
一队跟着一队,我们就这样地分了兵种。弓箭兵和弩兵不多,但也是早就安排好的,我无从知道他们是如何选上的,只是听说,这些人都需要长期服兵役,而且一练就是五六年不止。确实,这种技术兵种,像我这种普通士兵怎能配做!
公孙错将军在我们临行前高声简明强调了一下军纪,虽然不多,但我记不住什么,似乎跟我都无甚关系。我只记得,万勿特行dúlì,否则随时都会被砍头。就这样,我们跟着公孙错将军出发了。我这队在前,长矛兵队伍里面既有如我们几个这般年轻的少年,又有如我父亲般的青壮年。一路上,我始终都握紧我的兵器,仿佛那就是我的命一般。
开始,我们容易根据年龄聚堆聊天。后来我们一起见过了这一队的伯长,他是个特别壮实的硬汉,身着软铠,提着长矛显得很轻松,而我平常行军只能扛着长矛。伯长一直跟在公孙错将军身边,为其牵马、传话。我不知道伯长的姓名,因为平rì里他似乎总是有意接近公孙错将军。
我们组的什长年龄比我长一些,姓齐,名我忘记了,他给我们比划过,可是太复杂,于是我们都叫他齐什长。我们这些老百姓,互相称呼还是很随便的,不像那些封了官的人之间,要称呼字什么的。齐什长的目光一直都那样坚定,虽然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他很喜欢和我们聊天,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的父亲原是秦国人,秦王政四年闹起蝗灾,天下大疫,无以为养,且无子。无耐之下,他的父亲刚成家不久便随军出征。秦王政五年,他的父亲随将军蒙骛攻打魏国,最终攻取朝歌,并因功授爵。后在齐地遇到齐什长的生母,他们在齐国生有包括齐什长在内的三个儿子。后来蒙骛所率秦军被赵、楚、魏、燕、韩五国联盟攻至秦国的蕞,他的父亲在战争中不幸阵亡。齐什长的母亲因长期无丈夫的音讯,伤痛yù绝,遂带着几个孩子来到秦国寻找丈夫。再后来他的母亲就逐渐地jīng神失常了,他的三弟在家照顾母亲,他和他二弟常年服兵役,因此家里也就生活无忧,全部由国家供养。
“拼命点,运气好一点,立了功,就能升职加爵,当了官就有权有势有财。”齐什长总和我们这样讲。
队伍里的士兵们都有各自的故事,我们没事就聚在一起聊天,聊天的内容不过谈论这个人那个人,聊聊军情,或者聊聊背道里知道的将军的个人消息。
其实队伍里面只有数个统领百人的伯长、数个什长、数个伍长,先前御史也曾和我们宣过,可以建立军功以得封赏。至于什么封赏,以及这些军职与我们究竟有什么不同,我现在一概不清楚。
不觉中,约酉时,我们行军至一个村落,伯长说这里叫龙湾村。村子被一条河流环绕,听王虎说,这条就是雍水,他们小时候经常在里面游水。我放眼望去,龙湾村依山傍水,又坐落在秦国古都雍城之郊,环境很是不错。
我们稍作停歇准备进驻龙湾村军营,这时突然前方快马加鞭跑来一个军士。
“报——”军士麻利地下马,单膝跪地,“报将军,前线传来捷报,我军在秦齐边境势如破竹,敌军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