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夏秋之节,章邯率领五十万大军攻打赵国。我们在魏赵边境经历了数场战斗之后,直逼赵都邯郸。
邯郸数rì不下,赵将亦是凶猛非常,不过我想秦军五十万之众,破赵都应是早晚之事吧。
连续经历了如此多场战争,瘦弱的我还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但我心存畏惧,而且恐惧感越来越甚。战场之上,两军相接,总会成伍地面对敌军,而决定生死的,则要看两方谁更勇猛善战。若是长时间作战,则要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战场之上,整个人都紧张地处于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状态,体力消耗相当之大,打前阵,往往就是注定要送死。
我怕死,我要比别人多加训练,这样才能在战争中存活,才能有望重返故乡,重见父母。我遂不顾别人的目光,开始在营中独自用手支撑着地面做起卧训练,但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练习枪法,而我又怕招惹是非,所以只是训练力量。
一夜醒来,胳膊竟异常酸痛。我不知何时会有突然的交战,若这样拖着酸痛的胳膊去战场,定然要吃大亏。我不知这种酸痛是否能逐渐适应和缓解,但我又不想从此废掉练习。求生之yù催促着我去不断克服先天的身体瘦弱,也同时令我充满了矛盾与无奈。
雪上加霜。不多时rì,丞相李斯被腰斩于市的消息已经传遍军中。另外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也于朝廷自杀。
我无比恐慌,不知丞相李斯究竟犯了什么罪竟至于此。腰斩我从未见过是何等惨景,但每当想起,便心怀月兑兔。这犯人当场究竟能不能像被砍头般立即死去?可能十有仈jiǔ是不能吧!人在被砍成两段之后,他那时究竟是何种感受,他还会想些什么?
我们这些士兵如果还好好地活着,就和丞相一样,可能从未受过重伤。如果突然某一天,一根很重的铡刀突然就落在了你的身躯之上,然后击穿,你的感觉,或许就像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或许就像一个士兵侥幸被封了万户侯,或许就像数年未开荤而突然吃到了酒肉你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而你这一生也仅能有此一次。
我停不下自己对于腰斩和死亡的幻想,所有的感觉就如我亲身经历了一般,头突然发热发胀、眼睛看不清东西、浑身疼痛无力、自己瞬间变得渺小,仿佛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如梦如幻,不知还该留恋这个世界否。
不知丞相在临刑之前作何感想,他是否会悔恨自己当初的劳民伤财、焚书坑儒之举。而朝中像冯去疾、冯劫那样的敢于以死来对抗朝廷的恶势力的人,却又是何等可畏、何等可敬!
我躺在草垫上,听着夜里的虫鸣。虫子是否知道自己的寿命有多长呢?他们老去之时,是否会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朝不知夕死呢?但其实,这样在不知道、没有意识的状态下死去难道不是很好吗
突然。
“啊——!”营中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声,我被吓得驀地坐起。这叫声有如深野中怒吼的野兽,有如恶鬼太岁降临,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还是人的叫声吗?!我拿起长枪,紧张jǐng惕地扫视着周围,我确定这不是敌军偷袭,但浑身仍是一阵颤栗。
旁边的战友们也都站了起来,疯狂地怒吼着、咆哮着,四周充满兵器碰撞之声,整个军营爆炸了一般疯狂,谁也阻止不了。
士兵们都在发泄,平rì里军纪管束极严,连休息之时都不能大声说话,而且近些rì里战争频繁,加之丞相李斯的死,大家已经像我一样压抑、恐惧到了极点了吧!现在这营中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不过,比起战场,比起死,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见王虎拿起了长枪,向不远处走去,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总有不好的预感。我跟着他,黑夜之中,看不清路,踩到了谁的草垫,踩到了谁的兵器,踩到了谁,我都已顾不得去看了。
“啊!”只听王虎那边一声惨叫,这声音不是胡雎吗?!难道王虎是趁乱报私仇吗?唉,也罢!虽然胡雎和我没什么仇,但他平rì里拉帮结派,欺负小兵、新兵,令我厌恶至极。他与王虎更是视而不见,若不是军纪,或许他们早就杀得你死我活了吧!
我又惊又恐,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这种状况,章邯将军也管不了吧!况且军中也少不了与将军们有仇有怨的,一旦将军被卷入乱兵之中,说不定也会一命呜呼!
我只觉四周怨气益盛,喊声益震。我一阵迷茫和眩晕,即如落入了星海之中,辨不清方向,辨不清来路。
我握紧了长枪,但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草垫了。我怕有人趁机报复、乱杀,便也跟着大喊了起来,让自己淹没在这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