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的日德兰半岛海域,狂风激浪、怒涛澎湃。在“华丽”、“巨人”两艘无畏舰相继战沉之后,英国海军中将伯尼坐镇的“勇气”号已然成为德国第1战列舰队的下一个猎物,此时高速突进的“腓特烈大帝”和“凯撒”已切入伯尼的战列线,这意味着“勇气”连同紧随其后的“前卫”、“海王星”面对的不仅仅是彪悍的“腓特烈大帝”和“凯撒”,而是德国海军性能最好的六艘无畏舰,其中四艘获得了全舷火力齐射的角度,另外两艘则可以发挥半数火力,形势对英国人而言已是岌岌可危。
由眼前这支德国无畏舰分队如狼似虎的攻击举动,伯尼意识到从北面驶入战场的英国旧式战列舰编队是“远水难解近渴”,自己即便将余下的六艘无畏舰集结起来也不是敌人的对手,何况先前交战的那支德国无畏舰队随时可能从左舷海面猛扑上来,所以他干脆抛弃了所有的念头,一心一意地保存战力,待与杰利科的主力编队会合后再行角逐。但是,当他下令同麾下各舰联络发报时,德国人的炮弹已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面对处在副炮射程内的英国无畏舰,“腓特烈大帝”和“凯撒”的德国炮手们展开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射击表演,而此时的恶劣海况对他们的炮术技巧亦是一次实实在在的考验。早在风帆战舰和前膛火炮的时代,人们就在模索并追求海上射击的准确性和稳定度。遇上风浪,早期的对策是先计算出火炮射击的方位角,然后根据舷侧倾斜幅度,在舰艇的摇摆周期内确定一个合适的开火时点,这样就能够减小舰体摇摆对射击精度的影响,但缺点是一个摇摆周期只有一次发射机会。
速射炮诞生之后,为了迁就摇摆周期,实际射速一直提升不起来。到了世纪之交,英国海军率先采用了新的瞄准稳定法,他们改进了舰炮的高低机和方向机,使炮口可以迅速地俯仰回旋,配合简直管瞄准具连续目视瞄准目标。当船舷下倾就动手将炮口摇高,上扬就把炮口压低,使目标永远位在瞄准具十字线中心,从而抵消横向摇摆机射速延迟,中近距离的射击命中率获得倍数的提升。精于机械的德国人很快以这种瞄准稳定法为基础进行了改进,炮塔的电动操作和主炮的液压提升使得大口径舰炮的稳定射击成为可能,陀螺罗盘和姿态仪的采用又进一步缩减了人工计算时间,提高了瞄准的精确度。与此同时,吨位不断增大、舰体不断变宽的主力战舰自身的适航性能较以往的舰艇有了显著的改善,从而为火炮提供了更加稳定的射击平台。
不同口径的炮弹以不同的速度和弹道飞行,摩擦空气的啸叫声也各不相同,猛烈而持续的炮击由此在海上奏出一幕激昂的交响曲。在己方探照灯的指引下,依仗精密的观瞄设施和指挥系统,训练有素且士气高昂的德国海军战斗人员操炮猛轰伯尼的分舰队旗舰“勇气”号,落在那艘英国战舰周围的炮火激起密集如林的水柱,横飞的弹片很快击碎了舰上的探照灯和信号灯,它只得一边以21。5节的极致航速拼命向东撤离,一边以舰尾和左舷火炮进行收效甚微的阻拦射击。
本方老式战列舰群忍受炼狱般的煎熬而换来的机会,汹汹而来的德国无畏舰分队岂会浪费?实际航速已达23。6节的“腓特烈大帝”和“凯撒”临时向北偏转1个罗经点,使得后甲板的两座双联装主炮塔得以继续对准狼狈逃窜的“勇气”号,而在对目标形成跨射之后,这两艘德国无畏舰开始进入全舷速射的节奏。8门12英寸主炮以每分钟2。5发的速度开火,转眼就有四发炮弹命中,而在延时引信的作用下,这些装填tnt炸药的德国穿甲弹基本上都在贯穿外部装甲后才发生爆炸。只见接连中弹的“勇气”号继续在海面上斩浪前行,突然间,一大团火焰带着夺目的亮度从后烟囱位置迸发出来,高度与前主桅相当的大型三脚后桅顿时向右倾塌。在这火光的映照下,数千米外的德国舰员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楚看到它那伤痕累累的舰体,有些创伤是刚刚这阵炮击造成的,有些则是先前同兰斯编队展开炮战的“纪念”。
光焰消失之后过了好几秒,清晰的爆炸声才传入在“腓特烈大帝”号舰桥上观战的夏树耳中。刚刚这个场景看起来跟之前“华丽”号发生全舰大爆炸相差无几,但眼前这艘英国战舰的运气要稍好一些,它没有继续发生连锁的殉爆,倾盆而至的大雨也帮着起到了抑制火势的作用。透过探照灯的光柱,密密的雨点已呈珠帘之势,铅灰色的英国战舰的轮廓因而变得模糊起来。天有意垂怜备受打击的英国海军,夏树虽不是嗜血成性、铁石心肠之徒,却知道现在绝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而且除了右舷稍近处的这三艘英国无畏舰,左舷远端是英国的老式战列舰群,右舷前方还有三艘处在黑暗中的无畏舰,杰利科的主力编队也在努力往这边赶,若是时运偏颇加上英国人合理调配,战斗的形势仍随时有可能遭到逆转。
紧随两艘先导舰左转1个罗经点,“国王”和“阿尔伯特国王”也加入到全舷速射的行列当中,这意味着每一分钟就有七八十发12英寸和几乎相同数量的6英寸炮弹打向伯尼中将的座舰,由于火力是如此密集,以至于每艘德国战舰难以准确观测自己的弹着点,但这显然已经无关痛痒了。让英国人感到雪上加霜的是,经过刚刚的爆炸,“勇气”号的航速锐减,照此下去,要不了十分钟它与对手的距离就将缩减至千米。若是面对面交战,舰上的12英寸主炮固然可以对抗德国新锐无畏舰的同口径舰炮,但它毕竟是在以一敌多,前主炮更在同兰斯编队交火时就中弹损坏,现在,面临强敌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余下的主炮也没能支撑多久。两发12英寸的德制穿甲弹接连从靠近舰尾的舷侧装甲贯入,不仅直接威胁到了轮机运转,还切断了大量的管线,造成舰尾方向的四号和五号主炮塔失去了电力供应,紧接着,一枚以低平弹道飞来穿甲弹击中四号炮塔炮座,炸坏滚轴,两门45倍径的12英寸主炮卡死在了先前的射击角度,而且左侧火炮的高低机也出现械故障而无法运转,基本上失去了作战能力。须臾,左舷舯部的主炮塔也遭到直击,德国人的12英寸穿甲弹敲开了它11英寸厚的正面钢板,炮塔内的英国炮手除两人重伤之外悉数阵亡。至此,“勇气”号上只有一座能够正常射击的主炮塔,但它却位于战舰右舷而无法朝左舷方向的德国舰队开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奇迹却没有降临在伯尼的战舰上,它的航速继续下降,而德国无畏舰则越追越近,穿过黑暗和雨帘的探照灯光柱重新变亮。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对手,顽强的英国舰员们用左舷所剩的每一门火炮进行战斗,小口径速射炮的炮弹不断落在领头的两艘德国战舰上,德国人似乎被激怒了,他们从数百米外向“勇气”号开火,就像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在围殴一个受了伤无力还击的人,任何一个中立者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感到于心不忍……
战斗舰桥内,德国公海舰队司令部的指挥人员透过雨水冲刷着的观察窗看着右舷海面那艘坚强不屈的英国战舰,它主桅杆上的分舰队司令旗飘扬在纷飞的弹雨中。在战争爆发以前,英德海军一直保持着较为密切的交流往来,许多将领、军官彼此相熟,如果战时没有大的人事变动或诸如疾病之类的突发情况,他们能够从舰型和编队情况推断出敌方指挥官的身份,而在1911至1913年间,伯尼中将两度率领编队访问德国,他的风度和素养给德国同行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在完全无望的情况下,他们会选择投降么?”冯-英格诺尔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夏树迟疑了一下,摇头道:“那些视荣誉为生命的人,宁可面对死亡也不愿名誉受损。”
过了一会儿,夏树补充道:“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一群值得尊敬的对手。”
最后的时刻,德国第1战列舰分队的“路易波特摄政王”和“凯瑟琳”也以全舷速射加入这场酣畅淋漓的进攻盛宴,“勇气”号的舰体、甲板、上层建筑到处是闪动的焰光和滚腾的硝烟,由于主桅的通讯天线早已损坏,舰员们只能用右舷的信号灯向不远处的“前卫”号发出信号——“请转旗舰‘铁公爵’:我已尽力,塞西尔-伯尼。
这条信号发出后不久,左舷大量进水的“勇气”号舰体倾斜角度已超过警戒值,在德国舰队将炮火转向“前卫”和“海王星”之前,许多炮弹直接击中它的甲板,最厚仅为4英寸的甲板装甲连德国无畏舰的副炮都无法抵挡,下层舱室燃油横流,俨然变成了遍地烈焰的人间地狱,从天而降的漂泊大雨完全不能遏制火势的蔓延,侥幸逃生的英国舰员们将不得不在翻滚的骇浪和四处漂浮的油料中求生存,全舰700多名官兵最终仅有32人被德国鱼雷艇救起。
击沉“勇气”号之后,德国第1战列舰分队在“腓特烈大帝”号的带领下右转3个罗经点,尽管恶劣的海况影响了舰艇的航速,在开启过载模式的情况下,它们仍然达到了英国人始料未及的航速,并由此抢在了伯尼分舰队最后两艘战列舰——“前卫”号和“海王星”号的航路上,再一次抢得t字头。为了掩护两艘主力舰摆月兑困境,残余的英国轻舰艇不顾汹涌的浪涛拼死突进,试图用鱼雷逼迫德国舰队转向,但德国舰队已经抢占有力阵位,六艘无畏舰的副炮火力在海面上编制了一张可怖的死亡火网,而随行的德国第4侦察分舰队和第1、5雷击大队,此时尚有3艘轻巡和7艘大型鱼雷艇守护着己方战列线,每当有英国舰艇突破火力网冲到近处,它们凭着毫不逊于对手的勇气意志以身相搏,为主力舰艇不断将战术优势转化为胜果立下了赫赫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