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弗兰德斯海战的主力舰队决战中,英国超无畏舰“征服者”号是五艘英国主力战舰里面最晚被敌舰炮火创伤的,可从它中弹的那一刻开始,之前的好运便到此为止。由50倍径12英寸口径舰炮发射的德制穿甲弹在贯穿其舯部装甲之后,又接着射穿了满载重油的隔舱,爆炸当即在舰内引发了一场火灾。这场大火开始的时候并不致命,如果舰员能够及时将其扑灭,外部人员甚至不会意识到它曾经失火,然而由于通讯调度等方面的因素,损管人员的动作居然慢了一拍,淌出的重油随即在一处舰员起居室发生爆燃,这骇人的火势一起,重油燃烧温度高、发热量高的特点也即显现出来,烈焰顺着舰舱通道火速蔓延,舰桥很快变成了火炉上的铁锅。等到英国水兵们打开消防水阀,包括通讯中枢在内的多个上层舱室已经被烈焰所吞噬,受到波及的还包括4座右舷副炮,它们不但失去了战斗作用,储存在炮位上的部分弹药还发生了糟糕的殉爆。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征服者”号从一艘外观完整、实力可畏的主力战舰变成了浓烟四起、火舌窜动的灾难现场,形势的恶化速度甚至超出了对手的预计!
趁你病,要你命。“大选帝侯”号上的德军官兵未必听过这句东方俗语,但他们此刻所做的恰恰反映出了这句话的真谛。趁着对面的英国战舰受到火势困扰,他们打出爆发射速,全体主炮5分钟齐射8次,有5次形成跨射,4发炮弹直接命中,舰上的5点9英寸副炮也在拼命轰击英国战舰的甲板建筑。尽管两艘战舰的距离仍有一万两千米之远,德舰的猛烈炮火简直像是在近距离痛揍对手——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表现最差的新人来了个惊天大逆转,不禁让人感慨战场形势的瞬息万变。
新服役的“大选帝侯”后来居上,先声夺人的老式无畏舰“奥尔登堡”号这时候却碰上了麻烦。第二次转向之后,它的三联装主炮先后13次命中英国舰队的第二艘圣文森特级无畏舰,但11英寸舰炮的侵彻力毕竟比同等倍径的12英寸舰炮差了不少,先前之所以能够狂虐第一艘圣文森特级,是因为一开始就击中了敌舰的薄弱位置,当运气不再偏袒“奥尔登堡”,这13次直接命中居然只有两三发形成了有效贯穿,结果,英舰虽是弹痕累累,却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艘圣文森特级的反击开始取得成效:一发穿甲弹打穿了“奥尔登堡”号的舷侧装甲,切断了多根蒸汽管道,差点让这艘老式无畏舰跟不上舰队的战斗步伐,另一发穿甲弹击中了它的二号主炮塔,英国人炮弹引信过于敏感的问题救了这座炮塔内的德国炮手们一名,而尽管11英寸厚的炮塔正面装甲未遭贯穿,猛烈的爆炸还是损坏了了这套三联装主炮,当即让“奥尔登堡”号失去了四分之一的主炮火力。
两支舰队的角逐进入白热化阶段,任何一方都有取胜的可能。“国王”号舰桥司令塔内,军官们一语不发地观察着战局的发展,空气中悄然无息地弥漫着紧张气氛。
轰咚……
若不是这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声,舰体传来的颤感对夏树而言就像是坐碰碰车。一流的优质装甲,一流的防护设计,一流的战斗损管,夏树对国王级战列舰硬扛敌方远距离炮击充满信心。不过,世间没有完美,再好的战舰也无法做到“永不沉没”,夏树心底的忐忑其实并不少于在场的任何一名军官,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德意志输不起的战争。如果德国舰队在这场海战中败给对手,恐怕会有一多半的舰艇永远地损失掉,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可是,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他和这支公海舰队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右舷装甲被击穿,炮弹在2号军官区发生爆炸,暂时没有发现起火……呃等等,长官们,二号烟囱的烟道发生破损,热烟侵入舰舱,需要从2号军官区撤出人员……右舷4、5、6号副炮位遭到热烟侵入,隔舱甲板破损……”
贝恩克准将的参谋官不断将损管控制室传来的讯息报告给司令塔内的军官们。“国王”号战斗指挥自然是由舰长贝恩克全权负责,但它同时也是整个舰队的指挥中枢,舰队指挥团队有权也有必要在第一时间知悉它的损伤情况。
听完报告,贝恩克准将不假思索地吩咐:“立即关闭烟气蔓延区域通往其他舱室的安全门,第2损管队及预备人员携带防毒装备进入受损区,尽快控制住损伤情况。如果动力有失,必须立刻报告。”
对于贝恩克准将的战场决断,舍尔等人未作任何表示,但他们相当一部分注意力已经从对面的英国舰队转回到己方舰艇身上。此时从司令塔的右侧观察窗往外看去,“国王“号右舷未见大量燃烟,而内部舱室的损伤往往比舰体外部更具潜在危险。别忘了,苦味酸炸药不仅性烈,自身还带有致命的毒性!
旧的创伤还未抚平,“国王”号很快又挨了对手重重一击。猛烈的爆炸同样发生在右舷舯部,而在接连受创之后,舰桥上部的光学测距仪被彻底震坏,射击指挥官不得不依靠侦察机提供的校射数据或炮塔测距仪的观察情况调整射击参数,更糟糕的是,射击指挥室通过有线电话和传声筒都无法联络上后部两座主炮塔,而人工传递的联络方式则将极大地延迟射击速度。
面对这些困境,贝恩克准将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日德兰海战最激烈时刻的焦虑神情,说话的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他令人前去通知后部两座主炮塔的炮长,在舰上的指挥通讯恢复之前,由他们对目标展开自由射击。
两次中弹间隔不到两分钟,“国王”号的右舷甲板赫然变成了烈焰炙烤、热烟熏燎的炼狱,赤红的火舌不断从滚滚黑烟中窜出,一座使用5。9英寸舰炮的双联装副炮塔被赤焰浓烟包围着,它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炮手们打开逃生舱门,拼了命将炮弹和发射药包搬出来扔到海里,而附近的几座露天的88毫米副炮和机关炮战位,炮手们也在转移弹药,其余舰员则一边用舰上的消防水龙带灭火,一边招呼护航的大型鱼雷艇前来帮忙。两艘大型鱼雷艇不顾英国舰队的炮火相继靠了过来,消防水枪很快喷出根根白色的长水柱,以此来压制不断蹿腾的火舌。
与此同时,在“国王”号右舷的部分上层舱室,一场紧张、激烈、复杂艰难的生死搏斗也在进行当中。数十名损管人员在充斥着高温烟气的舰舱通道内模索前进,他们用随身携带的灭火器扑灭军官舱室内的明火,每清理一段舰舱,他们就会及时关闭安全门,将清理出来的舱室隔绝在受损区之外,自己则继续朝着情况未明的舱室前进,而等他们最终来到靠近烟囱烟道的位置时,防毒面具后面的一张张脸简直像是煮熟的龙虾一样红得通透。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爆炸现场,这是战舰受损的源头,也是毁伤最严重的地方,扭曲的钢板足以让人们想象到当时发生了多么猛烈的爆炸,而灼热的烟气正从黑洞洞的破口涌出。
领头的损管人员在额头和胸前划了个十字,口中念着“上帝保佑”。很显然,这处损伤需要返回港口才能彻底修复,也就是说,它给这艘战舰接下来的战斗留下了遗患,但终归不是一处致命伤,如果英制穿甲弹采用跟德国穿甲弹一样的构造,以13点5英寸口径舰炮的威力,这一击将造成更加恐怖的破坏。
祷告之后,这名蓄着胡须的损管人员朝同伴们大声说:“操作副炮的小伙子们就在我们头顶上方,为了让他们凉快一些,避免副炮弹药出现意外,我们得给这里降降温了。打开消防阀门,弹药注意别让太多的水直接进入烟道!”
远处海面上,看到德国舰队的旗舰燃起大火,杰利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重新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剔除了舰载机、高速鱼雷艇以及潜水艇的影响因素,两支主力舰队展开了一场相对公平的对决,这正是英国人在日德兰以及第一次弗兰德斯海战之后用以遮羞的借口,但就算在多一艘主力舰的情况下,英国舰队的表现还是让人沮丧:两艘圣文森特级无畏舰被德国人的一艘赫尔戈兰级揍得无处藏身,“征服者”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而他自己坐镇的“大胆”号也被对面的凯撒级无畏舰打得一塌糊涂,“雷电”号前面一阵同样落于下风,难道德国舰队的崛起、英国海军的没落已成历史的必然趋势?
纵有一百个不甘心,杰利科也不得不承认,敌人造价高昂、耗时长久的主力战列舰确实更胜一筹,而在战争到来之时,自己跟绝大多数英国海军官员一样轻视了这个对手,以致于连遭挫败、陷入被动,但现在就说放弃显然还为时过早。若这场战斗就这样硬碰硬地打下去,德国舰队的赢面无疑要大一些,而只要英国快速舰队能够达成预期的作战目标,战场必将出现重要转折点。
眼下,贝蒂和帕肯汉指挥的英国快速舰队两度击溃来袭的德国高速鱼雷艇群,抵挡住了德国飞机的轮番空袭,能够阻挡它们攻击德国支援舰队的似乎也只有两艘老迈的旧式战列舰和几艘装甲巡洋舰了。至于希佩尔的德国战巡编队,这会儿还在从多佛尔海峡口拼命往回赶的路上,貌似很难赶上这场关键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