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港的清晨宁静、美丽而又生机勃勃,天边的绯红云霞仿佛是孩童初醒时的脸颊,桅杆上的一面面旗帜在海风吹拂下愉快舞动。停靠在相邻泊位的英德军舰上,水兵们已经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程——清洗甲板。从条令、口号乃至一些操作规程来看,这两支海军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各自的特点。严谨、刻板是融入德国人骨子里的民族性格,而在数百年的传承和积淀当中,英国海军官兵也形成了这样的优秀品格,他们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又有不畏艰险、攻坚克难的毅力和决心。公平而论,这一时期的英国海军素质较德国人更甚一筹,而只有短短数十年历史的德意志海军已然在许多方面超越了其他列强国家,他们同样有理由感到满意和骄傲。
早饭之后,列入操演阵容的舰艇都在做出发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考虑到访问舰艇的类型和性能,德国海军邀请了英、俄、荷三国舰艇参加此次联合操演,而比利时、瑞典、挪威、丹麦派来的访问舰由于航速太慢或者不适合炮术操演,被德国方面安排在了海上观演行列。
在基尔港内,德国战列舰“凯撒。威廉大帝”号与造访的英国装甲巡洋舰“霍格”号泊位相隔二十多米,双方官兵近距离相处已有数日,表现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拘谨。看到德国水兵们将舷侧的防鱼雷网缓慢展开然后又收拢起来,站在“霍格”号舰桥上的英**官用并不很流利的德语问:“嘿,伙计们,你们准备在海上锚泊?”
这边的德**官回答:“不”。
英**官紧接着问:“难道你们想在行驶途中展开这笨重的防雷网?”
德**官犹豫了一下,回答:“是的”。
英**官连连摇头:“希望这笨重的锁子甲不会卷进你们的螺旋桨,我们这边可有过惨痛教训,所以忠告是……最好不要在行驶时使用防雷网。”
德**官没再回答,而是看着他的水兵们将防雷网重新系好。三十多年前,鱼雷的发明为海战提供了新的具有非凡潜力的可怕武器,鱼雷技术的不断改进加上快速汽艇的出现,使传统舰艇的生存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为此工程师们不断增强战舰的防雷能力,特制的防雷隔舱、额外的舷侧速射炮等等,可这并不能完全阻挡快速鱼雷艇的攻击,防雷网由此应运而生。
典型的舰艇防雷网用若干撑杆将铁网置于离舰身十米左右处,铁网上部高出水面,下部至舰艇龙骨深度,铁网的宽度达到或超过舰体的四分之三,以保护弹药舱、锅炉舱等要害位置。英国的海军专家为这种防御装备的改善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而它们也在试验中证明了自己的有效性,尤其当停泊状态下的舰只受到敌方鱼雷艇的突然袭击时,防雷网能够有效保护昂贵的战舰,使之免于被廉价的鱼雷击沉。在这矛与盾的较量中,鱼雷设计师很快想出了在鱼雷上加装切割器的对策,而鱼雷网装上军舰后也带来了不少麻烦和隐患,所以各国海军对防雷网的态度差别很大——英国皇家海军和德国海军十分重视防雷网的运用,法国人不用防雷网,俄国只在一部分舰只上装备,意大利在部分舰艇上短时间地采用过,美国人则认为防雷网作用不大,不予采用。
鱼雷与鱼雷网这对尖矛利盾究竟哪方更胜一筹尚缺乏实战佐证,但在几个月前爆发的日俄战争中,日本舰队在开战首日就以雷击舰偷袭了旅顺的俄国舰队,用鱼雷重创了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三艘主力舰,从而掌握了海上主动权,此战也成为俄土巴统之战后又一次证明鱼雷价值的经典海战。
“乔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听到长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霍格”号舰桥上的英**官连忙180度转身:“早上好,希尔公爵,怀特将军。我刚才看到他们在检查防雷网,所以问问看他们是准备在港外锚泊还是行驶途中进行反鱼雷训练,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提早进行准备。”
“这样啊,乔治。看来你的观察非常仔细,值得表扬!”说话这位是个体型匀称的中年军官,年龄看起来在四十岁左右,穿着洁白的皇家海军制服,军衔佩饰显示他是一位准将。在他身旁,英国访问舰队指挥官希尔公爵同样身穿白色军服,戴着传统而华丽的大船长帽,加上金色的绶带和闪耀的勋章,仿佛是要一场阅兵式而非战斗操演。
“您过奖了,这完全是我应该注意的。”军官挺直胸膛回答说。
当希尔公爵和怀特准将往“凯撒。威廉大帝”号上看去的时候,德国水兵们已经系好了防雷网,高耸的烟囱里往外喷吐着不算浓密的黑烟,悦耳的船铃声提醒人们这艘战舰正准备升锚起航。
“从德国人的答话判断,他们好像打算在航行途中使用防雷网,这也许是德国海军的一项新技巧。”军官从旁分析道。
“精妙的技巧可以提升战术效果,但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支舰队的强弱。”希尔公爵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以为然。自从俄国海军在俄土战争中用鱼雷击沉多艘土耳其战舰之后,英国皇家海军就逐步给它们的大型军舰配备了防雷网,像“霍格”号这样一艘体型大但防御力远不及战列舰的装甲巡洋舰也不例外。只不过在非战争时期,英国人觉得没必要将这套笨拙的“锁子甲”整天披在身上,所以“霍格”号舷侧能够看到加装撑杆的扣环,撑杆和防雷网则收拢储存在军舰的货舱里。有必要的话,训练有素的英国水兵能够在几个小时之内将整套防雷网安装起来,但不论希尔公爵还是怀特准将都没有做出这样“劳师动众”的决定。
此时在基尔港东北方的卫港瓦布斯,德国海军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的官兵们齐聚码头,他们席地而坐,聚精会神而又满怀敬仰地聆听着己方指挥官约阿希姆王子作演习布置。
“大家记住了,不论哪一队遭到拦截火力的覆盖,切莫慌手慌脚地大幅转向,一定要注意周围的同伴,高速行驶时发生碰撞将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这毕竟是一次对抗操演,不必把结果看得太重,只需要按照我们平时训练的步骤来做就行。”
说到这里,一名年轻的水兵举手问道:“长官殿下,我们可以集中攻击英**舰吗?您看,反正橡皮头的鱼雷不会在他们的军舰上凿出窟窿,何不让我们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首先,把长官和殿下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使用既是语法错误又让人感觉别扭,你们大可以称呼我‘队长’或者‘长官’,实在觉得别扭,叫我‘殿下’也行。”
14岁的少年正处于变声阶段,讲话时难免出现破音,对此约阿希姆倒不觉得尴尬。他说话时始终面带微笑,好让这些出身平凡的海军官兵与自己交流时不至于有那么遥远的距离感。
“好的,殿下!”年轻水兵爽快选择了第三选项,而这也让周围的水兵们露出善意的笑容。
“好吧,我的身体里虽然有算不清几分之几的英国血统,对英国人的傲慢和自大也是非常厌恶的。在这样的场合,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不是坏事,第4小队一定会给他们好好上一课,其他小队就不必群起围攻英**舰了,那样反而显得我们缺乏风度。别忘了,我们可是德国公海舰队的轻装骑士!”
“轻装骑士”这个自封的称呼显然能够提升水兵们的荣誉感和服从性,这从他们齐刷刷的回答中便能够看出。
“好了,各位,牢记我们的布置,尤其是前队放完鱼雷转向的时候,后队各艇一定要注意航向和航速,最后,担任突击任务的小队尽量从舰尾方向突破防御,明白了吗?”
这些年龄普遍比约阿希姆大的德国水兵们爽朗答道:“明白了!”
过了早茶时间,基尔港内终于响起阵阵汽笛声。迎着东升的旭日,德国海军的六艘万吨级战列舰以笔直的单纵队穿过航道。为首的“凯撒。腓特烈三世”号主桅悬挂皇帝旗标、后桅悬挂国旗和海军大臣旗,意味着德国皇帝和海军大臣等重要宾客皆已登上该舰,舰队司令旗悬挂于第二艘战列舰“维切尔斯巴赫”号的主桅之上,之后是“维丁”号、“凯撒。威廉大帝”号、“凯撒。巴巴罗萨”号和“大选帝侯”号。紧跟着六艘战列舰,二十多艘德国海军巡洋舰和大型鱼雷艇也鱼贯而出,接着来访的英国、荷兰、俄国、瑞典、挪威舰艇也驶过航道进入基尔湾。
海面开阔了,参加演练及随行观演的舰艇逐渐排入预定阵位——德国皇帝搭乘的“凯撒。腓特烈三世”号在几艘小型巡洋舰和鱼雷艇的陪护下月兑离大编队,其他外国访问舰则以略显零落的队形行驶于皇帝座舰后方。五艘德国战列舰继续保持海上单纵队,八艘德国鱼雷艇和四艘德国巡洋舰在战列舰队右侧护航,六艘德国鱼雷艇、四艘英国巡洋舰及俄国、荷兰巡洋舰在战列舰队左侧护航,形成了一支较为完备的海上作战编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