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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rì炎炎,骄阳如火。
天国云州的华西平原,盛产鱼米,素有“西南泽乡”的美誉。但这在旷rì持久的赤晴之下,也早已河泽干涸、田地龟裂。
华西平原之上,火rì当空,酷阳高照。炎热的暑风阵阵括过,不时扬起漫天尘土,如一股股热浪浊流,淋泼到平原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平原赤地千里、寸草无余,地上每一寸土壤都如遭焦烤,腾腾冒着热气,若隐若现的热晕从地面升发而起,如千万缕虚烟,将近地空间熏映得歪邪扭曲。
平原西端,一支凌乱的长队正拖沓而行,一眼看去,少说也不下于六七千之众。这一群人,个个尘垢遮面、形容憔悴,每个人,一脚一步,均迈得十分的艰难。
一般而言,只有官兵队伍才能有如此庞大的人数规模,可一眼看去,其显然并非一支军队。这群人装束各异,从着装而断,其间有民夫、有商贾、有文儒士人,亦有游侠、僧道等江湖人士,东钗西裙、南腔北调,各行各路、各方各地之人应有尽有。兼小至半岁孩童,老至垂垂耄年,男女老幼,一应俱全。
这是一支逃荒队伍,天国云州华西平原上的一支逃荒队伍。
这一年,天下大旱成灾,荒积rì久,民不聊生,草木成灰,山河变sè。
是rì,阳光火辣依旧。
时值晌午,rì头正劲。可灾民们似乎已习惯了如此毒辣的阳光,**辣的光线钉shè在身上,却似浑然不觉,只照常默然低着头,一步一拖向前挪着步子。仅有少数人头上仍顶着一方满布尘土、破损不堪的遮阳斗笠。
正行间,走在队伍前方的一名蓝衫汉子向前赶上几步,手向左前方遥遥一指,喘了口气,说道:“封大师,你瞧,那边像是有座村庄,大伙赶了大半天的路,都快走不动了。不如我们先到那里歇歇脚吧?兴许到了那里,还能向好心的村民们寻借些水粮补济呢。”
蓝衫汉子姓锦名言,一脸憨厚之相。他待人亲和热情,逢人总能聊上几句,闲懒之余,人们都喜欢与他谈天解闷,到今rì,伍队里大多数人都认得他。
锦言为人机敏、勇武超群,一路走来,不知为队伍赶跑了多少前来劫掠粮物的灾盗流匪。这队灾民,早已将他视为护队之人、侠义之士,人人都对他尊敬有加。虽然到此时他一家三口已无半点余粮,可每到他们饿到撑不住时,总有人舍出些自身藏粮,供他们延口。
而被锦言称呼为“封大师”的灰袍道人姓封,单名一个元字,仔细说来,他便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之人。封元的身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名叫封明阳,是封元的儿子。在封明阳的身后,紧跟着一名胸抱铁剑、面sè冷峭的青年男子。
其实封元看上去不过三十一二岁年纪,只因他常年以给人算命卜卦、看选风水为生,又常作道师打扮,故人见之多称其为“大师”。
传言封元得遇异人,习得卦算风水之学、五行yīn阳之术,自幼走南闯北、四海云游,沿途为人看选的yīn宅阳地,不知荫育了多少的达官显贵、巨富名流。或又为人卜卦算命,无不百言百中,在一般百姓眼中,封元自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六年前云、沙、中、帝四州大旱,封元曾绘制了一幅《四州藏水图》,标点出四大州界的四万五千余处地下藏水穴位,官民依穴凿井,果然尽得丰足水源,缓解了干旱之疾。《四州藏水图》名扬天下,封元随之声名大噪。当朝皇帝曾多次派人寻访封元,yù拜为国师,无奈他xìng情闲散、不受羁绊,无心入朝为官,便只得作罢。但皇帝仍授其“地灵”封号,并诏令天下,“地灵”封元所到之处,官民必尊礼相待,否则将以辱慢国士罪责处。如此民仰国重,封元也算是千古一人、绝无仅有了。
而江湖上却另有盛传,说封元乃是五行仙的后世传人,修练界鼎鼎大名的“二圣”之一“土圣”。只可惜人们只听过“土圣”的称号,而鲜知“土圣”的姓名,真正见过“土圣”其人的,更是寥寥可数。江湖上的传言多喜欢捕风捉影,是真是假,实在难以定证。
现在这几千灾民,便多是慕了“地灵”封元之名,闻踪追随而至。
当今天下同灾,各州各地均有灾民离乡背井、四处流亡。人们均认为,如果连熟晓天下地理的“地灵”封元都不能带领他们走出天灾的困境、找到一个他方的绿洲,那么普天之下,便再也没有辟荒之所了。
灾民们多成群结队,人数少则数百,多则过万,有的走往州府郡城,有的流向国家边境,而封元带领的这支逃荒队伍,却是rì以继夜地奔向一个令人不敢想像的地方
──熙州荒原!
天国的九大州界之中,有一个千古荒芜之州──熙州。
熙州位于天国西陲,地域极广,其东、南、北三面分别毗邻云州华西平原、琼州雨林、沙州大漠等地,而往西,却不知通向何乡何国。
云州与熙州交界处,有一座绵延万里的高大山脉,名为西山。西山如一条巨蟒横亘于云、熙两州之间,猿猱难攀、飞鹤不渡,成了两州的天然分界线。西山山深岭杂,毒物瘴气繁多,传说进入西山的人,大多有去无回,故世有“宁入刀山,莫入西山”之说。
西山往西深处,便是世人闻之sè变的熙州荒原了。
熙州荒原,俗称“殁骨之地”,传说古往今来,凡涉足熙州荒原的人,无论猎人樵夫、军勘民探,还是修为高深、本领高强的仙道奇侠之士,均从未能再活着回来,故此千万年来,熙州荒原一向被视为“生灵禁地”。
而封元带领的这队灾民竟敢赴往熙州荒原,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下封元见问,也不回头,只“嗯”地应了一声,边走边说道:“也好,现在太阳毒得很,这几千里平原无山无树,总要见到房屋才有地方躲凉,怕只怕咱们这许多人进村,会太过扰人了。”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领着大队人左拐南行,往那村庄的方向走去,又道:“前面那村子叫做十里铺,可是个颇为特别的村庄,十多年前我曾经游方经过,那时候,村子里可热闹得很呐,与一般的城镇无异。从那村子往南十里,便是西南名城之一,八宝郡郡城八宝府。每逢八宝府开城放集的之rì,该村的山货、野货、皮货等摊铺便一摊接着一摊,一直延摆至十里之外的八宝府,听当地人说,十里铺村之名,便是由此而来。只是如今遭遇荒年,不知村里此刻景况如何,看这四野俱静,怕是也人去楼空、村民们都离家逃荒去了。”
锦言道:“前面真的是十里铺村吗?封大师是不是不记错了?这一带方圆几千里都是平阳之地,我们走了一个多月,连小山包都没曾见着一个,如果前面是十里铺村,该村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山货野货来卖?”
“错不了”封元笑了笑,眉间却隐隐生出忧sè,手往前方的天际指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云天之外,灰影矗矗,有一道高高的屏风岳峙天端,竟是幢幢峰峦的蒙影。
封元稍一驻足,说道:“这里已是华西平原的边缘,从此再往西百余里,便是西山了。我们现在见到的,便是西山的远影,你们再看看,那些山峰的形状是否有些特别?”
“那便是西山吗!”
望着远处高耸的峰幕,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峰影在百里之外看来便如此雄峻巍峨,黢黢蒙蒙的,形势骇人,似乎便yù将天空中的太阳吞噬一般,若走到了山脚下,又将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此时虽然是炎炎酷暑,rì照朗朗,但一想到队伍即将走进西山,人们的心中都不由泛起一股寒意。
细看之下,那峰群之中有一个峰影特别高大显眼,其形状也奇异:峰腰盘如莲花云座,峰端貌状人形,俨然便是一个衣带翩跹的女子在天幕下袅娜云立!在旁列众峰的拱衬之下,该峰如同一个姿态曼妙的仙女在高空中踏莲起舞一般,美轮美奂,却又透着几分诡异。众人看了,无不啧啧称奇。
封元道:“这种峰形,在风水术书上叫做‘秀女峰’,秀女峰照下之地,必出绝世美女。大家现在看到的秀女峰,从这个角度看去还不完整,术书有云:‘山水形象,移步换形’,等下到了十里铺村口,从那个角度,我们将可以看到最完美的‘秀女’。在下多年来游历四方、览尽天下山水,见过的秀女峰不在少数,但唯有西山的这一座最为奇美,是以见到这一峰象,便知必定是到了十里铺村了。”
旁边,一个中年青衣文士摇着柄折扇,说道:“这便对了,据古志所载:天国西南有郡城,名曰‘八宝’,八宝郡城南面十里有村,村中男子善猎、女子均秀美,故得名‘秀女村’。前面的这个村子,便是古志上所记载的秀女村了。”
“到底是十里铺村,还是秀女村?”
众人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