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黎雅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卡尔带着马卡斯和萨恩去国王那里议事还没有回来，难得法兰克和奥罗拉也没突然出现骚扰她的生活，于是黎雅又晃晃悠悠地出门溜达去了。
她很闲，她真的很闲。虽然刺杀事件、娜姬雅侧妃什么的，自她来了之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但她不打算参与调查，一是因为相信凭卡尔的能力，要查明事情真相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二是因为她不想参与，她一直都控制着自己不与这个时代过于亲密，必要的人际交流也只维持在最低限度。
还是那句话，她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错误，是异数，若是与这个时代过于亲密，她的思想、她的知识必然会改变这个世界，她不敢，更何况她也不想去改变。
她没有理由要去改变这个世界不是吗？她没有那种想要统领整个时代的野心和激情，也没有想要改变谁的命运的冲动和执着，所以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她生存在这个时代中，却又游离于这个时代外，这对她来说，是最佳状态。
即使在这里生活有段时间了，黎雅依然分不清那些个囧囧的房子有什么差别，她甚至只能依靠宫殿的规模来记住这些宫殿都是属于谁的，或者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得不说，这种记忆方式还真是让人痛苦。
走着走着，黎雅突然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凯里，她记得凯里说过，他的宫殿似乎就在这个方向。在哪呢？
黎雅一边回想着凯里说过的宫殿特征，一边四处张望。
规模比卡尔的宫殿要小，估计只有二分之一的样子，外墙没有雕刻的样子……啊，找到了。
黎雅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宫殿，再看看四敞大开的门，挑眉，走了进去。
一个王子的宫殿如此朴素，这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踏进宫门，是一条回廊，被回廊围起来的，是一个被石板小路分成四部分的花园，四条小路交叉形成一个“十”字，但小路却不是死板的直路，而是歪歪曲曲的，多了些自然的闲散感。花园里三块花圃，一座池塘，都是在方圆之中的随性布置，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凯里一身蓝衣，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寂。
“我说凯里殿下，这大早上的，卡尔殿下可是勤勤恳恳地去了国王陛下那里工作，您怎么就这么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鲤鱼戏水啊？”
黎雅轻手轻脚地走到凯里身后，猛地拍了一下凯里的肩膀，然后看着凯里被吓到的样子咯咯笑着。
“黎雅？你怎么在这？”王兄没跟着，马卡斯也没有一起，黎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
自己的王宫在多偏僻的地方，凯里十分清楚，再走不远，可就是刑场的位置了。
“出来散步。”黎雅坐在凯里身边，看着池塘里的几条鱼。
鱼在哈图萨可是不常见的一个物种，连吃的都没有，更别说是拿来养了，凯里的待遇不错啊。
散步？她是猫吗？还需要散步？那需不需要王兄去遛猫啊？凯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王兄虽然不适合遛猫遛狗这种活动，但如果那只猫是黎雅的话，竟然也意外得十分和谐。
“你呢？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黎雅伸手，去骚扰池塘里的游鱼。
“就因为无事可做，才在这里发呆的。”凯里笑笑。
“你也成年了吧？不用去议事吗？”黎雅好奇地看着凯里。
“政务上的事情，有普利莫王兄、卡尔王兄和马利在，比起他们，我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所以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因为黎雅问得太过直接，凯里愣了愣，才做出回答。
也就因为问的人是黎雅，要是换做其他人问了这么突兀的问题，凯里根本就不会回答。
“凯里并不比别人差。”黎雅偏头，对凯里笑了笑，“凯里人温柔，又稳重，心思细腻，凯里能做到很多卡尔做不到的事情。”
“……你……真的这么觉得？”凯里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说他不比别人差，说他能做到卡尔王兄做不到的事情，这真的是第一次。
“当然了。”黎雅笑。
虽然说出口的目的是为了安慰凯里，但黎雅也不会为了安慰别人而说谎，善意的谎言什么的，在黎雅看来根本就没有善意可言，让对方知道实情，才是真的对他好。
“黎雅真的觉得……我比卡尔王兄好？”凯里紧盯着黎雅的双眼，紧张得双手不自觉握拳，抿着嘴，目光忐忑。
“呃……”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卡尔是卡尔，你是你，没有必要做比较啊。为什么要比较？”
但若是硬要比较的话，黎雅是比较欣赏卡尔那样的男人，坚定、果断又有责任心，有大将之风。相对比较起来，凯里过于优柔寡断，而且有种莫名其妙的自卑，这样的性格，再有能力，也只能是个做属下的命，一旦让他成为领导人，他绝对会慌了。当然，这种性格并非不可更改的。
“可是王子之间，必然是会被相互比较的。黎雅不会懂的。”而他永远都是不被人看好的那个。
“啧。”什么叫她不会懂？讽刺她智商低吗？“你们这些人啊，就是会自找麻烦。这个世界上，连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都没有，又怎么会有相同的人，既然不同，那要怎么比较？卡尔果断，有决策力，但是他不擅于跟人交流，他习惯用强硬的手法迫使对方屈服。
若是用来对付对手，自然没什么不妥，可若是要与人结盟呢？卡尔的方式会让人不快。但你就刚好可以弥补他的这一点。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优点，才会成为卡尔的助力，帮助卡尔解决一些麻烦，但是看起来，你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啊。”
黎雅的话让凯里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抬头看着黎雅，表情还是忐忑的，带着点期盼，更多的，依然是自卑。
“王兄的身边还有马卡斯，我在于不在都是一样的。”凯里叹息一声。
“马卡斯是朋友、是属下，而你是兄弟。这能一样吗？”黎雅翻了个白眼。
“王室里连父子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兄弟？更何况，我们都是异母兄弟。”
“那你觉得这么多年了，卡尔当你是什么？”
“是……兄弟。”凯里一愣，然后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不就截了。不要用你们对这个世界的高度概括去衡量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们之间的感情，是要用心去感受、去领悟的，别因为那些丑陋又无聊的世俗而看扁了卡尔。”
卡尔才不会对他不在意的人那么好的好不好啊。就比如王子当中，除了凯里和莫尔，卡尔对两外两只那根本就是不闻不问的，他们难道就不是兄弟吗？
父子、兄弟、朋友、恋人这些称呼，不过是人为了维系与其他人的联系而想出的羁绊而已，但是真正能够成为羁绊的，是人心，而非这些名词。若人心不在，任何词汇都是不具有意义的。
“说起来，你这里的女官和女侍呢？”从她进来之后，除了凯里，她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不知道。”凯里摇头。
“什么意思？”黎雅皱眉。
“王兄有跟你讲过我的事情吗？”凯里轻笑一声，笑容中有一丝嘲讽，有一丝无奈。
“没有啊。”卡尔平时连正常的交流都没办法保证，怎么可能给她讲故事听？
“也是。”即使是黎雅，也不能让王兄多说几句话吗？“我的母妃，是辛迪王后的女官，是王后入宫前就跟在身边服侍的人，与辛迪王后情同姐妹，也深知辛迪王后对于感情的偏执，可依然没能管住自己的心，爱上了冷漠无情的父王。接下来的事情，黎雅应该猜得到吧。听说母妃是难产而死，不过谁知道呢。”
辛迪王后对爱的偏执是众所周知的，看她平日里的样子就知道了，她甚至不能忍受卡尔分走父王的父爱，因此将卡尔推得远远的。卡尔与辛迪王后之间的隔阂就是这么来的。
他也曾经猜测过，自己的母妃是不是被辛迪王后害死的，可是没有证据。就算有又怎么样？证明了这件事情之后，他要怎么做？
如果真的是辛迪王后杀了他的母亲，但是卡尔王兄却是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人。他能报复吗？报复的结果就是王兄也要体会到没有母亲的痛苦，他做不到。所以他宁愿不去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
“如果你是在顾忌卡尔的话，那我劝你还是不要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即使事情真的如你所想，卡尔也不会介意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亲情跟正义对于卡尔来说是完全可以分开来看的，他并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存在冲突，即使是他的亲人，犯下了过错，就要为自己的过错受到惩罚，如果是比较亲密的人，卡尔也不会包庇，他唯一的保护，就是代对方受罚。
凯里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着黎雅。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告诉你原因的。”她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了，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去想吧。
“黎雅……”凯里有些无奈地看着黎雅。没有她这样话说一半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所以她只负责开导一下。
凯里知道，接下来，无论他怎么软硬兼施，黎雅也不会再跟他多说了，黎雅就这种性格，有着她奇怪的坚持，有的时候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
“还有，你是个王子，别给陛下丢脸，也别给卡尔丢脸。”黎雅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我该走了，估计等我到了，就该吃午饭了。”她新交给艾达做豆子沙拉的方法，不知道今天中午会不会有呢？
“嗯，快回去吧。王兄看不见你又该担心了。我的事情，我会再好好想想的。”凯里也笑着站起来，他已经可以想象王兄皱眉的样子了。
“担心？他担心什么？”黎雅不解地看着凯里。
凯里一愣，然后笑了。
“不，没什么。”凯里笑着摇头。
“嗯？”这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吧？
“不用看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学着黎雅的样子，凯里也吊了一下黎雅的胃口。
黎雅黑线。不说就不说，她还猜不出来了吗？
不过，卡尔有那么关心她吗？已经到了会为她担心的地步？是这样的吗？黎雅撇撇嘴，不去为这个问题纠结。还是快点回去吧。
黎雅走了，凯里就又坐了回去。
他承认，他一直都在自卑。他自出生起就没有母妃，从他记事起，他的身边就只有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卡尔王兄。王兄从小就没什么表情，整天板着一张脸，像是个小老头，一边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一边照顾没人管的他。
辛迪王后虽然憎恨卡尔王兄夺走了父王爱的一部分，但是却还要靠卡尔王兄来博得陛下的欢心，所以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儿子，王兄从小就过得很辛苦，课程从早上一直排到晚上，满满当当的。
他是女官的儿子，母亲还难产而死，又被辛迪王后憎恶，所以那个时候，宫殿里其实并没有人关注他，更没有人照顾他，只有卡尔王兄，每天不管学习多忙，都会分神来照顾他，喂他吃饭，帮他洗澡，随着他逐渐长大，王兄还教他读书写字。
因为王兄的关照，他才逐渐有了自己的女侍和女官。他的老师是王兄帮忙安排的，他的宫殿也是王兄从父王那里争取来的，可以说，他现在的一起都是王兄给的，没有一样，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他什么都不曾做过。
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他没有母妃又怎么样？卡尔王兄有辛迪王后，但是身为赫梯最高贵的女人，辛迪王后却什么都没有为卡尔王兄做过，她唯一对卡尔王兄做过的事情，就只有索取，尽管这样，王兄依然靠着自己的实力，得到了今天的地位。
黎雅今天的话，算是点透了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东西吧，借口自己的无力，让自己的软弱顺理成章。其实呢？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他比不上卡尔王兄，比不上普利莫王兄，难道他连马利都比不上吗？
他一直都以辅佐王兄为借口，逃避着自己的苦难，逃避着自己的人生，逃避着自己的责任。他也逃避得够久了吧。若是真的想要帮助王兄，现在的他，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吧？
王兄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疼爱，即使他什么都不曾做过，王兄也不曾责怪他，依然会照顾他。就算是为了这样的王兄，他也不能在逃避下去了，他不能让王兄失望了。
黎雅说得对，王兄是王兄，他是他，他也有他能做到的事情，他跟王兄是不同的，为什么就非要跟王兄比较呢？
想起黎雅之前说话时理所当然的表情，凯里摇头失笑。他怎么就花了那么多年去纠结一个连小女孩都懂得的道理？
如果黎雅知道凯里将她当成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会不会咬他两口。
“回来了。”
另一半，黎雅晃晃悠悠地，终于在午饭之前回到了卡尔的宫殿。
卡尔已经习惯了黎雅每天出去散步的习惯，反正她会在午饭之前回来。只是今天稍微晚了一点。
“去哪了？”卡尔放下手上的公文，吩咐艾达准备午饭。
“去凯里那了。”黎雅自动坐在饭桌前，等着艾达将做好的饭菜一样一样端上来。
果然有豆子沙拉，虽然材料是她和艾达好不容易凑齐的一些相似物，味道可能跟她所吃过的所有沙拉都不一样，但也好过每天都吃的白水煮豆子，里面就加一点点盐的那种，那简直太挑战她的味觉了。
“凯里？他怎么了？”
说起来，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凯里了。这段时间他也忙着追查刺客的事情，炼铁的事情也如黎雅所说，到了关键的时刻，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经历去在意凯里的事情。平日里也都是凯里主动到他这里来，他还真是从来没去过凯里那里呢。
“没什么，大概是在思考人生吧。”黎雅想要偷吃一口豆子沙拉，却被艾达发现了，手背被打。
“思考人生？他的人生怎么了？”卡尔也坐到桌子边，看着黎雅红红的手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自从黎雅来了之后，他这里可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一天比一天欢乐了，不管是艾达还是马卡斯，都不像以前那么沉闷了。这样，很好。
卡尔没有发现的是，就连他自己的表情都丰富了许多，僵硬的面部还不太灵活，但是眼神却没有从前那么冰冷了，那祖母绿的双眼中会有笑意，会出现懊恼，会生气，也会期待。
而这些，他自己没有看到，艾达他们却是都知道的。当然，对原本的卡尔不是很熟悉的黎雅也没能发现这些不同，也因此错过了回归正途的最佳时机。
“没怎么，”人生还能怎么样啊？要报废了不成？不过凯里如果继续自怨自艾的话，他的人生还真可能会报废，黎雅嘿嘿一笑，“只是需要点激情而已。”
“是吗？”需要激情？卡尔挑眉，却也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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