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黎雅腿上的伤,农业视察被迫停止,一行人护着黎雅火速回宫。临上马车的时候,凯突然拉了奥罗拉一把,于是奥罗拉就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卡尔和黎雅的马车。拉瑞娜眼神一闪,自动进入了另一辆马车。
“疼吗?”卡尔抱着黎雅,一手扶着黎雅的右腿,摆出一个不会让黎雅使力的角度。
“没事,小伤而已。”黎雅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但是额头上细汗和微白的脸色却没什么说服力。
“陛下,请您扶着伊修塔尔大人的脚腕,别压到裤脚。”看着奥罗拉坐下之后,凯蹲在两排座位之间的空地上,仔细查看着黎雅的伤口。
卡尔眼神一闪,照着凯说的话做了。
凯小心谨慎地卷起黎雅的裤腿。伤口比卡尔和凯想象中的都要深,皮肉外翻,隐约能看见白骨。这样的伤口,就是做紧急处理都没有办法。
“陛下,这里有伤药和绷带吗?”凯毫不犹豫地撕裂了自己上衣的衣角,然后撕扯下长长的一条,绑在黎雅伤口上方的位置,系紧。
“没有。”卡尔皱眉。如果不是出远门时用到的马车,通常是不会存放什么东西的。
“真没事,一会儿就到了不是吗?回去让医师给包扎一下就行了。”黎雅笑笑。
“不行。”
“你闭嘴。”
卡尔和凯两人同时瞪黎雅一眼。
黎雅立刻闭上了嘴。
“有水吗?”凯皱眉看着黎雅的伤口,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他要怎么处理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有。”卡尔也皱眉盯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看来,以后他和黎雅会用到的每一辆马车上都要放上伤药,这小野猫还真是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受伤。
“我这有,不过是神殿的圣水,可以吗?”在卡尔身边呆的时间长了,连神殿出身的奥罗拉都对这些所谓的圣物没什么感觉了。
“可以。”凯眼神一亮,立刻向奥罗拉伸出手,有些焦急。
奥罗拉一愣,从身上取出圣水,放到凯的手上。
“谢谢。”凯有些激动地一把握住手上不大的瓶子,转身,迅速打开瓶子,“陛下,麻烦您将伊修塔尔大人的腿倾斜一点。”
“嗯。”凯话音落地的同时,卡尔也已经完成了凯希望他做的动作。
凯将圣水倒在黎雅伤口的最顶部,停顿,然后看着那圣水在伤口上滑过,一路向下,想了想,再一次倾斜小瓶,让里面的圣水缓慢流出,同时慢慢移动手臂,将药水自上而下地倒在黎雅的伤口上。
几乎是在圣水滴落在伤口上的瞬间,黎雅攀在卡尔肩膀上的双手猛地收紧,死死地捏着卡尔的肩膀,面部表情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
感受到黎雅施加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卡尔揽在黎雅腰间的手也跟着收紧,心疼。
奥罗拉直勾勾地盯着凯的侧脸,他的表情那样的专注,这种专注她之前也有见过,是凯为她制定食谱的时候,只是突然发现,原来凯会专注并非因为事情与她有关,而是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专注的,又或者……因为是黎雅的吩咐、因为跟黎雅有关,所以才会那么专注?
奥罗拉又看了看疼得缩起了身体的黎雅,然后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那个猜想是成立。黎雅就是有那样的魅力和吸引力,能让人死心塌地地为她奉献所有。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她呢?怎么会有人会在意她的事情,为她专注?又想起凯和卡尔身上的那个痕迹,奥罗拉轻轻蹙眉,有些困惑。
“夫人,我直接用布条将伤口绑住可以吗?”没有药物或者特殊的东西做处理,用布条绑住伤口可能会黏住,之后再拆开会扯痛伤口,所以凯有些不确定要不要这么做。情急之下,凯的称呼就又变成了“夫人”。
“绑吧。”黎雅的声音有些抖,但却十分坚定。虽然凯用布条绑紧了伤口上方,可也只能减缓血液流通,而不是阻止。
“好,那夫人忍一下。”凯月兑掉自己的上衣,三两下就撕成了布条,然后绑在黎雅的伤口上。
“唔!”为了止血,凯是用了狠劲,凯每拉扯一下布条,黎雅的身体都会跟着一抖。
“好了。”凯最后将布条打个结,才松了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汗水。
黎雅和卡尔也同时松了一口气,黎雅疼得浑身是汗,卡尔则是担心得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都有些潮湿了。
“对不起。”缓过了劲儿,黎雅就开口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卡尔只是抱紧了黎雅,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模着黎雅的脑袋。
“还请伊修塔尔大人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您若是能将自己的安全视为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对得起我们了。”凯有些责怪地瞪了黎雅一眼。
不过是一个奴隶,就算她心底善良想要关心一下,也应该先跟他们说一声,那样擅作主张地独自一人去靠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很危险的。黎雅现在的地位与以前不同,会为她担心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她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我有注意自己的安全啊。”今天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您如果有注意,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就不会发生了。”这女人,完全没有在反省,“您的身边有很多关心您、会为您担忧的人,您的身体、您的心情都不再是只属于您一个人,请您为了您爱的人和爱您的人好好珍惜您自己。您还想要让陛下看您受伤多少次?您有想过陛下每次看到您受伤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您真的明白您的不小心和大意对于陛下来说是什么吗?”
“对、对不起。”原来凯也可以这么凶啊,虽然没有爆发,但是这种平静的指责却跟让人害怕。
“您要道歉的人并不是我。”凯瞄了一眼垂着头不说话的卡尔。
奥罗拉有些怔愣地看着冷着脸的凯。她认识凯的时间说起来也不短了,凯虽然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冷得有些吓人,但是像这样完全生气了的表情,奥罗拉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而那个让他发火的女人,是黎雅。不知道为什么,奥罗拉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烦闷。
“奥罗拉大人怎么了?”凯看了奥罗拉那么多年,到现在,即使是奥罗拉眼神的微小波动,凯都能注意到,更别说是明显的表情和气场变化。
“嗯?没、没什么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到把柄一样,奥罗拉扯了扯嘴角,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凯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奥罗拉的侧脸。怎么了?好像心情突然就变得不好了?是在焦躁?为什么?
而黎雅则因为疼痛没能注意到奥罗拉和凯两个人之间的互动。
回到王宫,黎雅自然又免不了被艾达咆哮了一通。
“为什么你每次出去都会带伤回来?为什么同行的其他人都没有受伤只有你一个人受伤了?!”艾达一边咆哮一边派人去找医师来。
“对不起嘛。”黎雅坐在卡尔怀里,冲艾达撒娇。
“对不起?你哪次回来都说对不起,但是你哪次反省了?!要受伤你就自己去什么地方受伤去,养好了再回来!干什么每次都在陛下面前受伤?!你存心的是吗?”
黎雅撇撇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艾达说的都对,虽然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可是艾达这么一说,她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明明她自己就很不喜欢卡尔受伤,尤其是不喜欢看着卡尔在自己面前受伤,可是反过来,她却忽略了卡尔的感受,即使知道卡尔是最关心她爱惜她的人,也没能注意到卡尔的心情。
“我真的有在反省了。”黎雅抱着卡尔的脖子晃了晃,“卡尔,我保证,以后真的不会了。”卡尔从给她处理完伤口之后就一直不说话,只是死抱着她,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至少说点什么啊,像是是像凯那样指责她或者是像艾达这样责骂她都可以。
“你保证以后不会再用离家出走威胁我了?”又沉默了一会儿,卡尔才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着黎雅,眼神中竟然还有一点点委屈和不满。
“……”在厅里的艾达、马卡斯、萨恩、拉瑞娜、奥罗拉和凯全都愕然,就连黎雅都愣住了。
原来,卡尔这一路上在意的是那个吗?就说他为什么一直抱着人不撒手。
“唔……你如果能保证不管什么时候都冷静处事的话,我就保证再也不用离家出走威胁你。”这事跟她受伤的事可是两码事,不能妥协,谁让“离家出走”这个是唯一能镇得住卡尔的理由呢。
“我很冷静。”敢伤害黎雅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陛下,请您如实地说明您当时的心情。那如同恶鬼一般的气息难道是我的错觉吗?”这是马卡斯见到过的最不理智的卡尔。
卡尔抿嘴。今天,看到黎雅的腿上一片猩红的瞬间,他的大脑确实是一片空白的,除了愤怒和阴暗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时刻他做出的决定,确实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随心做出的决定,那一刻,他的心情完全占据了上风。
“陛下,您的情绪太容易受到黎雅的影响了,您要不要考虑再相信黎雅一点?”拉瑞娜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水。
“我很相信她。”卡尔转头,瞪拉瑞娜一眼。
“你很相信她?你相信她为什么一看到她受伤就乱了阵脚?你相信她为什么认为她自己没办法应付?黎雅有多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那种因为受了一点伤就会丢掉性命的人吗?”拉瑞娜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扎进了卡尔的心里。
“理智跟情感是无法同时兼顾的。”已经很少会发言的奥罗拉突然插嘴,“即使心里清楚这个人有多厉害多强大,在看到那个人遇到危险或者受伤的时候,还是会担心、会愤怒、会失控,这种爆发性的感情,是理智没有办法控制的吧?”那种冲动,她深有体会。
奥罗拉说完,厅里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艾达大人,医师来了。”
“快让医师进来。”
女侍的声音惊扰了厅里的沉默,艾达立刻回神。
医师进门,先给这厅里站着的一大堆行了礼,然后就赶忙去查看黎雅的情况。这位伊修塔尔大人在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现在没人不知道,那可是他们国王陛下心尖儿上放着的人,有关伊修塔尔大人的事情,那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看到黎雅腿上被血染红的布料,医师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黎雅。
“伊修塔尔大人,我要把这块布料拆下来了,请您稍微忍耐一下。”
“拆吧。”黎雅笑得一派轻松。
“那么……我要开始了。”医师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伸手去解黎雅腿上的布条。
“哦。”黎雅应一声,就歪倒在卡尔的胸前,无所谓地应着。
当医师动手拆布条的时候,黎雅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因为疼痛而绷紧了,唯有脸上的表情,是一成不变的轻松惬意。
医师一边观察着黎雅的表情,一边拆着布条,碍于某种强大的冷空气而无法注意所有的细节,所以他只能从黎雅的表情上来判断她的感受,看到黎雅的脸上始终都是笑意,医师就以为她是不疼的,即使疼,也是在忍受范围之内的,所以渐渐地就放心了,大胆地开始为黎雅上药包扎。
但是医师没有看到,黎雅藏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都是汗,只有抱着她的卡尔能完全感受到她的僵硬和颤抖。
卡尔心疼得要死,将脑门抵在黎雅的脑袋上,紧握着黎雅攥着衣角的手。
“没事的。”黎雅偏头,跟卡尔脑门顶脑门,扯了扯嘴角,就是笑容有些僵硬而已。
“嗯。”卡尔倒是不担心黎雅腿上的上,他只是心疼正在承受痛苦的黎雅。他还从来没见黎雅疼到浑身僵硬发抖的程度。
“陛下不需要担心,伊修塔尔大人只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受过伤,忍耐力下降了而已,这伤口其实没有多疼。”凯开口。
明明连生孩子的疼痛都忍了过来,现在在陛下面前撒什么娇啊?说起来,黎雅生孩子那天,他还真以为黎雅会被疼死呢,那凄厉的惨叫声,他从来没想过那样的喊叫声会是出自黎雅之口,但他偏偏听到了,也正因为了解黎雅,凯才更加深刻地理解那种疼痛。幸好没被卡尔听见,不然肯定要崩溃。
卡尔抿嘴。在埃及的三年都没受过伤?怎么一回到哈图萨就大伤小伤不断?说起来,黎雅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三天两头就受伤,旧伤好了就添新伤,似乎都没个空闲的时间。黎雅这是跟王宫犯冲吗?还是……跟他犯冲?
“陛下无须多想,她要是能自己多小心点、谨慎点,这赫梯上下还有人能伤到她吗?”一看卡尔那表情,拉瑞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对白痴夫妻,就不能让人省心点吗?就因为太在意彼此,所以天天想东想西的,真是让人受不了。或许,在意的少了,就不会这样了吧。拉瑞娜暗叹一口气。虽然觉得烦,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羡慕,随时都将对方放在第一位的感情,不是谁都能寻找到并且拥有的,尤其两个人还是相互的。
“对对对,我要是自己小心点的话,绝对没问题的。”黎雅笑嘻嘻地看着黎雅。
“不许用离家出走威胁我。”卡尔祖母绿的双眸紧盯着黎雅,一张嘴又是这个。
黎雅翻了个白眼。他能稍微关心一下她的伤势吗?这伤其实很严重的,都看见骨头了,难道不值得关心吗?
“不行。”黎雅果断拒绝卡尔的这个要求。
“为什么?”卡尔皱眉,一脸的不满。“离家出走”这个太具有杀伤力了,他不喜欢!
“只有这个能牵制住你不是吗?我总要有个什么牵制你吧?不然整个赫梯没人能制得住你,马卡斯他们得多头疼啊。”
一旦做出了承诺,她就要信守诺言。她知道这个借口会伤到卡尔,但是没办法,就如同她很重视卡尔,卡尔也将她放在生命的第一位,凡是以她为主,这样的卡尔是真的很容易暴走,她必须有什么能镇压住卡尔的。
“可是我……”
“如果不想听到这句话,就做你该做的,你是我的丈夫,你有义务保护我、陪伴我一生一世,同时你也是赫梯的国王,你对这赫梯的千万百姓有富国强民的责任,我并不认为这二者是不能兼得的,因为我是你选中的王后,是赫梯的伊修塔尔。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以后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被别人伤到这种事情,不会再出现了,我向神起誓承诺。”
“恩。”卡尔点点头。他知道,他也相信,黎雅只要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伊修塔尔大人,伤口处理好了。”没什么存在感的医师瞅着时机插嘴道。
“多谢。”黎雅看了看小腿上绑着的绷带,冲医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