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弦奉命前去问候陆家队伍,然还不等他走近,便引来众人侧目。那眼神,直将他当成了凶神恶煞的歹人,拘谨戒备,边敌视防着边还纷纷后退。
其实,这也怪不得陆家的奴仆家丁,经过了刚刚的劫匪夺人,他们本就心有余悸,突然看到个一本正经、手持利剑的陌生男子接近,能不联想到趁火打劫吗?
周边的人都缩到后面,池晚妆自然注意到了蹊跷,转身对上剑弦略有无奈的眸子。她的美目眯起,视线反射般的落向石桥对面的马车上,脸上讶色飞闪。
怎么又回来了?何时回来的?在这儿多久了?
她记得前世的场景,劫匪们对自己下手时,他们这队人凑巧想要过桥。当时情况,陆家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陆秀更别提会替她出头,除了自己还奋死抵抗,利用池家大小姐的身份分析利害想激着陆家出手救她,最后才引来路人注意。
池晚妆还记得,当时马车内的人不曾下车,只传出个懒洋洋的声音,“糊涂东西,还不快将堵路的闲杂人等给清了!”
马车周边的护卫出手,没两下就收拾了那帮劫匪,却不曾接受她的道谢,更没有留下姓名。
那一刹那,池晚妆将车内的贵人当成了救命恩人,且心怀感恩了许久。
直到后来嫁进东宫,行走在皇室,认出剑弦乃五皇子近侍,方知晓那日救她于水火的人是谁。
却不想,最后……
池晚妆闭了闭眼,望着越走越近的剑弦,压下那份不该涌现的情绪,面色于清浅中夹了几分冷漠。
顶着周围的目光压力,剑弦停在离池晚妆几步外,声音有礼而和善,“我家主人潜在下过来询问,不知贵府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家小姐被……”
巧儿急切的出声想要求救,却被池晚妆一个喝声给打断。
她倏地转过身,目光警告,语气冷然:“巧儿,你认识这人?知晓他们主子是谁吗?”
将家丑外扬宣扬给不知根底的人知晓,就这样把自家主子命运交托出去,巧儿一个卑微的侍女,如何有资格做主?
闻者忙噤了声。
剑弦别有深意的打量了眼池晚妆,他刚坐在车前,自然听到了车厢里的对话,心知自己过来问候是假,五殿下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个装扮庸俗的女孩。
豆蔻般的年纪,身量尚小,浓厚的胭脂遮住了她原本的真容,然即便如此,亦能察到她的三分秀气,想来容貌是不差的,且那双泛着灵气的眸子幽深如潭,似蕴着无穷迷雾,让人看不真切却又想一探究竟。
只是不知,为何会化这样的妆容。
而相较旁边那些畏缩胆怯的人,她显得无比从容,那淡淡瞥向自己的眼神,竟让人觉得慎得慌,好似他便不该过来。
这女孩,浑身都带着刺,剑弦感受得到她对自己出现的排斥。
好吧,人家本就是算计着被劫去的那位女子,自己过来问是否需要搭救,可就是给人添堵吗?
剑弦很有自知之明的模了模鼻子,大致也意识到随便凑过来献殷勤的举动招人生疑反感,心中暗自将北言喻埋怨了许久。每回都是他爱凑热闹硬拽着自家殿下,但出面做惹人嫌弃事的总是自己。
毕竟,若车中的两位真有心救人,这等英雄救美的事北言喻早就积极给占了,哪还容自己来贴对方冷脸。
“你家主人的马,真好。”收回远眺的视线,池晚妆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剑弦当下便有些云里雾里,非常不解的望着她,正想缓解下尴尬气氛解释下那可是千里名驹时,却听对面的人儿又接道:“不过,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者,这地山明水秀,白日里是见不到耗子的。”
话中隐约是带了几分责怪的,前半句剑弦听懂了,是暗指他们去而复返,怀疑自己等人心藏歹意吗?
开什么玩笑!主子可是堂堂大庆国的五皇子,身份尊贵,怎会对他们这等市井平民有所图谋?
但他又不明白对方后半句话中的意思,怎么就突然跟山明水秀、耗子等扯上了关系?
“表小姐,奴婢看着他们不似坏人,不如信上一回,求他们救救二小姐?”平素在陆府颇有体面的婆子提出建议,二小姐被几个匪人抓去,就怕闹出那样的事,否则可不就等同是毁了小姐么?
而她不知道的是,池晚妆正想着毁了陆秀,且还要她被毁得有价值。
所以,是绝不会允许旁人去搭救陆秀的!
哪怕,对象是前世救过自己的人。
当即,她没好气的回道:“平素在老太太和几位太太跟前见妈妈您也是老实和气的,但怎知转身却能做出虐打丫鬟、逼死儿媳妇之类的行径?丁妈妈,没有哪个坏人的脸上会贴着坏字提醒你切莫接近的!”
丁妈妈听得脸色一会白一会青的,先前她因嫌弃儿媳妇生不出孙子故终日打骂,最后闹出一条人命,惹得她儿子再不肯认她这个娘不说,还被她当家的训诫打骂。此事在府中人尽皆知,平日没人敢提,现儿池晚妆一上来就掐她死穴,满腔的话化为浓浓的怨恨,却又硬生生的被压下,最后一个人站到角落。
被含沙射影的剑弦不由嘴角一抽,他好歹也是宫中的二等带刀侍卫,正直善良不说,又哪里像是个脸上带个“坏”字的人了?
“既然贵府没什么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实在受不了因为池晚妆一句话后众人纷纷投来的那种审视怀疑目光,剑弦沉着脸色,郁闷的回去复命。
然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对人言道:“那辆马车本早就离去,现又突然归来,莫不是早就料到了这处有危险?你们若真将二表姐的安危寄在他们身上,可不等同是送羊入虎口?”
“表小姐说的是,奴婢也注意到了那个驾车的,方才队伍休整时就总往咱们这偷看,肯定没安好心。”
“可不是,记得方才他们还许多人呢,怎的现在就只剩下辆车子了?”
“啊,刚刚那些劫匪,是不是他们乔装的?”
“还好表小姐睿智,不然或许连我们都逃不了。”
……
听到那些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剑弦简直想大喊冤枉,自己为什么会偷看?还不是因为车厢内的两位在议论,好奇心谁都有的,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嘛。不过只是瞬间,他就从“坏人嫌疑对象”变成“真小人”了!
他闷闷的回到车架前,正凑巧听到里面响起爽朗的笑声,“哈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姑娘的嘴巴还真是毒!”
剑弦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方才被人编排打趣了还不自知,气得更是牙狠狠的。但职责所在,即便明白刚刚那边发生的事主子定然全部洞悉,终究还是得再回禀一趟。
须臾,从车厢内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心肠够狠,欲害人最忌心慈手软,否则一事无成。好在,她是个心志坚定的人!”
“殿下好似有些欣赏她。”
“本宫向来欣赏杀伐果决之人,她是个有趣的。”
赫连鞒起身,修长如玉的手指亲自掀起车帷,望向对面人群中的那抹娇影,明明看不太真切,他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半晌,他对外唤道:“剑弦。”
“属下在!”
“去把前不久得的晶狐送于她。”
他这话落下,便是不羁随性如北言喻亦生了惊诧。要知晓,晶狐可是狐中珍品,通体如雪、珍贵罕见不说,还极通人性,且一生只认一主,殿下得了没几日,都不曾驯服,却是要将它送给一个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