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凤收到纪妙出事的消息后顿时慌措不已,在琼琪阁里来回踱步,她前日刚收到亲娘有孕的消息,让自己借由探视外祖母为由回纪公府。瞙苤璨晓可昨儿回去,先是出现了带有麝香的香囊,紧接着晚上就遭了毒手?
那个尚未来到世间的手足,就这样没了……
不过,她最关心的自然也不是那个胎儿,而是亲娘能否归府。
要知晓,因自己是婚前女的缘故,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自己,过去有爹娘疼宠,池晚凤并不如何在意。但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池晚妆这个大小姐一步步的名副其实,连带着爹对她都好言好语了起来,如何能不紧张?
下人的敬重和奉承,池家小姐的尊荣,本都该只属于自己一人所有!
她揉搓着帕子,在门口不停的来回走动,想知晓母亲的下一步计划却又苦于不便再去纪家,心中可谓是焦急如焚。
而就在这时,有婢子通传,“四小姐,秀姨娘来了。”
池晚凤忙敛去容上神色,想起那日在府中和陆秀相遇时对方的所言所语,让人请她进来亦端正了坐姿,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娴静。
“这大好的天,四小姐怎么总躲在屋里,也不去院子里走走?”
陆秀盛装踏入,走到池晚凤身边径自坐下,她身后的巧儿则替她斟茶。
池晚凤瞅着对方这副如若无人的嚣张作风,双眉微微蹙紧,但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让春荷带着屋里的丫头退出屋子,亦交代了廊外无需留人。
陆秀小抿了两口,望着池晚凤再道:“我上回说的事,四小姐考虑的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帮你?”
池晚凤双眸警惕。
陆秀的唇角则展出抹笑容,别有深意的言道:“清早老爷从我屋里离开时,透露了个事情,道咱们府里要将大小姐许给北定侯府世子爷了。”
“当真?”
池晚凤惊诧,从位上直站起了身。她知晓前些日子北夫人过府定是和池晚妆的亲事有关,但事后并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来,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这事成不了。
如今听到陆秀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难免觉得匪夷,“这事爹怎么从没和我提过?”
“嗤”,陆秀撩动着金丝绣芙蓉花边的袖子,斜着眼神笑容满面,“四小姐难道还不明白?这女儿终究只是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老爷难道还能什么事都得跟你交代不成?”
她慢悠悠的起身,浑身慵懒惬意,扭着身子走到池晚凤的面前与之对视,笑得娇媚风情不止,絮絮的添道:“你知道过去为何老爷什么心思、想法你都能知晓吗?那是因为你娘还是老爷的发妻,他对你必然也就疼爱的多,知道有些事告诉了你,因有你娘提醒教管着不会失了分寸,自然就不会提防。可现在不同,你就是个深闺里的小姐,他怎么会放心将什么事都告诉你?”
陆秀这话已是很不客气,池晚凤面色变了变,阴郁的讥讽反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陆秀,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是什么出身,当初要不是有我娘,你今儿能在府中这般狂妄嚣张?我爹对你不过就是图个新鲜,你不要恃宠而骄,单凭一个妾侍,就敢对我出言不逊?!”
“不敢。”
陆秀嘴中说着不敢,脸上却依旧娇笑百媚,亦看不出丝毫忌惮池晚凤的意思。
她淡淡的斜了眼对方,再言道:“我知道四小姐看不起我,觉得在老爷心里我分量重不过你。但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你虽是老爷的女儿,但前有你娘犯下弥天大祸,后有五少爷触怒了老爷,他没殃及怪罪你已是难得。
老爷虽说现在对你还如珠如宝的疼着,但往后呢?你娘不在府里,日夜陪在老爷身边的人可是我。我虽说不过就一侍妾,比不得你嫡四小姐来的尊贵,但你可要明白,能让老爷快乐解乏的人是我,而你不过就只会给他多增忧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晚凤实在没有想到,这不过短短时日,以前那个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连说话都不敢直视的陆秀,竟然可以放肆到这种地步。
而偏生,她还发作不得!
就在池晚凤以为她还要出言教训数落时,陆秀突然放缓了语调,近前两步柔声道:“四小姐,你别误会,我说这些并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夫人现在离开了相府,我心里也不好受,怎么说当初也是夫人让我进的府,还给我造了个陈家女儿的身份,我陆秀断不是个恩将仇报之人。”
听她突然温言,池晚凤面色未松,只在心中鄙夷,当初若不是说要让她进宫中做皇子的女人,哪会对自己等言听计从?
“四小姐,要知道这相府里也不单只有你一个小姐。而就算论嫡庶尊卑,你前头还有大小姐呢,怎么说她才是老爷的长女……”
然她这话没有说完,就被池晚凤给不屑打断了,“她池晚妆算什么东西?我爹心里才没有她那个女儿呢!”
陆秀便啧了声,挥了挥帕子纠正道:“四小姐你这话就错了,您想想老爷以前为何不将大小姐放在心里,而将您捧在手心里疼?”
闻者沉思,倒是真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陆秀即直言点破道:“还不是因为夫人?夫人和老爷是夫妻,这夜夜同床而眠,替您说话的枕边风可没少吹。夫人提你的次数多了,老爷自然就记在了心上。这亦是大小姐过去输给您的原因,可怜她虽是个嫡女,但没有亲娘在老爷身边帮着说话,哪还能记起有她这个女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池晚凤亦不是个笨的,对方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随即就冷笑了笑,“陆秀,就算你说这些,难道以你的能耐就真的能当相府的主母?我们池家的正夫人之位,你还真没那资格。”
陆秀袖中的手紧了紧,心存埋怨不满,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有道是在这京中的时日久了,见过的世面增多,人亦跟着成熟了不少,毕竟,她终日陪在池相身边,若连隐忍委屈都做不到,怕是早就失了男人的欢心。
“四小姐说的是,上回是我不自量力,不该妄想这丞相夫人的地位。”
听到她服软,池晚凤的心情才稍缓,冷哼了声轻蔑道:“你知道就好,想让我帮你做正夫人,这事绝无可能!”
她可还等着亲娘回来,所以哪里容得下别人觊觎?
“不过,这闵瑞楼总空着,难道四小姐就不担心老爷迎娶新人?”
池晚妆闻之紧张,追问道:“怎么?我爹想要娶新夫人?”顿了顿,突然语气凌厉的喝道:“陆秀,你最好安生过日子,别想着耍花招,我不会受你利用的!”
“这只是早晚的事,四小姐这般激动做什么,难道您还盼着夫人能回来?”
陆秀好心的向对方递过茶水,口中劝道:“不说老爷肯不肯,就是老夫人也不可能同意。我虽进府的时间不长,但总能看出老夫人不喜欢夫人的,何况、还有个大小姐呢。”
如果陆秀昨儿来说这番话,池晚凤许是不会有太多感觉。
但她刚刚收到纪妙滑胎的消息,这连唯一有可能让老夫人松口的筹码都没了,还真觉得归来的希望渺茫。
陆秀见她面色松动,趁机再道:“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老爷现在喜欢我,这是府中谁都知晓的事。四小姐,你我不过就当做场交易,我在老爷跟前替你说话让他不至于忘了你,你想法子让我搬进闵瑞楼去。你知道的,大小姐后日就要认骁勇大将军做义父了,到时候不说楚家、县主府要大摆筵席,就是咱们相府都会热闹无比,这风头可都给大小姐占尽了!
四小姐,你们虽都为嫡女,但她的生母可是老爷的原配,而你娘却是被逐出相府的弃妇。她有显赫的未婚夫家,还有楚将军做靠山,就算没有相府千金的身份,这京中怕也没人敢轻视她,但你不同,你可就只有池家,若是连老爷的疼爱都失去,往后要怎么办?你年纪也不小,这几年最是关键的,若老爷对你没了关心,你的终生大事都得受影响呢。”
池晚凤从小就最关心自己的前途,陆秀特地提起这点,可算是掐住了她的软处。
尤其还特地拿她将池晚妆比较,结果还是处于下风,这是大大挑战了她的自尊心,如何还能再淡定?
“你不要再说了!”她猛然止住,气息则渐显急促,走至床边抚着窗柩思考。
陆秀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她以前确实没奢望能做相府的主母,但上回在书房外被池晚妆那般警告,让她觉得如处悬崖边摇摇欲坠。这相府里知道自己过去的人不少,这不就意味着自己都得看着他们的脸色?
纪妙已经不在府里,池明杰她自有法子让他闭嘴,眼下就是这个池晚凤,陆秀要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就算有人握着她的把柄都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直言坦白的地步,到那时,把柄就会失去威胁的效力。
何况,这阵子被池相宠得对权力的渴望越发的深,陆秀根本就不想面对着府中突然出现位主母然后把自己踩在脚下。
“四小姐,您还犹豫什么呢?我和你可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你不喜欢池晚妆,我也讨厌她,我们就更该互相扶持,你现在还是老爷最疼爱的闺女,而我可是他枕边人,你也真不能低看了我的影响力。很多事,你不知道的,老爷都可能对我说。”
陆秀还是引诱。
池晚凤果然神色一动,侧首问道:“那爹最近有没有透露给你些什么消息?”
自从纪妙不在家中后,她就觉得孤身无力,而池明杰近来还静养着,得罪了父亲得罪了学堂先生,她都不敢轻易过去探视。
“老爷最近有些忧心,二皇子总向他打听大小姐和北世子的亲事,好像不太满意。”
“什么?二皇子关心大姐的亲事?”池晚凤脸色一急。
陆秀颔首,“是啊,还有先前太子想向您求亲的事呢,老爷觉得不好推拒,担心得罪太子,说不准就会应下。”
这两件事对池晚凤可谓是刺激不小,开始还在震惊本心目中的未来夫君对池晚妆青睐的事,但转瞬就听到陆秀说池相有可能把自己嫁给皇位毫无希望的赫连浠,只觉得腿下一软,往后就要倒下。
陆秀便忙扶住了她,“四小姐,你没事吧?”
池晚凤半晌没答话。
屋中陷入沉静,亦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我会跟爹提提,让你住进闵瑞楼的事。”说着侧视提声道:“不过你既然先前说了那些事,就最好有我娘的本事,能让我爹心甘情愿将心中的事告知你。还有,你得真心替我着想,为我说话!”
陆秀面色一喜,她跟着花楼嬷嬷学了很多驾驭男人的手段,知道有些要求自己提起会引起丈夫不满,如今池晚凤能开口,便是最好不过。
她连连点头,“四小姐放心,我也需要你的帮助,自然不会过河拆桥。”
“不会就好。”
池晚凤点头,添道:“还有,别以为住进了闵瑞楼就是我们相府的女主人,你不过是暂时的。但你若有本事,就尽量讨得我爹的宠爱,别让他动娶新人的念头,我亦不想有个后母。”
她可是记得,昨日亲娘信心十足的话语,她定然还要再回来。陆秀,你就当替人守阵子丞相夫人的身边罢。
“放心,四小姐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陆秀眉开眼笑,想着到时候再如何还能是对方说了算?
不过面上自然是怎么顺对方的意思怎么应,她拉起对方的手笑着讨好道:“你也不用对我不放心,我还担心自己的过去被人揭发呢。四小姐的想法我大抵也明白,不过老爷身边总是要有人的,用我总是比旁人安全不是?”
池晚凤虽然认可她的话,却并没有回应。
两人,各怀鬼胎。
而当陆秀要离开琼琪院时,池晚凤突然出声问道:“对了,你可知五弟最近怎样?他受了伤在院子里,我娘劝我免得激怒了爹爹,让我这阵子先别替他求情,可我这心里实在担心,也很好奇。你若是方便,就过去看看他,顺带着代我问问,那日在祠堂为何要用池晚妆的药,还对她那番好脸色?”
这是池晚凤压在心底的疑惑,池明杰素来和自己姐弟同心,对池晚妆厌恶至极,如何就会卖她脸面?
但陆秀本欲抬起的脚几乎就停在了空中,足下似乎有千斤重,去找池明杰?
她不得不想到那日在陆江书房里荒唐激烈的下午。
“怎么了?你不是想在府里掌权吗?我爹最喜欢贤惠的女人,你若是也能将府事处好,还关爱府里的小姐少爷,他定然会对你再生几分喜欢。”
池晚凤以为对方是担心受连累,嘲讽着继续道:“陆秀,你别以为我爹打了明杰就是不喜欢他,要知道我弟弟可是我爹往后的继承人呢,就算面上再怎么严格,但心里是疼着的。”
背对着身后人,陆秀生硬的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着,就跨出了屋子。
而这个时候,陆江正在绛绫阁的厅堂里做客,美其名曰学堂休假他回来探望池明杰,亦惦记这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过来坐坐。
望着神色尴尬忐忑的陆江,她缓缓搁下茶盏,侧首吩咐道:“明艺,去屋里取两百两银票。还有,将我妆镜台第一个抽屉里的蓝色瓷瓶一块儿拿来。”
“是,小姐。”
原两眼期盼的陆江当即站起身子,激动道:“多谢表姐。”
“别急着谢,我的银子可不是白拿的。”
池晚妆话落,好奇又道:“怎么,陆三少爷也有缺银子使的时候?你祖母那么疼你,让你进京来念书,会短了你这个?”
陆江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祖母是有每月让人送银子过来,但我没想到京城里花销这么大,这不手头就有些紧了么?不过表姐你放心,等下月我拿了银子,立马就来还你。”
“不必了,我既然拿了出来,就没想着再收回去。”
池晚妆摇头,却也明白的提醒道:“但我这不是银庄,许你来一回,可没有下次。”
“表、表姐,你别这样。要知道,这整个京城里,我就和你最熟了。”
陆江不断讨好奉承,“再怎么说,你我一起长大,我过去虽行为冒犯了您,但也不敢真放肆。我在这孤立无援的,若有个难处就只能来求求姐姐您了。”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陆江,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
虽说上回跟他分析了下陆三太太的死因,他也一度想为母报仇来着,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出息人,转个身就被这京中的荣华迷乱了眼睛。池晚妆亦不盼他真能有什么作为,言简意赅道:“我若没念着你我表姐弟的情分,这京中早就没你立足之地了!陆江,我没想盼你多做些什么,但就一桩任务,你只管带着池明杰好好吃喝玩乐,其他的不用管。”
这方是他陆江存于京中的价值。
吃喝玩乐,是他的长项。对于池明杰,陆江亦有埋怨,但要让他沾惹纨绔恶习,他努力过,只是这不没多少时日就被学堂先生给发现了,好在对方没将自己给供出来,否则他可就真的得罪了大舅舅。
不过,她不会对池晚妆说办不到,面上是答得好好的,就是在末尾添道:“表姐,可是这在外吃喝也得要银子啊,您说我将表弟带去烟花之地,不都得要银两吗?”
“找你堂姐去。”
这时,明艺已经带了银票和瓷瓶回来,池晚妆起身接过走到陆江身前,递过去吩咐道:“你说你手里握着陆秀那么大的把柄不好好利用做什么?我告诉你,她最近得宠的很,屋里好东西钱财多得是,何况陆家还有个二太太。”
“对啊,还是表姐聪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江将银票收于怀中,看着蓝瓶不解道:“只是这个,做什么的?”
说着就要拔开塞子。
“跟上次给你的东西一样,是好东西。”
上回,就是为池明杰和陆秀制造机会在书房里点的魅香。
陆江了然,接着睁大眼睛再问道:“这次是……”
池晚妆含蓄而笑,“你希望他真的被教育好?”
陆江顿了顿颔首,表示明白。
出了绛绫阁,侯在外面的小厮就告诉他陆秀正往池明杰的院子走去。
显然是池晚妆早就吩咐了的。
他模了模怀中的瓶子,心想着就算不是报复池明杰和陆秀,但要他们两再次沉沦荒唐,便是他手里实实在在的把柄,往后更可以无尽的取陆秀的钱财。
他越想越欣喜,提步就赶了过去。
而陆秀在分析了利弊后终于决定去找池明杰表现一番关怀“子女”以表贤惠的路上突然遇到陆江显得格外纳闷,但对方却什么话都没说,直接重重撞了下自己就离开。
她顿时匪夷,却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是如常进了池明杰的院子。
但没多久,她便明白了陆江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