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达犹豫片刻,轻声道:“我父亲现在落得这个下场,我知道他是咎由自取,却还是很难过。你多半不会处死他,而他会陷入更加疯狂的幻想,还会设法作梗,奢望心愿得偿。我如果嫁给撒莫,既能让他死心,又能圆自己一个梦,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烨斯汀沉默。他不认为这是布伦达的实话,最起码不完全是,他更不认为撒莫能够接受她成为妻子。
布伦达看得出烨斯汀的怀疑,又苦笑道:“我父亲每天都在骂我没出息,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我来你这里,讨好你甚至勾引你。他伤重,我只有听他没完没了地谩骂。我其实是没办法再过这种日子了,也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就想能不能去求撒莫收留我。就算撒莫不答应,我在古罗科住一段日子,我父亲也就死心了,不会再给你和薇安增添困扰。”
这一席话,烨斯汀还是没有回应。
薇安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巴克给撒莫带来很大的困扰,还说巴克状态很差,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要阻拦你或是打探什么,只是担心撒莫。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明白。”布伦达对薇安笑了笑,解释道,“我父亲为了让我死心,威胁我,说如果我还想嫁给撒莫,他会指认撒莫是他的同伙。而且,我父亲那些手段,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就没少给撒莫去信,不外乎是威胁,再就是催着撒莫快些娶妻,不要再吊在那里让人不安心。”
薇安无语望天。布伦达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父亲。
烨斯汀现在一听到与巴克相关的事就心烦,蹙眉道:“你执意要去古罗科的话,我不阻拦。但是现在不宜出行,你应该清楚。慎重考虑之后,告诉泰德。”
布伦达感激地一笑,“谢谢。”
“布伦达,”烨斯汀凝住她,“不论你今日所说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不要让我失望。”
“在今日,我说的都是真的,也不可能想让你失望。我只是很抱歉,现在替我父亲跟你说说抱歉。”布伦达凄楚笑过,转身离开。
事情很快有了下文。第二天一早,泰德来告诉烨斯汀,布伦达已经启程前往古罗科。
薇安除了同情、担心,什么都不能做。
当亲情与恋情相冲突的时候,人是该为着亲情尽孝道,还是坚持自我追寻真爱?
布伦达命途太苦,哪一条路都不能选,只能考虑大局,把伤害减至最低。
而在亲情、恋情中间挣扎着痛苦着的,除了布伦达,还有米维。
薇安能想象到,米维这一年,过得不会比任何人轻松。
没有再拖延时日,她去了米维现在的住处。
而在策马出门之前,泰德告诉她,瓦尔克的姐姐纳奚已经到了郦城。这其实要感谢雨季的来临,使得护送纳奚的人拼命加快行程,避免被暴雨困在路上。
薇安斟酌道:“需要我去看纳奚么?”
“不用,不用,”泰德连连摇头,“纳奚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她性格其实有点古怪,以前就不大和人来往。我是听送她的人说的,只要把她生活所需安顿好就行了。”
“那也尽量找人多去跟她说说话。”
“放心,我会的,钱那方面你也不用记挂,已经给她送去了。”
薇安点头,这才出门去找米维。
烨斯汀没有优待也没有虐待慕西里一家人,给他们的住处是随处可见的民居。
院落内外,有人把守。
薇安进到院中,命人去请米维出来相见。
片刻后,米维走出来,眼中闪着喜悦,轻声唤道:“薇安?!”语声未落,已快步奔过来。
薇安不自主地展臂,轻轻拥抱米维,随即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
米维本来有些婴儿肥,小脸儿、小手胖乎乎的,现在却清瘦下来,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特别明亮,身形窈窕,不似寻常大漠女孩那般粗壮。
她穿着颜色素净的衣服,神色透着镇定坚强。
米维已经从一个通透聪慧的小女孩出落成了美丽的少女。
薇安忍不住捧住了米维的脸,笑盈盈道:“你现在真是太漂亮了。”
米维却打趣道:“你居然会说话恭维话了,以前我可是怎么都想不到。”随即低头打量自己,“唉……我现在这样,也只有你觉得好看。”
薇安笑着,又携了好友的手,“出去说话吧?”顾忌着慕西里,又怕摩黛不想见到自己,只好出去躲清静。
“可以么?”米维瞥过看守的人。
薇安和守卫交代一声,与米维信步走到街上。
不可避免的要谈起慕西里和摩黛。
米维叹息道:“慕西里现在整天躺着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通了没有。也许他是觉得没办法面对族人,毕竟他进城要见你再到被你扣留,别有用心的人会以为他是自投罗网,甚至会怀疑他是故意要弄得局面无法收拾,使得沙哈威在那一次输得很难看。”
薇安苦笑,“我那次也是被气糊涂了,完全没有章法可言,是故意让他得到点教训。”
米维顺口问道:“后悔了?”
薇安侧头想一想,“没有,做了什么就不会后悔。”
“这才是你啊。”米维笑了笑,“反正那次的事,说起来也是没有赢家可言。我只是奇怪,图阿雷格那几个女孩子,怎么会大晚上的赶路?要不是她们的缘故,那次的事兴许根本就不会发生。慕西里打仗还是慎重的,做不到心里有底,绝对不可能跟烨斯汀硬碰硬。”
“我也觉得奇怪。”薇安想起来就心烦不已,“算了,都过去了,那几个女孩也死了。死了的人,就别再追究过错了。”
米维点头,转而提起摩黛,“她近来好一点儿了,每天服药,睡的时间比较多了。原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睡,人瘦得厉害,难免精神恍惚。”说起这些,她眼圈儿红了,“都怪我和慕西里,把她害成了这样。”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会按照她的意思嫁给同族的男孩子吧?”
米维沮丧地点头,“我可以一生不嫁,但是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这就没办法了,母女两个都有着倔强固执的一面,发生分歧时,谁也不能说服谁。
米维刻意岔开话题,“那次我去见烨斯汀,看到了贝娜。贝娜是要跟你们住在一起?”
“不是,只是暂时的。”薇安笑道,“现在她对很多事不放心,要等安排好之后才去打理自己的日子。”
之后,米维又打听了烨斯汀的伤势,得知已痊愈才放下心来。毕竟是为摩黛受了伤,心里很是不安。
米维说了一阵子的话,便率先原路返回,“你和烨斯汀的事,我被人看着不出门,都整日听人低声议论。现在这关头,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我,但是别停留时间太长,省得又被人拿来做把柄。”
米维是真的长大了,考虑事情很周全。薇安笑着附和,送米维进院门的时候道:“我今天就不去探望摩黛了,又不能逗她开心,她看到我兴许还会更烦。别生我的气啊。”
“明白。”
薇安笑着摆摆手,要走时,视野中出现的人影让她脚步一滞。
是慕西里。
慕西里刚从室内出来。长久停留在光线阴暗的室内,出来时阳光便很是刺目,以至于让他怀疑看到的人是自己的幻觉。
他眯了眸子,凝住薇安,直到她在眼中变得真切起来。
上次在城楼,那么多事情,让他无暇细细打量她。此时,终于能好好看看她,看看她变了多少。
她站在那里,身姿修长,纯白上衣,深蓝色长裤,黑色马靴。
她的头发长了许多,垂在胸前,柔顺如水。
她唇边绽放出的如花笑颜一点一点收敛,直至神色转为平静。
这个时候的她,眼中没有锋芒,流转着沉静温和。
凝视片刻,慕西里任由自己漾出落寞的颓然的笑容。
她迫使他留在这里,结束纷争岁月,每日无所事事。
现在你如愿了,对这结果满意么?他不自觉地用眼神询问她。
薇安却是抿一抿唇,转头对米维道:“我过几天再来。”之后,毫无犹豫地离开。
自心底,薇安觉得慕西里现在的状态更让他放心,仿佛只是个过得不如意的寻常男子,带着点颓废,带着点忧伤,却是平静的。
战火在他心头已经熄灭,他不能再为之狂热,不能再为之偏激冲动。
本来就不是适合出现在战场上的人,如今,他终于回到了原点。
不管他心里是不是怨恨,她都乐得见到他现在的生活情形:守着母亲、妹妹,过着平静无聊的岁月。
这是她要的结果,哪怕他最初不情愿需要强加给他,亦是值得。
他优柔寡断,他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她就帮他一把。
回到家中,薇安看到贝娜站在院中,看着在树下蹦蹦跳跳的野兔,一脸困惑。
贝娜这两天有点儿烦。
庄园里放养着不少野兔,一共十三只,每一个都是肥肥的。这是鲁埃出于好意的建议,可以用来繁殖,也可以偶尔捉一只做成下酒菜。
但是这两天,野兔少了三只。园子里没有能捕食野兔的兽类,女仆、厨子也没胆量随意捉了做菜,泰德和他那帮兄弟就更不用怀疑,他们不可能在烨斯汀眼皮子地下淘气惹事。
这样推断起来,野兔只能是被人偷走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贝娜想不通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偷到了烨斯汀和薇安头上。
“第一天少了两只,我就让泰德他们留心。泰德刚才告诉我,今天一大早,有个人翻墙到了后面,又偷走了一只野兔。他们追了一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把人追上。你说会是谁呢?”
面对贝娜的疑问,薇安哪里答得出,索性给出了一个一了百了的法子:“泰德他们要是能做到的话,就每天晚上把野兔全部关进笼子里,笼子上锁。这样有人惦记也没事,看着到手太麻烦,他就不会再偷了。”
“……”贝娜啼笑皆非。
偷东西的人怎么会怕麻烦?亏她说得出。可是也明白,她心思现在全部放到了烨斯汀身上,每天都去厨房转几次,让厨子变着花样做些合口的饭菜,偶尔甚至会亲自下厨。
而余下的时间,薇安都用来看书、试着写日记或信件了。她学图阿雷格文字时日已有一年,就算是断断续续,也全部学会了,如今是想做到熟悉语法,能够提笔成文。
偶尔有空闲,她又忙着添置躺椅、弄单杠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时把鲁埃叫进庄园,细细道出图样的规格大小。
贝娜知道薇安忙,懒得为这些小事耗神,也就应下。
可是转过天来,泰德一脸懊恼地说兔子又少了一只,这样下去,估计过些日子就被偷干净了。
贝娜和他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薇安听到了,这才重视起来,过去问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泰德道:“我让人看着了,可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人难免犯困,不像平时警觉,那个人手脚又太快,兔子就这么被偷走了。”
薇安挑了挑眉,“大概都是天要亮的时候丢的么?”
“嗯,反正这两天都是这个时间。”泰德又是惭愧又是害怕,“你说这件事要是被首领知道的话,估计会骂死我们。他身边哪儿出过这种事?可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不是追不上就是发现时已经晚了。”
“真是反天了。”薇安有点生气了,“等着,我明天早起,帮你们抓住那个贼。”随即又安抚的笑,“你们也别怕,几只兔子而已,我就是不服气,不会让烨斯汀知道的。”
泰德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薇安很早就醒了,睁开眼,室内黑漆漆一片。
睡得沉,没办法估算时间,又怕再入睡不能及时醒来,便睁着眼睛等待。
外间的后窗流入曙光,室内稍稍明亮一点的时候,薇安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起身穿衣,之后要溜到床尾下地,这样能不吵醒烨斯汀。
可是烨斯汀却展臂把她身形勾回去,语声带着初醒的慵懒,“这么早,不睡了?”
“我有点事,”薇安索性从他身上跨过去,“你再睡会儿。”
“去干嘛?”烨斯汀扣着她不撒手。
“回来告诉你。”薇安吻吻他唇角,“小事而已,听话,接着睡。”
烨斯汀也没追究,翻身继续睡。
薇安走到外间,穿上长靴,去西面房间洗漱,又戴上弓箭,无声无息地出门。
烨斯汀闲时喜静,性情又是偶尔暴躁,不高兴的时候恨不得一众女仆、手下变成哑巴,所以,那些野兔都被放在了后方东面围墙下,看管的人能够轻声闲聊消磨时间。
细想其实是有点可笑,为了几只野兔,现在可称大动干戈。可是现在丢的是野兔,别的都没少,万一贼的胆子越来越大,惦记上别的值钱的东西怎么办?
说起来,这可是烨斯汀存放许多贵重或价值珍贵之物的地方,大意不得。
薇安到了后院,看向东面那个大大的笼子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低呼。
她看到了一道黑色人影,那个人手里拎着一只兔子,此时正翻墙而过。
暗卫似是被袭击了,跌坐在地上,一时起不得身。
薇安全速奔过去,“我去追,你别管了!”说着话腾身跃过墙壁,盯住已经跑出一段路的人,紧紧追赶。
那个人偷的是野兔,跑的却要比兔子还快,高高大大的身形灵敏至极。
他回头,容颜藏在面纱之下,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见薇安拎着弓,便在逃跑的过程中左弯右绕,避免被她弓箭所伤。
从头到脚透着狡猾。
薇安不能得手,弓箭甚至都不能瞄准前面的人,越追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肯放弃。
这种速度,她只在去年打猎时见过烨斯汀如此迅捷,之后再没遇到过与烨斯汀不相上下的人。
可前面的人正是如此。
身手这么好,却天天来偷兔子……
说白了就是这家伙把一身绝技用来偷鸡模狗,着实的不可理喻。
薇安憋着一肚子火气,一再加快速度。
前面的人察觉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再缩短,也不见慌张,紧跑了一段路,拐入城中一个民房集中、胡同很多的地带。
薇安跟在他身后,在一道道胡同中转来转去,慢慢的,体力到了极限,肺部被累的也是被气的快要炸了。
拼着最后一点爆发力,她再度加快速度。
前面的人却对这里很熟悉,转身就又跑入了一个狭窄的胡同。
薇安站在胡同口,不行了,坚持不住了,弯下腰,微声喘息着。心说可真是丢人,为了几只野兔起了个大早,现在居然还抓不到这个贼,以后真是不用见人了。
她缓步走到一个转角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手里的弓箭生气。
再望望还没明亮起来的天色,颜色暗沉的街道,自嘲真是吃饱了撑的找罪受。
却在这时,那个人跑入的小胡同里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像是那个人去而复返。
是以为她追不到离开了么?
薇安弯弓搭箭,站起身,等在转角处,等那个人走出来的时候,箭头对准那人的太阳穴。
那个人有点儿沮丧,还有点儿生闷气的样子,毫无惧意地接住她视线。
那双眼,很熟悉,好像是……
那个人在这时把面纱扯下,喘了几口气,坐在薇安先前坐过的大石头上,扬了扬手里已经被他掐的断气的野兔,“为了这么个东西,你至于么?”
正如薇安猜测,他是魅狄。
薇安看着他,先是笑,又是气,“你真是有病!干嘛去偷这个?!”
魅狄却是反问:“你对这儿很熟悉?”
薇安不理他。
“一定是。”魅狄继续道,“不然不可能料定我还会回来,不可能知道这胡同其实是个死胡同——向左向右都走不出去。”
这才是他回来的原因。
薇安能说自己刚才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撑不下去了么?
能说自己刚才还在骂自己自讨苦吃么?
能说根本就没料到他会回来么?
当然不能说。
便宜捡到了就安安稳稳收下,说出实情又不长脸。
薇安还是询问自己不解之处:“说啊,怎么会天天去偷兔子?你是太闲了,还是要改行了?”
魅狄振振有词,“城里出去打猎的人本来就少,赶上雨季就更少了。我平时想吃点儿野味儿都不能如愿。你们家里那么多兔子,我偷几只又怎么了?小气!追得我满城跑,你就那么高兴?”
薇安笑起来,之后忽然冷了脸,“我不信,说实话!”以他的性格,完全可以直接跟烨斯汀说,甚至可以去天天蹭饭吃,哪里需要他这么辛苦地去偷。
魅狄瞪了她半晌,之后没好气地抹了一把汗,“是送人的。”
“送谁?”薇安好奇的是,他这样的人要讨好的,会是什么人?
“纳奚。”魅狄愈发没好气,完全没了与薇安初见时的平静沉稳,甚至连眼神都没了惯有的阴郁。
“我还是不信,除非你带我过去看看。”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用得着撒这种谎?”魅狄站起身来,语声顿了顿,竟忽然变了态度,“也好,走吧。我带你过去看看她!”再顿了顿,咬牙切齿地磨出一句话,“看看那个祸害!”
薇安已经被他弄晕了,几乎是茫然地跟着他穿行在接道之间,到了一所院落门外。
“听说她不爱见人,我就不进去了。”要去谁家初次做客,是要打个招呼的,她贸贸然进门是失礼的行为。本心来讲,她不愿意自己成为被瓦尔克姐姐反感的人。
“识趣就好。”魅狄丢下这一句,推门而入。
可是薇安总要看看里面的情形。观望一下,见院墙内种着一棵树,枝杈叶子伸出了院墙。
薇安飞身上墙,用树木的枝叶做掩护,看向院中。
本来她还担心,魅狄如果径自入门,她就只能在墙头上喝风了,事实却大相径庭。
魅狄此时站在门廊外,轻轻拍门,“纳奚?你醒了么?”
片刻后,有人应门。
女孩大概有十六七岁了,衣着朴素,容貌艳丽,只是整个人都透着冷淡疏离。自是纳奚无疑。
纳奚先是瞪了魅狄一眼,之后斥责道:“怎么今天比昨天晚了?”
“今天去偷兔子被人发现了,追了我一路……”魅狄没有隐瞒,要老实交代的样子。
纳奚却没闲情听这些,夺过兔子,打断他,“真没用!既然你这么辛苦,以后就不用再来了。连吃了几天的野兔,也腻了。”
魅狄好脾气地问道:“还想吃什么?”
纳奚想了想,“鱼。”
薇安听了,想到了庄园内的鱼池,心里很是幸灾乐祸。偷野兔怎么说也容易些,偷鱼可就有点儿麻烦了。
魅狄咂舌,“怎么你爱吃的都跟薇安一样呢?”
薇安暗自骂了他一句。心说这是故意要惹得纳奚对自己冷嘲热讽么?
岂料,纳奚脸上还是没有丝毫暖意,却只是回了一句:“是么,那可真巧。”随即又道,“不能弄来就算了,我也实在懒得看见你!”
“能!”魅狄郑重点头,“你就是我的主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一句话惹得薇安险些发笑。
纳奚却无动于衷,更是极为伤人的回了一句:“你怎么那么贱呢?”
魅狄一点儿都没生气,甚至连站姿都有些吊儿郎当起来,“没办法,长了一身的贱骨头,平时还不怎么样,看到你就原形毕露了。”
薇安咬住舌尖,压下蔓延至喉咙的笑意。
纳奚狠狠地瞪了魅狄一眼,“滚!”随即转身。
魅狄却在这时板过纳奚身形,利落地扣住她后脑,准确无误地吻了她双唇,只是浅尝辄止,碰触之后便放开。
接下来,魅狄当然被赏了重重的一耳光。
可是他一点都不在意,被打的是左边脸颊,他倾身,把右边脸颊又送了过去,“这边再来一下?”
纳奚用行动回答,采纳了他的建议。之后漠然转身进门,砰一下踹上了房门。
薇安的心情都不能用大跌眼镜来形容了。
她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虐待狂、一个受虐狂。
要是这么算的话,倒是般配。
跳到地上,等着魅狄走出来,看到他脸上清晰的指痕,没再压抑幸灾乐祸的笑,“你是欠了纳奚多少?”
“估计一辈子还不完吧?”随着叹出这一句,魅狄恢复正常,眼神阴郁起来,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消失不见。
“那——”薇安不好问什么,多少也有点同情他方才遭遇,“我去让人每天给你准备出几条鱼吧?”
“不用,我去跟烨斯汀说。”魅狄意味深长地看着薇安,“你也帮帮忙,把我刚才欺负纳奚的事情告诉烨斯汀吧?”
“……”薇安看着他,有点儿懵,“你确定刚才是你欺负她?”虽然他是有不对,可是又被骂又被打,勉强能够扯平吧?
魅狄想了想,勾出一丝笑,“我意思你听不出来么?我是要把里头那个祸害娶回家去。”
薇安愣了愣,“哦。那你是得跟烨斯汀去说,我可不管这种事。”她又不能确定纳奚愿不愿意嫁给他,再说他娶纳奚这回事,就像撒莫要娶妮卡一样,很严重。
连班尼迪克那种一无是处的废人都不愿意娶的这种遭遇的女孩……她们没做错过什么,却已注定要被人轻视,谁要担负她们的一生,也需要太大的勇气。
她会跟烨斯汀复述整件事,但是魅狄还是应该亲口告诉烨斯汀。
“那就走吧。”魅狄转身,迎着朝阳,步履坚定地走在前面。
两个人到了庄园,泰德迎出来,见罪魁祸首竟是魅狄,自是满脸诧异,随即便拉着魅狄去一起吃早饭,顺便打听一下经过。
薇安到了家,也觉得累了,腿像灌了铅似的。很多日子没这么卖力了,打仗时都没出现过现在体力即将透支的情形。
月兑掉鞋子,甩下弓箭,一面月兑衣服一面走进西面房间,摆了两盆水在浴桶外,站到浴桶里,把水缓缓浇在身上,冲了个冷水澡,洗去追逐魅狄出的一身汗。随即,取过一张薄毯子裹住自己,转入卧室。
烨斯汀还没起,窗户也就还没开,室内静谧、昏暗。
薇安知道他醒了,跨过他,到了里侧,喘了口气,“要累死我了,我得继续睡觉了。你老实点儿,不许给我雪上加霜了。”
“去忙什么了?”烨斯汀把玩着她凉凉的肌肤。
薇安就把所有啼笑皆非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烨斯汀听完,轻笑出声。沉了片刻,目光锐利起来,“你是说,你自己傻兮兮地去追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而暗卫并没能在你附近保护你?”
“现在不是知道了么?”薇安没当回事。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烨斯汀语气加重,“以前被暗箭袭击的事情你忘了?”
薇安蹙眉,又撇嘴,“那我该怎么办?丢了几只野兔这种小事也要告诉你?真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会说我小心眼儿,越来越没出息。”
“没脑子!”烨斯汀不喜欢她时不时地就放松警惕,“现在要处心积虑赶走你甚至杀了你的都大有人在,你怎么能单独出去呢?”
薇安闭上眼睛,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所以忍着不去计较他的指责,“反正我已经这么做了,而且也回来了。你想怎么办随你的便。我最多能承诺下不为例。”
这态度对于她来说已经能算是顺从、屈就了。烨斯汀也就没再说什么。
薇安却意识到了一件事,睁开眼,似笑非笑瞥过他,“你现在对我说话是越来越严厉了,动不动就指责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份儿上,才总忍着不理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题大做。”这是烨斯汀对于她和军医整天想法设法调理他身体的态度,“我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薇安强调重点,“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敢再跟我这么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烨斯汀笑着扯落她裹在身上的毯子,“有气别忍着,忍着容易憋出病来,现在就收拾我。”
薇安双眉锁起,“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很累。你别闹我了行不行?”
“我让你不睡觉追着魅狄满城跑了么?”
“为这么点事把你累成这样你该不该罚?”
他连声反问。
薇安无奈之下,笑起来,“你省着点儿力气吧!身体还没恢复好……”
烨斯汀把她折叠成想要的姿势,又是反问:“好没好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你个鬼啊。”薇安故意用力,双膝硌着他胸膛。
“说你错了,不然——”烨斯汀拍拍她腿侧,没等她认错,便已戳入。
薇安险些岔气,忙不迭道:“我是错了,是我错了……”把四个字颠来倒去地说,真是怕了他。
“哪儿错了?”烨斯汀身形没有起落,只是沉了腰辗转厮磨。
这其实更要命。薇安看住他明亮的眼睛,忍着体内躁动,“不应该独自去外面,我记住了。”心说现在让他罢手是不可能了,那么能不能干脆点儿?
烨斯汀却还有后招:“这件事,我是该罚你,还是罚泰德?”
“……那还是罚我吧,是我要瞒着你的。”薇安捂了捂脸,认命了。
烨斯汀真是爱死了她现在的小模样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一个不温柔的女孩在身边,偶尔就会想让她顺从一点,不是想改变她,只因为这件事实在是趣致多多。
薇安却在这时想起了魅狄,“魅狄等着见你呢,你……你差不多就得了。”
“让他等着。”烨斯汀似笑非笑,“怎么叫差不多?这样?”力道忽然加重,“还是这样?”换了浅尝辄止的样子。
薇安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闪着笑意坏意的眸子,索性闭了眼不吭声。
下一秒,她就又忙不迭睁开眼。
某人的手落在了衔接处,委实让人羞恼甚至崩溃。
放平身形,她勾住他身形,把他可恶的俊颜勾到面前,沿着颈子没好气地一通吮咬。
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式还击,不然太被动。
终于把他弄得气息不宁了,他终于全情投入其中,不再坏心的撩拨。
薇安一面承受一面在心里叫苦:她是真的好累啊,双腿酸疼得不得了,这次可真是被累得不轻。
快点儿结束,快点儿让她睡觉吧。
可是,在后悔着上一个错误的时候,她没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犯第二个错误:
在这种情形下分心,几乎是不能被原谅的。
目光恍惚意味着的是敷衍。
烨斯汀并没指责,在这时候吵架多不明智。
他将两人身形反转,惬意地躺在床上,看着她:“我得承认,是还没恢复好。只好辛苦你了。”
薇安气得直磨牙,坐在那儿不肯动。
“真的,不骗你。”
“你这个小流氓!”薇安俯身过去要咬他。
却正合了烨斯汀的意,在她容颜到近前时,埋下头去。双手紧扣着借力给她。
薇安手臂不自主撑在枕侧,只能依着他的频率起落。
很快就被体内火焰淹没,也被疲惫击溃。越是疲惫,越是敏感。这滋味实在太难消受,她失力地摇头,想调换位置。
烨斯汀才不肯。
对于他而言很是娇小柔软的她,此时只能像是个大号的洋女圭女圭一般被控制着引领着,堕入彻骨的疲惫下极致的欢悦。
便是有意为之,此时也被她带来的滋味引得不能自控。
再度反转身形,扣住她的手,焦灼地吻住她,在急促的喘息声中,舒畅地予取予求。
……
薇安一觉就睡到了黄昏。
身体始终处于莫名的微麻状态,其实很舒服,坏处是头脑因此陷入混沌,让她醒来后,连思索事情的精力都失去。
最终让她清醒的,是贝娜的一席话。
贝娜记挂着她一整天都没出卧室,也就没吃饭,端来一碗肉汤,让她先垫垫底。
薇安没精打采地坐起来,接过碗,慢吞吞享用。
贝娜坐在一旁,笑道:“你睡了整天,也就不知道外面的事,以后这城里可热闹了。”
“怎么?”薇安只以为和魅狄有关,“是不是魅狄要娶纳奚的事传出去了?”
“这只是其中一件。”贝娜看住她,由衷地替她高兴,“烨斯汀今天宣布了两件事,一件是魅狄和纳奚,另外一件,就是他要娶你。”
薇安险些把碗丢掉,“什么?!他怎么这么快就宣布了?”
贝娜闻言,不由有点担心了,“你不是不想嫁给他吧?那……那……”那现在算是怎么回事?都一起住了这么久了。
“不是不是。”薇安否认之后平静下来,“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你不是不知道,他会遭到怎么样的反对。我是有点儿打怵。”
“反正有人与他同甘共苦,没事。”贝娜相信烨斯汀的手段,何况,“魅狄说起来也是跟他同病相怜,现在正跟纳奚在后面吵架呢。”说着就笑起来,“那个傻孩子,摊上纳奚,可少不得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