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烨斯汀唤普利莫去了书房。
薇安洗漱之后,窝在床上发呆。
贝娜走进来,递给薇安一封信,“烨斯汀要我拿给你的。”
“还是米维的信么?”薇安不想接。
贝娜笑道:“这应该是烨斯汀写的吧?”说着指了指信封上的字迹,“这是不是写着你亲启?”
“是么?”薇安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接过信。
贝娜笑着退下。
薇安展开信笺,凝眸细看。
那是一封他写给她的信——
薇安:
看在你这两天喝酒越来越少的份儿上,特地写封信奖励你。
写信这种事我不擅长,所以先约定,看完不许哭,更不许笑。
以前也算是给你写过几封信,可就像是你说过的,如今回头再看,更像是我写给自己的一份情绪记录。
这次正正经经写一封,但愿我可以写封长信,满足我的小薇安以前的这个小心愿。
我其实对时间没有概念,只清晰地记得你离开了我三年,之前在一起多久竟不记得了。
离散的日子里,我总是陷在一种困惑之中:
你为什么会离开?
你怎么就离开了?
你怎么就舍得离开了?
你不止一次说过你不能为了我放弃一切,而你也说到做到了。
多心狠的小东西!
罚你一辈子跟我不离不弃,不过分吧?
说起来,三年时间,我恨了你两年半。
两年半的恨,和你在一起朝夕相对几天后,烟消云散。
对于这件事,我一度心有不甘。
但是真没办法,一想到我的薇安在那种鬼地方醉生梦死了三年,苦了三年,就再也狠不下心了。
曾经的恨,使得如今的爱愈发浓烈。
谁让我这辈子栽你手里了。
但我还是要强调:小没良心的,必须补偿我。
我知道,今天你一定会不开心,也知道你一定会装得无所谓,把伤心难过都藏在心里。
在你看来,那是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的一份殇痛。
不失望不代表不难过。
但是友情就是这样,看到我与撒莫走到今时今日,你该明白。
要怪谁呢?只能怪这大漠千年如一日的寂寞。而能将人们心头寂寞驱散的,唯有爱。
我亦如此。
站在我的立场,我是认为米维死不足惜。但是,这不代表我不能理解她。
我也曾弃族人霸业于不顾,想踏遍整个大漠寻找你,即便到今日,我手里握着的,也不过是半个大漠。是失去你的事实,让我再无心力再无野心。
男人都如此,何况一介女子。
薇安,大漠中人,最在意的是倾心去爱的人。
除了你。
因为你不是大漠人,不知道这里一些亘古不变的让人心寒的残酷事实。
你总试图两全其美,而在这方天地,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也许会用布伦达做例子反驳我,但是布伦达不一样,她始终不能与撒莫两情相悦,所以她在很多事情上能够做到洒月兑做到不自私。若是撒莫与她不离不弃,局面就不一样了。
人之所以都会选择与相恋之人携手共度一生,是因为对恋人的信任、依赖、不背叛。携手风雨的朋友也有,但在大漠是百年难得一见,你必须要相信这一点。相反,大漠之中,所听所闻荡气回肠忠贞不渝的恋情随处可见。
所以薇安,不要难过,不要失望。
你的友情已经让我们承受太多,甚至一度生不如死,还不够么?别让那些事影响到心绪,答应我。
我希望我的薇安每天都过得快乐,每一天都神采飞扬。
我每天最快乐的事,是清晨醒来,看到你的睡颜或是绝美的笑。
时常在想,爱是什么。
于我而言——
爱是再疼痛再苦,不悔与你此生相逢。
爱是会轻易对你动怒,却又能轻易原谅。
爱是给你一分委屈,心里的难过有十分。
爱是总觉得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人呵护照顾。
爱是不孤独,是心甘情愿将你融入我生命。
爱是我可能一世嗜杀残暴,但会永远记得留下一份温暖,给你。
爱是我会一生纠缠不放手,来生也不想忘记你,想继续缠着你做伴。
一直知道我性情中的缺点:不够耐心,不够体贴,不会每天对你温言软语,生气时总是克制不住火气,你任性的时候,到最后我一定会比你更糟糕。
一度你不够信任我,就是因为我的这些缺点,让你觉得没耐心、无法自控,我明白。
给我时间,让我慢慢为你变好。
相信与否我暂时不勉强,但是一定要记得:
我爱你,不能更多。
——烨斯汀
他是特意用轻松的语气书写的这封信,他是有意哄她开心,他是最了解或者可以说是对她情绪最敏感的。
薇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期间笑了,也落泪了。
一句“给我时间,让我慢慢为你变好”,让她心里酸酸的暖暖的。
他一直都足够好,他最怕的不过是她的不信任。
她不由想,自己如何值得他如此。她甚至是傻兮兮的,很糟糕,他却一直在用全部心力维系这段感情。
用了很久时间消化掉情绪的起伏、心头的感动,平静下来之后,还是逐字逐句读信。
从没有一份礼物比这更让她爱不释手。
末了,她下地,找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将信件妥当地放在里面,这才熄了灯,回到床上。
的确,烨斯汀说的对,她不失望,却不代表不难过。
米维的事,是越想越难过。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
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些信件,她又开始回忆起米维生前的种种场景,让她眼睛生疼,却干涸无泪。
幸好他了解,他懂得。
如今只得这样想:谁又能陪谁走过终生?何况又都是陷入恋情无法自拔的人生。
随缘吧,都随缘吧。
的确是,为了友情,她已累得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再陷入其中耍些小女孩性情,连她都会鄙弃自己。
在这样纷杂的情绪中,薇安沉沉入梦。
——
烨斯汀吩咐普利莫连夜去办几件事:
将巴克、撒莫、魅狄等人移出王宫,送入大牢;
布伦达留下,闲来可以帮衬薇安;
空出来的后方场地,留给薇安训练手下;
寻找一切可以洗清那些人嫌疑的证据——没错,他要用这种反方向排除法来调查。
安排之后,烨斯汀亲自去了后方,与几个要被送入大牢的人无声道别——此后,他们是他的阶下囚。
偶尔想来,不是不伤感。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个个远离、伤害身边人,却不能控制,更不能更改。
这与薇安无关,这是他一早注定的路。
在平民中生活的时候,他就是孤独的状态,一步步走上高处,只能逐步与人世隔绝开来。
早就明白,也心甘情愿。
是因此,薇安才是他不可缺失的瑰宝,他不能失去生命里唯一的一道明媚光火。
再多的荣华富贵,不能将人心焐热。
那是他必须要得到的,却非最想要的。
撒莫最先被带出来,已经戴上沉重的枷锁脚镣。
他步调被脚镣坠得沉缓,却是意态从容。
经过烨斯汀身边的时候,撒莫略作顿足,平静相看,没有做为兄弟时的友善,没有征战时的恭敬,只有平静,近乎冷漠。可是,这并不能让他与烨斯汀看起来对等。长久以来的战无不胜、睥睨天下,已经让烨斯汀习惯俯视一切。
烨斯汀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也的确是觉得撒莫现在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了。
早就不再熟悉了,早已是陌路,在妮卡不见踪迹的时候就已如此。
魅狄亦如此。也许在他娶纳奚之前,一切就都变了。
如果都是为了女人,也许是可以被体谅被理解的,却不可原谅。
不论做什么事,对于烨斯汀而言,即便是杀戮,也会做得光明正大,便是让人死,也会让人死个明白。而他们不同,这许久遮遮掩掩,让他想来便生厌。
与这两人相反的是,巴克怎么样改变,在烨斯汀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个人多少年来在他眼里都是面目可憎的存在。
后方很快空了出来,只留下了一个布伦达,更显得空空荡荡。
烨斯汀在偌大的场地内游走,亲自监督暗卫设好箭靶、兵器架等物,确定薇安明日便能用上,这才返回寝殿。
此时夜色已深浓,风中皆是清冽寒凉。
梳洗后,无声无息躺在薇安身边。
薇安却已醒了,往他身边依偎过来。
烨斯汀环住她,“莫名其妙的病好了?”
薇安便是低笑,“你的信是灵丹妙药,什么病都能治。”
“是么?我试试。”烨斯汀托起她的脸,吻落下去。
薇安的手环在他肩头,以同样的温柔热情回应。
烨斯汀吮着她唇舌,手自发地探入她衣衫,迂回辗转。
随着衣衫下滑,亲吻沿着她颈子一路蔓延。
薇安微阖了眼睑,手指没入他发间,感受着他的温柔将她淹没,感受着体内血液从平静到奔流叫嚣。
烨斯汀悬身托起她,缓缓抵进,无缝相溶。
薇安紧紧贴合着他身形,迎合着他的温缓索取。
慢慢的她开始气息不宁,慢慢的他开始坏心撩拨。
一点点上挑,向上轻刮着一点柔软。
不快,却不停止。
酸酸的涨涨的酥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抓牢了薇安,引得她手指收紧,陷入他肩头。
烨斯汀啄了啄她唇瓣,“好么?”
薇安未回话便已是一声低吟漫出口,为之抿紧了唇。
“告诉我。”烨斯汀不肯放过她。
薇安不满地瞪他一眼,又轻轻点头。
烨斯汀却在随后加大力度,“这样呢?”
薇安娇喘连连,“小流氓……搞突袭……”
“喜欢么?”
薇安低喘着抱住他,“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行不行?”
烨斯汀低声地笑开来。
怀中人轻颤着,密匝地吮咬着,要把他心魂都要吸出来一样。他为之呼吸急促起来,焦灼地寻到她的唇吻住,合着她的频率给予慰藉。
情潮激荡又缓缓平息,薇安颓然地抬手抚了抚额,因着某只小流氓还未释放,意味着的是她要继续承受他的采撷。
她的手无力地滑过他脊背,“小流氓……”
烨斯汀在想,自己以后要习惯她这个称呼了,“怎么?”
“嗯……”薇安蹙了蹙眉,“你忍着就不辛苦么?不要内伤了才好。”
烨斯汀险些大笑,随之缓慢地动作起来,“可我真的是刚开始,谁叫你定力不足。”
“……”薇安扭动着身躯,这时候最难受了。但是不能抗拒,越抗拒某人就越恶劣。只有等待身体再度适应。
烨斯汀的唇下滑,手下落,一点一点将她体内火焰再度点燃。
今夜本就格外柔顺的薇安,在这时化成了一泓柔水,要将他淹没、吞噬……
第二日,训练场地自然搬到了王宫后方。
薇安挣扎许久,才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后方。拜某只白天帝王晚上流氓的货所赐,她累得厉害,也乏得厉害。
看了一会儿,她就站不住了,命人搬来椅子,又从尼克衣袋里模出小烟斗,吸烟解乏。
布伦达满脸忍俊不禁地走过来,指着她手里的小烟斗,“这是什么啊?你一个女孩子,以后的王妃……这,不大像样吧?”
薇安慵懒地笑,“没办法,我要戒酒,白天又总是睡不醒,只能用这个解乏。”
尼克在一边“好心”询问布伦达:“你也试试?”
薇安拒绝给他翻译,白了他一眼:“教人学点儿好行不行?”之后挥手,“我跟布伦达说说话,你一边儿凉快去。”
尼克特别委屈特别惆怅地走了。
薇安这才问布伦达:“烨斯汀怎么安排的你?”
布伦达回道:“普利莫跟我说,只要我不介入你们调查的事,就能自由行动。我现在是自由身了。”
薇安由衷地笑起来,“真为你高兴。那你以后就帮我训练这帮人吧?指点一下擅长用剑的人。”
布伦达爽快应声:“那当然最好,不然我也无事可做。再说陛下把我留下来,肯定也是这意思。”之后指一指训练的人,“我也去练习一下,好久没碰弓箭了,手痒。”
薇安点头。
布伦达弯弓搭箭时,尼克便唤上一个人凑到了她身边。
薇安又是抚额。这种环境,想让尼克远离布伦达,几乎是痴心妄想。
普利莫脚步匆匆地走进书房,将一张字条交给烨斯汀。
烨斯汀凝眸,看到字条上只有五个字:线索,阿奇尔。
普利莫神色沉凝:“这是泰德的笔迹。”
烨斯汀也已经看出来了,“还活着,好事。”
普利莫又道:“要不要属下全力追踪?”
烨斯汀思索片刻,“算了。他是以往暗卫统领,办事、用人不及你,但是对于追踪手段再了解不过,还是别浪费人力的好。”随即,他凝眸看住那个名字,“我记得,阿奇尔也是暗卫,如今在古罗科附近那座小城。”
“是。”
“把他尽快带入郦城,放开手脚拷问。”
“明白!”
普利莫转身时,烨斯汀又唤住他,“普利莫,我在这世间如今信任的,只有薇安与你。”
普利莫回眸,刹那动容,随即正色道:“属下不论是统领还是寻常暗卫,都会一世效忠陛下,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去吧。”
烨斯汀之所以会由感而发,是因着普利莫试图继续寻找泰德。
很明显,在普利莫心里,如今最重要的是忠于职守,之后是兄弟情。他从没以暗卫统领这身份浮躁自满过。这是最可贵的。
等待阿奇尔被送入王宫的时间内,烨斯汀漫步去了后方,看到薇安的时候,险些就被气笑了。
薇安此时特别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小烟斗,一手拿着本《孙子兵法》,正在询问尼克每句话的意思。
烨斯汀走过去,抬手拍拍她的小脑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薇安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被抓个现形,有点儿尴尬地笑了,“这个是烟斗,吸烟能帮我戒掉酒。”
烨斯汀笑起来,“戒酒之后,用不用再戒掉烟?”
“不会吧?”薇安对上他俊颜,看出他并不介意,语声柔软地替自己开月兑,“反正我都会戒掉的,别担心。”
“说话算数?”
“嗯!一定的。”
烨斯汀俯身,闻了闻她头发、衣服上的烟味,释然,在她耳边低语,“怪不得,这几天回去就算再累也先洗漱。”
薇安嘟了嘟嘴,撒娇,“我错了还不行么?原谅我吧。”
烨斯汀什么时候也跟她没办法,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之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细看经尼克为她挑选的一批人手,赞许道:“是好苗子。”
“其实吧,”薇安对他道,“我总觉得我在不在这儿都无所谓……”
“必须在这儿,你得跟他们相处——这是你第一批人手。”
“那又怎样?”
“你要让他们从心底尊敬你,甚至于他们怕你恨你都是好事,征服了这一批人,他们以后才能对你效忠。”烨斯汀正色告诫道,“你跟我不同,我出生之后,因为身份,自然而然有很多人誓死效忠,而你则要辛苦一些,用实力征服他们。”
“好吧,”薇安有些垂头丧气的,“想偷懒怎么就那么难?”
烨斯汀轻笑,拍拍她的脸,“以前的小薇安可是闲不住的人。”
这倒是真的。薇安有点儿惆怅。
烨斯汀陪着薇安到黄昏时,普利莫前来禀报,阿奇尔被押送到了大殿。
烨斯汀闻言立时赶去,亲自审问。
而贝娜在此时,想到了一些过往中的端倪,事关烨斯汀昨日与她提及的事情。碍于烨斯汀正忙,便去找到薇安,一一道来。
------题外话------
三两天就水落石出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