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无法反驳小女孩的话,因为小女孩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刺中他过去的隐痛:父母的离奇死亡,自己意外被杀,还有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下落不明……
他并没有想过要找杀害自己那个士兵报仇,他也不仇恨这个世道,只是正义植于心中,不得伸张心难平。
自从自己成为不人不鬼不仙的存在,他也不再排斥妖jīng,只要踏上修仙一途,便是同道。无终山府的阳翁伯说,修炼一途,最重要的便是道心。道心不存(纯),修为难进。
无论阳翁伯说的是“道心不存”,还是“道心不纯”,在大岳看来都是修心的箴言。要想修炼有为,道心必须存在,而且纯净。
有人以善入道,有人以痴入道,有人以怨入道,有人以怒入道,有人以情为道,有人以执入道……人之七情六yù,分管人七魂六魄,缺一不全。
想必许多jīng怪喜幻化为人形,入世历练,便是想借人之七情六yù以入正道。
江蛾的话像催眠曲一样,让人感觉到心进入了一种宁静淡泊的境界,大岳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再次提升了道心的境界,神识比之前强大了一倍(这里也有吞噬尸道神识的功劳)。
这时,江蛾突然停止了说话,怔怔地望着大岳胸口出神。江蛾的举动即刻引起了小莲和尸道的注意,只见大岳胸口泛起一团黄sè的光华,像金丹一样高速的旋转着,但他们知道这绝不是金丹,而是一种类似神器的存在。
紧接着一根金sè笔状物从丹田处急shè而出,与黄sè的小太阳交织在一起,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轻轻地碰撞着。
大岳的身体渐渐透明起来,每一条经脉都化为发光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形象,而那支笔状物则在体内飞舞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描绘着什么图案一样。
当蜘蛛网似的图案成形之后,尸道再次伏地不起,嘴里虔诚地念叨着什么,江蛾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亲切感袭来,像远方母亲的召唤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着脚步。
大岳对此全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一玄妙难言的境界之中,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时四壁也渐渐亮了起来,一道道金黄sè的裂纹在四壁上蔓延,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将他们笼罩在其中。随着光纹越来越亮,墙壁也变得通红,就像被火烧着了一般,但是温度并没有升高。
“聚灵阵?”江蛾蓦然惊醒,仰头望着慢慢从墙壁上显现出来的光纹,惊呼道。
墙壁上的光纹与大岳体内金笔描绘出来的图案越来越相似,一大一小相映成辉。
它们彼此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感应一股,竟然慢慢靠近,使人无法靠近,就一直站在大岳身边的小莲也被迫开,退至了墙角。
江蛾试图阻止两幅图案的重合,因为两图重合的危险气息让她感到十分不安,然而就在她要出手的刹那大岳体内的人首蛇身像突然飞腾而出,张口将两幅图案吞入月复中,既而一团模糊的女人脸渐渐清晰,绝美容颜令对自己容貌一样满意的小莲也自叹弗如,比金华仙子还要美上三分,且散发出一股庄穆让人不亵渎的威严。
此时的大岳就像一座庄严的法相,静静地坐在人首蛇身像下,脸上挂着安静的笑容,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仿若未闻。
“女娲法相?!”江蛾终于看清了人首蛇身像的面目,惊呼道。
相比江蛾的惊诧,小莲的吃惊程度更深,她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朱唇微开,杏目圆睁,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像冰雕一样定格在她脸上: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位真仙修炼时会显现法相,而且还是女娲法相。
修炼中显现法相的只是佛、魔,至于道,主要表现为神灵附体;即便是佛、魔所显现的法相也多与xìng别有关,男呈男相,女呈女相,却从没有见过有男呈女相的。
这种yīn阳逆转的现象完全颠覆了小莲的世界观,她完全无从解释这种现象,思维一时无法按照正常的轨道运转。
四壁的聚灵阵终于完全与大岳体内的图案重合,一阵澎湃的涛声在头顶响起,四壁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仿佛被一群猛兽猛烈地撞击着。
失去了聚灵阵,江底的地府再也承受不住江cháo的冲击,江蛾终于将所有的怨怒都归结到大岳身上,无数绿藤像绿蛇一样将小莲及大岳包围在中间,企图将两人活活勒死方肯罢休。
“住手!不可!”尸道突然出声阻止道。
“为何?是他毁了这里,毁了我们的家,让我杀了他。”江蛾歇斯底里地喊道。小莲已经完全被绿藤紧紧地缠绑着,脖子上的青筋渐渐坟起,呈现出窒息的状态。
“他是女娲的传人,我们万万不可杀他。”尸道望着绿藤无法近身的仍然没有睁开双眼的大岳,神sè复杂道。
“可是他……”江蛾似乎也比较顾忌女娲的身份,有些犹豫,却又有点不甘。
“女娲是我们妖族的始祖,她的传人也是我们妖族的福音。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这里毁了,也许对于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尸道抚模着江蛾的头,仰着望着正在剧烈震动渐渐生出裂痕的墙壁,喃喃地道,“离开这里,我们才能获得真正zìyóu。”
江蛾伏在尸道怀里,像个乖巧的女儿一样,虽然外面的嘶吼声一刻也没有停止,但是始终无法突破最后的屏障。墙壁就像与江蛾血肉相连一般,江蛾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能使得出现的裂纹迅速愈合。
“离开这里,我们去哪?哪里才是我们的家?”江蛾凝望着尸道那张干瘪的脸,幽幽地说道。
尸道将目光投向渐渐收回法相的大岳,道:“也许他能给我们一条出路。”
“不错,我能给你们一条出路。”大岳突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容不得别人有半分怀疑。
大岳瞥见被绿藤捆绑的小莲,手中金笔轻轻一点,绿藤如触电般急骤退缩,江蛾周身一颤,一脸惊骇地望着大岳,继而将目光移向金笔,似乎想认清楚它的来历。
江蛾为妖六百年,这是她第一次遇见令自己忌惮的东西,一只小小的笔,竟然会令她如此心悸,实在匪夷所思。
“这是文昌的金笔,金克木,天然是你的克星。”大岳看出江蛾的惊悸,举笔解释道。江蛾虽然为妖,且杀人无数,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他实在下不了手,何况她的故事是这样凄美,她又是如此重情重义。大兵动了要收服她的念头。
尸道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横在两人之间,问道:“你刚才说能给我们一条出路,这条出路是什么?”
小莲急骤的喘息渐渐平复,脚步怯怯地挪向大岳,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生怕江蛾一生气,或者一动念头,绿藤会再次缠绕上来,像恶梦一样似乎能断绝人求生的希望。
待小莲来到身后,大岳这才慢悠悠地说了句:“跟着我,就是出路。”
小莲不知道大岳何来这样的自信,在青楼,大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玉农,最多就是一个才貌出众的玉农,但终究是玉农——骨子里,小莲觉得自己与大岳是同一类人,生活在天界底层的人,命运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人。尽管他的地位比较特殊,但在天界还是做不了主。要给这两个妖jīng一条出路,岂是他能做到的?但这话小莲只能埋在心里。
本以为他们会犹豫,没想到尸道极为爽快地答应了,这样的结果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已经准备好一番说辞的大岳。
江蛾一切听众尸道,尽管修为高出尸道不知多少,但视尸道为父亲的江蛾怎会违背尸道的意思?尽管尸道没有解释跟着大岳的原因,但是江蛾也没再有半点犹豫。
江蛾不再修复四壁的裂纹,任其在摇晃中崩塌,但眼里仍然流露出不舍,这里曾是她生活了六百年的地方,眼见被毁,岂能无动于衷?
大岳金笔在空中一挥,一连串形似草书的符文闪出一道金光迎向墙壁,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着,较之江蛾修复的速度更快。
“这是你们的家,还是保留着吧!”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家有多么重要,大岳深有体会。自己的家,早已经变卖,成了别人的财产,但是他仍然想回清河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也许这就是人与仙不同的地方,人有着天生的乡土观念,他们安土重迁。历代不知多少文人的愁绪来源于对故土的思念。无论是揣怀梦想远赴他乡,还是背井离乡,在他们心里,家往往是他们最终的归宿,最后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