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瓦,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回返的马车上,德洛夫调整好心情后,看向眼前不苟言笑的下属轻声叹道。
“谢谢长官的关心,我们只是完成了属于自己的职责而已。”博尔瓦不骄不躁道。
德洛夫听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如今王国的行政办事机构里,能够像他与那几个调查科的下属一样有能力,肯务实负责的人却愈加稀少,但实际上,这个王国从来就不缺有能力实干的人才,只是各方面的原因制约了他们的未来。
怀才不遇,上司打压,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关键。
他很清楚,真正主宰他们命运的正是这个国家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
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上进,无论他们如何圆滑干练……可是,把持统治着这个国家的始终都会是勋贵家族,几百年来,贵族间通过不断的联姻结合发展成为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庞大势力团体,他们在王国的经济,政治中都占据着极强的统治地位,就连军队都不可避免的被蚕食侵占,甚至有时候国王都不得不受制于他们。
他们隔绝了平民政治前途的未来,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眼中低贱的平民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这也造成了“上层皆贵族,下层属平民”的残酷现状。
德洛夫不是贵族,但他幸运的娶了一个落魄贵族家的女儿,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逐渐走到现今的地位。
可是他的地位却也临近到了终点。
归根结底,即使娶了一个落魄贵族家的小姐,但是他的身份依然没有变化,他还是一个平民,一个借助着他人的贵族外衣上位的幸运儿罢了。
除非——
“博尔瓦,你愿意在这件调查结束过后来桐花区治安官府任职吗?”德洛夫很欣赏眼前下属的办事能力,如果他继续呆在调查科里,他的能力将几乎难以施展,愿意赏识重用他的人如今恐怕也只有自己。
他还很年轻,和他的那些遭遇相同的调查科同事一样,德洛夫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白白浪费自己宝贵的青chūn。
幸运儿不多,而他们不是。
博尔瓦沉默了很久,他清楚德洛夫话里明显的招揽,同时他也明白,如果回到调查科里自己只会一直沉寂下去,他的能力,他的才华,难道就要这般浪费吗?而德洛夫本人又曾经是调查科里声名赫赫的前辈人物,他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招揽。
但是……治安官这份大多数时候都相当清闲的工作难道就能让自己的能力得到施展抱负吗?
最关键的是,他是四王子的人。
联想起四王子目前的处境,他不得不考虑得更多。
他是一个聪明人,虽然他的xìng格不够圆滑,甚至有些固执古板,不轻易间便会容易得罪他人;可他却明白政治倾轧的道理。
德洛夫察觉到博尔瓦眼中的犹豫,心中不由得苦笑起来。
“现在你并不用回答我,等一切结束过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他如此说道。
“谢谢长官。”博尔瓦舒缓口气,朝德洛夫感激道。
德洛夫摇摇头,话题转至正事上,道:“如今调查虽然有了突破xìng的进展,可是对于目标的行踪监视却不能丝毫放松,尤其是在对待安迪恩的问题上!”
“长官!难道你在担心那个神秘的中年人?”博尔瓦凝重道。
“也许吧——”
这时,德洛夫突然感到了一丝悸动,心跳霎时间加快,一种恐惧不安的心思油然而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仿若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博尔瓦!”
“属下在!”
“如果我突然死了,你一定要将调查的情报全部完完整整地告诉洛斯林大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博尔瓦怔了怔,看着一脸凝重的德洛夫道:“长官……难道有人要杀你吗?”
颠簸的马车里,德洛夫在座位上仰着脑袋闭上了眼睛,鼻间轻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这个感觉。”德洛夫一脸苦涩自嘲道:“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调查,如果哪天我会因此而死去也不会感到意外。”
“那么长官,您——”
“这是我不能拒绝的事情。”德洛夫摇了摇头,“或许我曾经想过拒绝,但是在我选择介入这件调查后,我就没有了回头的道路。”
博尔瓦沉默不语。
他因为什么选择了那条道路,而现在是否又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他不知道,这是他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或对或错,旁人始终不会理解,为什么在他们眼里看来是错误的事情,而他们却坚持的认为正确。
德洛夫看着窗外缓缓消失的街景,有意无心。
脑海里,他仿佛依稀看见了助手,他站在那条灰暗的小巷里,双手捂着被割裂翻白出血肉的脖颈,口里似乎在啊啊说着什么,可惜,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着他那瞪大的双眼里,缓缓流出血泪,悲伤,不甘……
“德洛夫长官,地方到了。”
忽然,博尔瓦的声音将他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头脑顿时清醒后,原来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治安官府的大门前。
“博尔瓦,你先回去了,我暂时还有一些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下了马车准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朝博尔瓦如此说道。
“是的长官,那么明天再见。”
博尔瓦看着德洛夫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担忧的神sè,从那次谈话沉默过后,他便发现德洛夫一直处在恍惚中,隐隐间让他感到了不详的味道。
……
德洛夫端着一杯热茶,整个人非常安静地站在那面被订满着无数资料情报的墙面前,时间尚早,他决定再次将脑海中的调查线索整理一遍。
是否有疏漏,是否有偏差,是否有错误……
他看得很仔细,但是愈是看下去,脑海中认定的凶手愈是明确。
他的思路没有错误,如果他的判断失误了,那也只能说明是情报资料有误。
坐回办公桌前,德洛夫拉开了一个抽屉,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握在手里,展开手心,那是他一直保留的助手的身份铭牌。
博雷·艾洛文。
这是他助手的名字,而今年,他也仅仅只有24岁。
而他死了。
在他人生中最宝贵的青chūn年华时。
命运如此无情,人生如此幽默。
如果当初他敷衍的接下那件案子,或许他便不会瞒着自己偷偷模模的一个人倔强的调查,或许他就不会死在那条小巷。
但是没有如果。
有时候,一个决定便能影响人的生死,难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谬吗?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铭牌,人死不能复生,便让我用生命为你冒险完成你最后的遗愿。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上片片绯红,喧嚣热闹的街道开始变得冷清,德洛夫正乘坐着马车返回家中。想起妻子儿女在餐桌前等候的温馨,那些沉重压抑的思绪也纷纷淡去。
他不会将工作中的任何情绪带回家中,哪怕再痛苦,再烦躁,再忧愁……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一旦带回家里,不轻易间便会造成后悔的矛盾发生。
曾经年轻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些自觉,往往回到家中的时候便会向妻子大吐苦水,口里唠唠叨叨着上司同事抑或者调查案件的种种不满。
可当他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的xìng格脾气也开始慢慢产生了变化,仿佛一夜间,那个年轻冲动、充满锐气的自己逐步走向了成熟。
“萝拉,我回来了,宝贝们,你们在哪里?快让想了你们一天的爸爸过来瞧瞧!”
打开房门后,德洛夫和以往一样用着愉快的声音朝着屋里叫喊道。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看见儿女飞扑在怀里的情景,没有看见妻子微笑的迎接,甚至没有听见哪怕一丝声音,动静。
“萝拉,宝贝,你们是不是又在和我玩捉迷藏啊?”
或许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短暂的惊愕后,德洛夫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漫不经心的闲逛起屋子里来。
客厅没人。
卧室没人。
餐厅没人。
他停住了脚步,微笑的脸渐渐凝重起来。
因为,餐桌上根本就没有准备晚餐,甚至连餐厅的厨具都保持着原样没有动过。
或许是职业关系,他的心一下子就jǐng惕起来,这难道真的是妻子与儿女他们的恶作剧吗?
如今,屋子里还有一处没有搜索。
那就是地下的储藏室。
他顺手拿过餐厅里的一把尖锐锋利的餐刀握在手里,口里仍然保持着欢快的语气叫喊着妻子,而他的脚步却愈加接近储藏室的房门。
“咔嚓——”
储藏室的房门没锁。
“萝拉,宝贝,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不要和爸爸玩了,爸爸已经发现你们喽。”
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藏在身后的餐刀随时戒备着突发情况,门缝一点点被拉大,漆黑的储藏室渐渐印入视线当中。
轻轻探出一脚,打开房门的手开始模索向里墙边的魔法灯开关,没等他有所反应,房门突然被重重地关上!
“啊——”
刹那间,德洛夫根本来不及反应,手臂脚踝顿时被狠狠一撞,一声痛呼倒地,背后握着的餐刀也掉落在地上。
正当他准备扭头朝储藏室的房门望去时,一个神秘的黑影出现在了他的前面,只是一个恍惚,他的脸颊顿时遭到了一下凶猛的攻击。
空白的大脑,短暂的麻痹,崩裂飞出的牙齿……昏昏沉沉中,他的脖颈被狠狠掐紧提起,模糊的视线没等他看清对方的模样便被拖进了储藏室中。
……
魔法灯打开。
宽敞凌乱的储藏室里,德洛夫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痛苦咳嗽几声,短暂空白的大脑也开始清醒。
强盗?窃贼?
萝拉呢?孩子呢?
正想到妻子儿女的问题,德洛夫的心情一下子便焦虑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痛苦急忙准备爬起身来。
可是——
又是一记凌厉的猛击,他的脑袋再次承受了重重的伤害,整个人瞬间变得无力瘫倒在地上。
“德洛夫?”
耳边,晕沉中他仿佛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喊他,无意识中应了声。
“谁?”
“看来我没有找错人。”那个声音道。
“你是谁?如果你是强盗,请放过我和我的家人,我会给你许多的金托尔作为报答……”德洛夫意识稍微恢复了些后虚弱道。
“很抱歉,德洛夫先生,我不是强盗。”那人道。
“不是强盗,不是强盗……你是!!”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神sè间布满恐惧。
“没错,我就是你一直在调查的那个人。”
清脆的剑出鞘声,一把凌冽锋利的长剑突然插在了德洛夫的眼前。
德洛夫呆怔了许久过后,一丝微弱的笑声忽然从他的口里传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如果你是大王子的人,不可能不会发现我在调查你,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但是没有想过会来得如此之快……我知道你一定会杀死我,但是最后,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妻子孩子……”
笑声很快在哭泣哀求中淹没,这一刻,德洛夫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失去了抵抗……
“很遗憾,你的请求已经迟了。”那人轻叹道。
“什么?”德洛夫颤抖着声音,整个人如遭雷击。
剑锋拔起。
“来到王都后这些rì子里,不自不觉中,藏匿在我心里的另一个自己正在逐渐影响掌控着我的思维,很久的时候,我便把‘他’死死埋葬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还活着,或许是我一直在逃避,所以才滋生了他的复生……”
那人突然喃喃自语起来,德洛夫根本不管不顾疯狂叫道:“我的妻子呢!我的孩子呢!你究竟把他们怎么了!告诉我!你把她们怎么了!!”
“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要活着,如果他活着,我就会死,他也会死……因为,他根本没有能力负担起那沉重的誓言!所以我诞生了……”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德洛夫朝着仍在喃喃的那人撕心裂肺地痛喊道。
“再见了,德洛夫先生。”
“我会在地狱等着你!”
说完,德洛夫的头颅顿时被斩下滚动起来。
吞没意识的黑暗,迷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了三具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是他妻子的尸体,那是他儿子的尸体,那是他女儿的尸体……
眼角的最后一滴清泪。
滴落。
夏兰将染血的长剑收回鞘中,轻摇着身体缓缓走出储藏室的房门。
突然。
他伸手伏在墙面上,整个人低头呕吐起来。
他抱着脑袋,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sè。
“不!这不是我的错!你不能怪罪我!如果你想活着,你就不能存在这无聊的感情!你要比谁都要残忍无情,不择手段……”
“十年了!十年了!从我诞生那天起,你就应该彻底的死去!因为你知道只有才能完成你背负的誓言!而你只会是干扰我的包袱!”
“没想到你会在夏布罗省那次的任务活了过来!哈哈……一直以来我都在奇怪,为什么系统会出现如此简单的必选任务!原来最关键危险的地方是你!”
“这一次,我会再次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