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印河,发源于雅格斯霍山脉,支流众多,整个水系流经南方三分之一的土地后注入西海。因其源头位于图印城,故名。“图印”、“雅格斯霍”都是图印语音译。因图印族拒绝参与五百年前的语言统一运动,故这些词的意思在其族人全部消失无踪后便没人能够肯定。
独眼镇位于图印河中游。
一天傍晚,诗人哑疙乘着他的小木船沿图印河向西离开了独眼镇。
“他不写剧本了吗?”厨师马刀问老店主。
“他一定会带着剧本回来的。”
“不过他要是让图印河沿岸的人都看到他的**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活着回来。”说这话的是阿鸣。
“别胡说……”在这一点上老店主明显没什么自信,“他也不是没去过别的地方,不都好好的回来了。他一定只在独眼镇保持那个习惯啦……”
“但愿如此。不过,他为什么要离开呢?如果要寻找灵感的话,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比独眼镇更好呢。他目前为止的所有作品不都是在这里写成的吗?”
“人越是在身心都不zìyóu的时候就越渴望远行啊。”
“他哪里不zìyóu了?”
“我不是说他。”
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我爬出棺材来到窗边。一道道闪电把窗外的景sè照得亮如白昼。每一道闪电照亮大地的瞬间我都比白天更渴望了解这个世界。骤雨疯狂地倾泻而下。我贪婪地透过雨帘借着电光享受着这由黑夜主导的时空。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我没看错吧,河边好像有一条船卡在两块岩石之间,它随着狂风和加速的水流摇摆着。船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难道哑疙又回来了?我是不是该去看看?……
“你在那里干嘛?”是阿鸣。
“河边有条船,不知道是不是哑疙先生回来了。”
“是吗?”他也蹭到窗边向外看,但外面一片漆黑,闪电再没出现,“你确定有船?”
我点点头。
“那到河边看看吧。”
“现在?”
“害怕的话我自己去。”
“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拿上手电筒,穿上雨衣和雨鞋,离开酒店走向河边。雨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硕大的雨点打在我脸上,从我的颈部滑向脊背,冰冷酥痒。
我们来到河边,两块大石头之间真的卡着一条小木船,和哑疙乘坐的那艘一样。我和阿鸣用手电筒往船上照去,船上有……一匹侧卧着的马和一只猫。
我和阿鸣面面相觑。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恐惧,我相信他也一样。
“怎么办?”我问。
“我怎么知道!”
这时出现了第三道手电筒的灯光。我感觉到我和阿鸣都在发抖。
“先把船拉上来怎么样?”听到这声音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是对面书店的老板娘。
“好,马上拉上来。”阿鸣跑到船边攀住船头开始往岸上拉。
我也走了过去。突然,他踩住了雨衣,脚一滑,一头栽进了水里,一股急流涌了过来,我急忙抓住他的脚以免他被水冲走。老板娘也过来帮忙。当他重新站起来时脸上、雨衣上都沾满了泥巴。雨衣里面的衣服大概比原先更湿了。
“你没事吧?”书店老板娘问道。
“没事。”
“多亏了这位新来的伙计哦。”
“谢谢。”阿鸣不太情愿地对我说道,“我去拉船。”
“我来帮你。”我说。
“等雨停了再拉吧,现在很危险。”
“没关系!”
我们三人合力把船拉上岸来。
书店老板娘用手电筒仔细检查船上的马和猫。
“死了吗?”我问。
“还活着。”她用手抚模着马的躯体,“不过它们都受伤了,不快点处理的话伤口可能会恶化的。”
“我们那儿的后院里有个马棚,能挡雨。”阿鸣今天过于热心了吧。
“猫可以抱进店里,可是马呢?”这马可不是马驹。
“我们两人一起扛进去。”
“地上到处都是积水,再滑一跤的话,我们倒没什么,这家伙的伤会更严重的。”
“你们两个笨蛋!这船头不是有根绳子吗,像纤夫一样把船拖进去不就行了。走这条路就不用绕前门。”
我们造书店老板娘说的把船拖到了后院。但院门没有船宽。所以我们到门前就停了下来。老板娘把猫抱进马棚,开了里面的灯,她把干草堆铺在马棚的地上,然后出来引导我们把马扛进去。
在老板娘回去拿药箱时,我们边用干毛巾擦干身子边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匹马和那只猫。马是深灰sè的公马,身上有多处明显的鞭痕和刀痕,有些伤口还相当深。猫大概是母狸花猫,身上也有两道鞭痕。
“对不起。”阿鸣突然对我说。
“什么?”
“我以前欺负你。”这家伙今天怎么了?真让人吃惊。
“别放在心上……”我真不知该怎么对付这种场合。
“你长得太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恶棍了,所以不由地……”
“恶棍?什么恶棍?”
“那个人用一只手就把我们村长的脑袋整个拧了下来,我们全村因为害怕都逃走了。我也不得不离开家……”
“你……”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那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去年。”
我该说些什么呢?那个恶棍很可能就是我本人……我要说出来吗?……
“榛鸣,再去拿两条毛巾……顺便弄盆热水来。”老板娘带着药箱回来了,我暂时还是什么也不说比较好。
“好的。”阿鸣拿来了毛巾。我端来了热水。我们一起把马和猫的身子大致擦干净。
老板娘仔细地给它们上药、包扎。给那匹马护理的时候我们着实费了不少力气,老板娘给它包扎的时候我们必须长时间抬着它的身体。
“你真厉害。”阿鸣对老板娘说。
“当然。不过,有点奇怪。”
“怎么?”
“这只猫看不出来,不过这匹马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在失去知觉后留下的。导致它昏迷的原因是什么呢?不会是有人下药吧?”
“谁会对马下药?”
“赛马的时候常常会出现毒害对方马匹的事。”
“这是赛马?”
“看不出来,总觉得它不像被套过马具的样子,但更不像是运货的。说不定是马戏团里的……”
“谁在那儿?”是老店主。
“老板,吵醒您了吗?真是对不起。”书店老板娘抱歉道。
“是你们……”他走过来,看到马和狸花猫,“这是怎么回事?”
“闪电的时候我看到河边有条船,船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两束手电筒的光亮,发现这两个小家伙往河岸边走,所以我也出门了。然后我们就碰到了。这匹马和这只猫都是船上来的,目前有点小问题,刚好您这儿有马棚所以让它们暂住在这儿,船就在外面……把您老人家吵醒真的十分抱歉。”
“我倒不是被你们吵醒的。我只是刚好起来解手发现这里的灯亮着所以过来瞧瞧。反正马棚也空着,我倒是不介意养点小动物,不过这两个小家伙的主人不着急吗?”
“它们的伤说不定就是它们的主人干的呢。”阿鸣说。
老店主也俯仔细查看马和猫的情形。
“我说老板,你又不养马,干嘛弄一个马棚?”书店老板娘问道。
“以前养。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来镇上呢。我说,它们饿不饿?渴不渴?”
“饿了或者渴了会自己醒来吧。”
因为阿鸣说的那件事,后来的几天我都没心情和其他人接触,一闲下来就呆在马棚里和阿鸣一起帮书店老板娘给灰马和狸花猫换药。两天后,猫醒了。我立刻弄来了干净的水喂它,老板娘到厨房熬了很稀的粥来。
“猫也喝粥?”
“人生病了都能喝,同是哺rǔ动物,猫当然也可以咯。”
果然,那只猫把粥全部喝了下去。
书店老板娘把耳朵贴到她胸前仔细听了一会儿,“现在还有点虚弱,这两天都给它喂粥吧。”
又过了一天,那匹灰马也醒了。这家伙相当难伺候,对于送来的粥,除了第一碗大概因为实在太饿了不得不喝下去之外,其他的它一概嗤之以鼻。老店主准备的燕麦它看也不看一眼。当它看到阿鸣为狸花猫准备的鱼汤时竟然不顾廉耻地和猫抢食。
“难道这家伙想吃鱼?”阿鸣边重新给猫倒中午剩下的鱼汤边说。
“不会吧,我从没听说过马吃鱼的。”至少我们北方的马都吃草。
“要不试试吧,说不定这家伙是个怪胎。”于是他向那匹灰马丢了一块鲨鱼肉,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全部吃了下去。
“……”阿鸣满脸尽是吃惊的表情,“要不要再试试牛肉?”
“会不会把它的肚子吃坏?”
“这个它应该会自己判断。”阿鸣又给它丢了一块牛肉。它几乎是一口吞了下去。“但愿它不吃人。”
“我说,先别给它肉了。说不定它今晚就会闹肚子。去问问老板娘这是怎么回事吧。”
“什么老板娘?”
“对面书店的老板娘啊。”
“别叫她老板娘。那家书店又不是她丈夫开的,而且她没有丈夫……至少现在没有。”
“现在没有,那以前有吗?”
“听说有。不过在她来到独眼镇以前她丈夫就死了。”
“你喜欢她吧?”
“别乱说!”他虽然这么说,但脸已经变得通红。
“那天晚上她叫你‘榛鸣’的时候你可完全没生气啊。之前马刀也这么叫过你,我记得你当时差点揍了他……”
“那是因为这个名字太女气了,我和他说过别叫我全名的,他那是故意找茬……我又没和嶙纹交代过别叫我全名……”
“嶙纹?她的名字?”
阿鸣点点头。
“算来,她比你大了有七八岁吧,你小子真行啊。”
“别乱说!小心我揍你……”
“这匹马很jīng神嘛。”嶙纹带着一瓶酒走了进来。
“你带酒来干嘛?”
“我想把它掺到燕麦里说不定能增加它的食yù。”
“这个……好像没什么必要。事实上,这家伙更喜欢吃肉。”
“什么?马怎么会吃肉呢?”
“不信你看。”阿鸣跑到厨房拿了一块猪肉。他把肉扔向灰马,它接住后几乎又一口吞了下去。
显然,她也有点吃惊,但她还是把酒倒在了马槽里的燕麦上。
“喜欢吃肉一般也会喜欢喝酒的,对吧?”这话是冲灰马说的。
“这又是什么逻辑?”
嶙纹的说法的确荒谬。但灰马却很给她面子地把马槽里掺了酒的燕麦吃了个jīng光。她同样把耳朵贴到灰马的心脏附近仔细聆听。
“这家伙是个怪胎,可以吃肉。而且食量还挺大的。”
当晚,我们因为厨房里少了的肉而被两个厨师臭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