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镖那天,没有隆重的仪式,燕家一行人趁天还没大亮,就收拾东西上船,食物饮水早已经准备妥当,天一露曙光,船就开拔,顺岷江而下,缓缓前行。楚天阔感到一阵舒适,如果顺利的话,自己可以在这条船上稳稳当当地到达应天府,只要负责一点巡逻、守夜、看看航路是否正确就可以了。
船舱分上下两层,下层除了货舱,还有三间住人的隔间,分别给船工、镖局伙计和镖师们住,上层分四间隔间,分别住了船老大、燕过涛、大镖头牛冲和燕子卿,没错,燕子卿,燕过涛原本不想女儿卷入这趟长途跋涉的镖,但是他深知女儿倔强的个xìng,如果不许她跟镖,她会自己雇条船跟在后面,这样还不如就带在镖队里可以照应着方便,于是就让燕子卿随镖队出发了。面对燕子卿随镖,恐怕怨言最大的是刘智星,如果燕子卿不来,论资排辈,上层船舱中就有刘智星的一个房间,就不必跟四个镖师一起挤在底下臭烘烘的船舱里。
楚天阔倒是怡然自得,以前常年跟随漕运粮船跑,漕运粮船一般是低矮宽敞的驳船,为了尽可能堆货物,根本没有留太多住人的空间,楚天阔经常和船工们挤在一个货舱的边角,所以现在有一个自己的床铺,已经十分知足了。
楚天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上得甲板来,他绕着甲板走一圈,水流很稳定,不疾不徐,风速也刚好,帆涨得满满的,船行的很快,两岸群山、丘陵、农田纷纷晃过,天气晴朗,江面能见度很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行船的好rì子,面对这么好的开局,楚天阔和燕家镖局的人十分兴奋,仿佛终点在望。
为慎重起见,燕过涛和楚天阔商量,这趟船rì行夜宿,除了途中停靠几个大的码头修补补给和投名贴之外,其余时间只是在江面抛锚过夜,这样可以最快最不引人注目地完成这趟镖。投名贴是江湖规矩,但凡走镖运货到某个山头地界,需要向盘踞于此的帮派投贴拜会,奉上银子,俗称买路钱,一般地方豪强如果收下,可保当地货运安全,当然也有一些不讲道义的帮派收了钱还照应劫镖劫货,所以在江湖行走,除了人面广吃得开,还要有点本事,才能对付各路豪强。
楚天阔巡视一周后,发现没什么事情,就走到船尾邱福、齐泰和段飞聊天的地方,才走近,但听邱福胖脑袋一边摇晃一边津津有味的说:“你们可知,峨眉青城两派和蜀中唐门干上了?”
楚天阔心中一动,凑上前去,只见齐泰和段飞摇了摇头。
邱福得意的说:“据说一个月前七大派有两个人,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去蜀中和唐门送信,进了蜀中后就音讯全无,没人再见过,于是七大派就找唐门调查,唐门坚持说人送完信就回去了,七大派当然不服啊,人是在蜀中丢的,唐门难辞其咎,唐门则一口咬定送信人走了。
双方各执一词没有结论,十天前,峨眉青城两派纠集人马到唐门要唐门叫人,不然就要搜查唐家,你想唐门是何等地方,怎么能容人这么放肆,就算是七大派也不行。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邱福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惹得齐泰着急,连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唐门暗器天下无双,峨眉青城两派上门的也就三十多人,根本挡不住唐门暗器,不过唐门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把人缴了兵器驱逐下山就完了。”
“唐家掌门唐天引出手了吗?”段飞问。
“没有,根本不需要惊动到唐天引,这次唐门派了大总管唐天劲出来应付,唐天引是唐门之中的佼佼者,是现任掌门唐天引的胞弟。峨眉青城两派是以峨眉慈业师太为首,慈业师太是当天峨眉掌门慈林师太的师妹,也是得到上任掌门念庵师太的真传,一手‘未央剑法’威震武林,论功力,唐天劲不如慈林师太,但是唐门暗器天下无双变幻莫测,慈林师太虽然接住了唐天劲的子母针,却不料被针中之针偷袭,衣袖上被shè出了一个孔,这在高手比试中就算落了下风了,慈业师太也就率众走了。”
“这就完了?”齐泰大声的问。
“听说七大派在聚集人手,准备再次上唐家讨公道,这次恐怕就不是简单的试探,很可能是一番厮杀,腥风血雨啊。”
“到底七大派送的是什么信?送信人是谁?七大派不惜劳师动众也要追查到底?”齐泰问。
“这个谁也不清楚,但恐怕是很重要的人,七大派才这么郑重其事。几十年来七大派和唐门相安无事,突然就反目为仇,实在难以理解。”
楚天阔料想漕帮和七大派突然失去义父的消息,于是派出人员到唐门打听消息,唐门派人伏击了我们,当然不可能说出我们的下落,只有推月兑个一干二净,七大派自然不信,加上“九元还神丹”没有拿到,不肯善罢甘休,于是上唐家讨个公道,再讨“九元还神丹”。如果拿不到“九元还神丹”,游任余可能无法恢复当年功力,那么辜沧海再来恐怕七大派就无能无力了。糟糕,七大派还不知道“九元还神丹”在我身上,他们也许不会安排蓬莱岛的“采芝舫”在东海之滨等着我送药,失策失策,一直顾虑着不走漏风声,却不料忘了如果蓬莱岛没人接药,就算我送到也无济于事啊,楚天阔啊楚天阔,聪敏反被聪敏误啊。唯一的补救方法是在三天后船停靠宾江城时,上岸与漕帮联系上,让漕帮把我带着药的消息传给七大派,这样可以保证到时蓬莱岛的“采芝舫”还在东海等着。
主意打定,楚天阔稍稍安心,正在这时,只见船前进方向上出现四艘双层桅杆船,没有燕家这艘高大,但是这四艘船横着一字排开,也把江面中间航道堵住,不能同行,四艘船都没有挂旗杆,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船老大已经吩咐船工降下风帆,准备停船,燕过涛带着牛冲和燕子卿在船头眺望,看是什么人在拦镖。楚天阔和众镖师连忙赶到船头。
这时船已经降速靠近,距离对方中间船只不过四五丈远,从自己的甲板可以看到对方四艘船沿站在几十个手持兵器的喽啰,大多jīng赤上身,满身油光,黝黑,一看就是在水路上混饭的。只听见燕过涛朗声说:“老夫乐山燕家镖局燕过涛,这趟走镖经过贵宝地,需借道通过,不知道哪位当家的在此设关?”
只见中间一艘船甲板上一个蓝sè布衣的虬髯壮汉答话:“大爷我是‘蛟龙帮’帮主沙河亮,我们‘蛟龙帮’在岷江这一带混饭吃,看见你们燕家这趟买卖颇有油水,特地过来讨点赏钱。”
楚天阔知道蛟龙帮是盘踞在这岷江下游的一方水霸,平常向来往船只收过路钱,但也常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漕帮为免麻烦每年都会给蛟龙帮送上一些银两,但每年还是有一些货船在这一带丢失,不过“蛟龙帮”出手劫货的话都是干净利落不留活口,船只也给凿沉,所以漕帮也抓不住“蛟龙帮”的罪证,但莫北望视察这西南水路多次,听说过“蛟龙帮”的勾当,早已有意要铲除掉“蛟龙帮”,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殒命岷江了。
燕过涛也听说“蛟龙帮”的作为,只听他说:“老夫这趟镖今天刚从乐山出发,昨天出发前已经命人把拜帖送给水路各路豪侠,也已经差人送到‘蛟龙帮’了,沙帮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沙河亮yīnyīn一笑,说:“拜帖?‘蛟龙帮’从没收到过,燕镖头这太不给我们‘蛟龙帮’面子了吧?”
“沙帮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待我们这趟镖押完回来,我会调查清楚,如果是真的没有送到,老夫到时一定主动奉上。”
“到时?还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呢?再说,燕家镖局这样的小镖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关门大吉,你燕镖头一跑,我们找谁去?”
“你……燕某说话一言九鼎,从未食言。”燕过涛气得直冒烟。
“爹,少跟他们废话,把他们一锅端了。”燕子卿不忍老父受辱,怒道。
“嗬,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长得还不错,大爷饶你一命,收你当四夫人。”沙河亮边说边不怀好意的yín笑。
“呸,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的尊容。”
沙河亮不理燕子卿,说:“燕老头,只要你乖乖把玉石让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你把女儿嫁给我,也算我老丈人,都是一家人。”
燕过涛知道蛟龙帮在乐山眼线不少,估计都打听到万掌柜这趟镖,有备而来劫货的,说:“原来沙帮主是记挂着玉石,明人不做暗事,想要就凭本事来拿。”说完,转头对众人说了一声,“小心”。
沙河亮见yīn谋被戳穿,也顾不得借口了,恶狠狠地下令,“弟兄们,杀”。只见对方四艘船,分两侧驶过来包围住燕家的船。蛟龙帮众从船两侧爬上来,牛冲带领着众镖师迎上拒敌,沙河亮待船一靠近,就直扑燕过涛。
楚天阔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恋战,三拳两腿就把围上来的蛟龙帮众踢下船去,环顾四周,燕过涛一双铁掌正和沙河亮的九环大刀拼杀,只见掌影翻飞,刀光闪烁,斗得正酣;燕子卿、牛冲、邱福、齐泰和段飞都在和三四个蛟龙帮众缠斗,只听见叮叮当当兵器相撞乱响,燕子卿使雁翎刀,招式凌厉,刀光飞舞,力压五个蛟龙帮众;牛冲一把斩牛刀果然名不虚传,刀光密不透风,圈住五个蛟龙帮众,但一时也没有伤敌致胜之法,邱福对着三个对手,一把银枪如蛟龙出海,灵蛇吐信,逼得三个蛟龙帮众步步直退,渐占上风;齐泰的齐眉棍舞得犹如狂风扫叶,牵制了三个蛟龙帮众;段飞的九节鞭抡、扫、缠、绕、挂、抛,虎虎生威,鞭头尖刃寒光闪闪,令三个对手无法轻取。
楚天阔守住一侧船舷,将上来的蛟龙帮众一一打落水去,这时,只见燕过涛渐处下风,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燕过涛以赤手对阵沙河亮的九环大刀,本就占了下风,沙河亮功力不弱,一套刀法也颇有章法,令燕过涛无法攻入刀影之中,相持之下,沙河亮毕竟仍当壮年,而燕过涛毕竟不比当年,于是慢慢就落了下风,这是其余镖师都在缠斗中,如果沙河亮一取胜,其他镖师势必抵挡不住。
楚天阔见燕过涛旁边是燕子卿在和五个蛟龙帮众缠斗,心生一计,揉身加入燕子卿的战阵,牵制住一个使刀的蛟龙帮喽啰,一拳击向其胸口,蛟龙帮众回刀一斩,楚天阔收拳化爪,一把抓住对手使刀的手腕,顺势一带,把喽啰众往燕过涛和沙河亮打斗的地方一扯,一掌集中其月复部,只见喽啰往沙河亮身上撞去,沙河亮此时正侧身抢攻,见左边有人影撞到,出掌一拒,却不知楚天阔这一推暗藏巧劲,直取其破绽,蛟龙喽啰一撞上沙河亮的手掌,手肘顺势一顶,击中沙河亮左侧肋骨,这一击才是楚天阔的暗劲所在,一举击断沙河亮三根肋骨,沙河亮一受痛,右手刀式立马变缓,燕过涛觅见一个破绽,翻云掌上前击中沙河亮右侧胸口,但见沙河亮一口鲜血喷出,倒退了几步。
沙河亮见今天出师不利,无故被撞伤,再被对手一掌击中,内伤不轻,帮众在缠斗中也渐处下风,陆续被打下水,大势已去,于是打个呼啸,飞身退往自己的船只上,其余蛟龙帮喽啰一看帮主撤退,立马无心恋战,纷纷跳水逃生,很快蛟龙帮四艘战船就驶开了,水里的蛟龙帮喽啰大呼小叫地追着船而去。
燕家众人见蛟龙帮落荒而逃,十分兴奋,只有燕过涛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沙河亮突然会露出破绽,但已来不及多想了,赶紧命船家起帆赶路,赶紧离开蛟龙帮的势力范围。
燕过涛检视了一下,没有镖师受伤,货物也没有丢失,总算初战告捷,但本想这趟镖能不张扬地顺利完成,没想到刚出镖一天就有人拦截,可见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趟镖已经有道上的人盯上了,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强梁来劫,实在不容掉以轻心啊。今天如果蛟龙帮多几个高手,自己这边就难以应付了,实在是万幸。对于后续行程,燕过涛有点悲观,但在江湖打滚多年的勇气很快就振作起来。
燕子卿还沉浸在刚才的胜利之中,对于楚天阔无故跑来帮她分担一个对手感到不满,她质问楚天阔,“姓郭的,谁让你刚才帮我来着,本姑娘很快就能拿下,你来凑什么热闹?”
楚天阔诺诺的说:“大小姐,我这边打完,看你身边有五个蛟龙帮徒,怕你身娇力弱,气力支持不住,所以出售替你分担一下。”
楚天阔以为自己应对很恰当,殊不知燕子卿最恨别人当她女流之辈,果然,燕子卿一听,马上就要发作,燕过涛知道女儿脾气,说:“子卿不得无礼,郭兄弟出手是为了帮燕家镖局退敌,我们共同押这一趟镖,本来就应该同仇敌忾,万不可意气用事,逞强好胜。”
燕子卿见父亲不帮自己,一跺脚,哼的一声躲回房间去了。
楚天阔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初出茅庐的任xìng女子毫无办法。
燕过涛召集几个镖师到他身旁说:“蛟龙帮做事向来赶尽杀绝,这次铩羽而归,一定记恨在心,难保沙河亮耍什么花招,大家下来行程一定要小心,加紧巡视,注意周边异常。”
牛冲说:“当家的,出了岷江就不是蛟龙帮的地盘了,蛟龙帮要卷土重来恐怕时间也不够啊。”
“怕就怕沙河亮把消息放出去,惹来三教九流的人物觊觎,这样增加我们的麻烦,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牛冲说:“我记得沙河亮的武功是他叔父教的,而他叔父正是横行江湖的魔头‘血影刀’沙黎苍,如果沙河亮请他叔父出来,我们恐怕就难以应付了。”
“这个不太可能,沙黎苍已经久不见于中原武林。据说沙黎苍当年背叛师门,毒害他师父‘逍遥刀客’秋朔野,盗走‘泣神刀谱’,练就一手上乘刀法,横行江湖,后来他师父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将毕生绝技传授给他,让他学成后为师门清理门户,这个关门弟子就是漠北的‘追风斩’乌蒙所追杀。乌蒙为清理门户,一直追杀沙黎苍,据说沙黎苍二十年前就逃亡塞外,不再入中原,乌蒙也一直在塞外追踪这个师门叛徒。”
楚天阔这才知道塞外刀客乌蒙的来历和他的师门恩怨。
牛冲众人知道这个大魔头不会来,也稍稍放下心。
燕过涛接着说:“即便沙黎苍不来,也可能会有各种邪魔外道跳梁小丑来劫镖,总之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jīng神。”
众镖师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