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低着脑袋,嗫嚅着对二丫说道:“对不起,姐姐。”此时他已然比二丫高出了一个头,即便低着脑袋,二丫再想要扭住他的耳朵也是不易。
即便不易,还是要扭。二丫踮起脚尖,纤纤玉手如白玉雕琢,伸出两根葱白手指,高高地扯住金不换的耳朵,将他的脸扯到自己面前。
二丫故作生气地道:“臭小子,姐姐几天没管教你,你就长出息了!”
金不换疼的呲牙咧嘴,连连求饶。原本他以为自己会被开革出宗门,心中悔恨,懊丧若死。但得知只是被罚面壁一月,真是快活已极。此刻又被二丫扭住耳朵,熟悉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眼眶竟也有些湿润。
金不换嗷嗷叫道:“好姐姐,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二丫看着他,笑颜如花,又使劲地扭了两圈,才放开手。宋晓慈在一旁见他二人姐弟情笃,也是咯咯直笑,很是娇媚可爱。
金不换揉了揉耳朵,道:“姐姐还是老样子,不但模样未变,连这泼辣xìng情也丝毫没有收敛!”
二丫凤目一凛,碾住金不换的脚道:“你再说一遍!”
金不换痛的使劲抽脚,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在二丫面前真是不值一提,只得认命苦着脸道:“好姐姐,我错了,你放过我罢。”
二丫嗔了他一眼,收回脚,道:“你什么时候能够修行的?一个月前我见你还未开悟呢。”
金不换挠了挠头,尴尬道:“半个月前。”外人在此,他也没好意思告诉二丫“恩赐”一事。然后他整了整衣服,认真地对宋晓慈行了一礼,道:“方才多谢宋师妹了。”
宋晓慈连忙躲开,不受他这一礼。她眨了眨大眼睛,道:“师兄不必客气,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金不换疑道:“此间没有外人,宋师妹不必说谎。当时你并未目睹全过程,如何敢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宋晓慈樱唇翘起,扁着嘴道:“你是师姐的弟弟,你说的话当然都是实话。”
金不换听到她这番言论,啼笑皆非。眼前这清新明媚的少女,真是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二丫横了他一眼,道:“你这蠢小子,晓慈师妹也是看在姐姐的面上,才帮你开月兑!她还为你担保,这份人情你须得用心记着,不能忘了!”金不换连连点头答应。
二丫继续说道:“待会儿你就要上山面壁,以后出来可别再这么莽撞。我们也该走了,不然师尊又要责备我们。”
三人分别,各自不提。
覆碗殿。
王昆坐在椅子上喝着大碗茶,道一和道三十八分站左右,垂手侍立。
一碗茶喝了半柱香的时间,王昆放下茶碗,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王昆眯着小眼睛道:“这次老幺捅了这么大篓子,等他面壁回来,老子非打死他不可!”
道一知他说的是气话,不然他也不会在大殿之上卖力为金不换开月兑,于是说道:“小师弟是莽撞了些,但错不在他,师尊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道三十八也是趋声附和,道:“大师兄说的是。小师弟年轻气盛,不懂分寸,但有了这次教训,想必会有所长进,师尊就不要再责罚他了。”
王昆瞪了他们一眼,道:“老幺都是被你们这些做师兄的给惯坏了,若没有你们惯着他,他怎能如此目中无人?被人骂了几句打了几下,就断人手脚,废人丹田!这次若没有掌门师兄护着他,依着你们六师伯的xìng子,早就废了他的修为,将他赶出门去!”
提到冯冬梅,王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道一和道三十八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半晌,道三十八问道:“掌门师伯向来方正,为何此次竟极力袒护小师弟?”
王昆嗤了一声,道:“你真当他是袒护老幺么?他袒护的是老幺的姐姐!”
道三十八继续不解地问道:“师尊为何这么说?”
王昆不耐地解释道:“平时看你挺机灵,此刻怎恁地傻!老幺的姐姐是咱们乾行宗新晋弟子中最具修行天分的弟子,不出五年,必然能晋入武皇之境!如此天才,若是因开革了老幺而一气之下叛出师门,岂不是咱乾行宗的一大损失!”
道三十八“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王昆长长的呵欠了一声,道:“吃饱喝足便犯困,我先去睡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他大摇大摆地向后堂去了。
道三十八道:“这次小师弟确实太过莽撞,下手也忒重了些。等他回来,大师兄你可以好好管教他。”
道一点点头。
道三十八往伙房中走去,道:“我现在为小师弟做些吃食,待会还请大师兄给小师弟送去。”
道一若有所思,再次点点头。
远在久远之前,方正山便立足天水河畔,山水相望,已不知沉默无闻了多少岁月。
后来,近千年前,一代奇人在此开宗立派,收徒授学,才使得此山扬名天下,成为修行者眼中一座不可亵渎、无法攀越的高山。
然而此山并不甚高,也无甚稀奇,金不换只用了半个时辰便登上了山顶。
山顶无尖,像是被人一剑削去一般,只余一处方方正正数十丈方圆的阔地。阔地正中是一间古朴的石室,石室周围种了些花花草草,栽了几株山桃李杏。向西百步,又有一间茅屋。茅屋甚旧,垒土为墙,覆草作顶。土墙rì夜经风吹雨淋,墙皮多有剥落,草顶饱受山风吹拂,也是多处缺损。金不换来到山顶时,便见一名满身补丁的耄耋老者正怀抱扫帚,倚坐在茅屋门槛上打盹儿。
老者满头花白,头发松松散散,只是简单地用了一支木簪挽了个髻。他睡的很是香甜,脑袋不时地点上一点,嘴中吧嗒有声,像是在品味着什么。金不换几步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这位这位老丈,小子金不换给您见礼了。”
回应他的则是一声咂嘴声。
金不换见他未醒,又行了一遍礼。
这次有了回应。
老者打了一个激灵,用力睁开浑浊的眼睛,又以手背揉了揉,才勉强看清眼前来了一个人。
老者拄着扫帚,沙哑地问道:“小伙子,你是被罚来面壁的吧?”
金不换奇道:“老丈您怎么知道?”
老者佝偻着身子,喑哑笑道:“老朽在这上面打扫几十年了,怎能不知道,但凡上山来的年轻弟子,多半是被罚来思过的。”
他迈出脚步,弯着腰颤巍巍地往前走,金不换忙伸手搀扶著他。老者又朝他笑了笑,道:“小伙子,你被罚多长时间啊?”
金不换低头道:“我被罚面壁一个月。”
“一个月不算长,比起老朽我来,真是好上千万倍。”老者边往石室走,边道。
金不换好奇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者顿住脚步。扬起脸来看了金不换一眼,继续走道:“别‘老丈’‘老丈’地叫了,叫我胡老头就行。要说我呀,这话说起来就长喽,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石室前。
石室甚是古朴安详,一股沧桑宁静之感扑面而来。石门无锁,亦不沉重,金不换伸手便将其推开。
往里看去,地上只有一张草垫,旁边放着一张石床。草垫石床皆干干净净,显是被人经常打扫。
胡老头歇了口气,道:“你就在这里好好面壁思过吧。这张草垫要爱惜些,它可是七祖他老人家坐过的,你切莫将他坐坏了。”
金不换点了点头,走进了石室内。
胡老头费力的将石门缓缓关上,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天窗处有几缕光线投下,照亮周围一点点空间。
金不换来到石床前,坐了上去。
胡老头在门外道:“小伙子,老朽要提醒你一句。时间未到,不要想着离开,哪怕只是一步,你也走不出去。”
金不换不明所以,却仍是答道:“小子知道了,多谢胡老丈。”门外再无声音,想是胡老头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