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见她神sè凄然,不忍拒绝,道:“什么事?你且说来,我若能办到,定当全力而为。”
阿婵温柔一笑,道:“多谢公子了。如果我待会儿死了,您能不能将我这副皮囊送回西北大漠的胡人王庭?狐死必首丘,虽然我们多未开化,但也知道落叶归根的道理。”
金不换耳中听得细语绵绵,情伤意哀,心中怜惜之情大起,胸襟一热,应声答应道:“我答应你。唉,趁着天还没亮,我现在就带你出城去吧。若是再过一会儿,人群往来熙攘,就不好离开了。”
说着,他将阿婵负在背上,道:“你撑住啊,死之前先跟我说一声。”
阿婵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好容易才忍住了没给他看到。她故作伤感道:“只愿公子行的快些,奴死的迟些,离国近些。”
二人再不搭话,金不换提起一口气,迈步便行。
只走了十余步,却被一人拦住前路。
此时天sè将明,黯淡的月光照在那人古铜sè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瘆人。金不换停住脚步,与他对面而立。
金不换干笑道:“木桐师兄你好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桐沉闷地道:“她是胡女,单于的女儿,很重要。”
金不换愈发尴尬,道:“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既然这样,麻烦你告诉周师兄他们一声,说我有要事前往胡国去了,不rì便回,叫他们不要担心。”
木桐摇摇头,道:“路太远,你不能去,我不能放她离开。”
金不换道:“她就快死了,留着尸体有什么用?我把她送回她们的王庭,她父王感念之下,说不定兵锋收敛,使两国百姓免于战火荼毒,岂不是好?”
木桐道:“胡女之言,殊不可信。”
这时,阿婵伏在金不换的背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鲜血自她嘴中咳出,喷到金不换的脖颈上,温热的感觉刺的他浑身轻颤。
金不换怒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她方才说的都是实情。木师兄你不要太顽固了,快让开放我们过去。”
阿婵头一歪,面庞贴到金不换肩膀上,再无动静。
金不换转过头看了看她,发现她的呼吸似乎都停了,愈发对木桐怒道:“看,她死了,这下你满意了?我答应过要将她的尸身送回故乡,大丈夫一诺千金,你不要再拦着我。”
木桐脚步不动,摇头道:“她没死,你们不能走。”
金不换真想一掌将面前之人拍到凉州城外去,然而他明白自己绝不是木桐的对手,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焰道:“木师兄,你也看到她身上的伤了,她便是现下没死,也难免一时三刻之后魂归极乐。你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木桐讷然无声,沉默不动。
金不换不再看他,抢上一步,想要从他身畔快步走过。木桐伸手如风,一把擒住了金不换的肩头,令他动弹不得。金不换怒喝一声,左腿聚力,迅捷地向木桐的腰间侧踢过去,要迫他放手。木桐看也不看,也是左腿抬起,正面与金不换的左腿相撞。一声闷响,二人各自收腿,木桐面不改sè,金不换却痛的冷汗直流。
木桐道:“跟我去城主府。”
金不换倔强脾气上来,没有理他。左臂暗中凝聚武元,蓄势待发。
木桐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金不换突然惊讶道:“周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木桐的手微微一松,便要回过头来。金不换争得就是这一瞬,他左手抽出渡尘剑,剑尖朝上刺去。这一剑去势甚急,且距离又近,木桐若不放手,势必被利刃削断手腕。只听木桐暴喝一声,手上发力,猛地将金不换往前一推,自己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向反方向奋力一跃,即便如此,他的手上依然被渡尘剑刺破了一道尖细的伤口。
金不换不等木桐落地,一手执剑,一手托着阿婵,拼命向巷外奔去。木桐听到声音,半空中硬生生地扭过身来,一落地便如离弦之箭,默默无声地追向金不换二人。金不换的速度本就无法与木桐相比,再加上背上托着一人,更是难逃。只是数个呼吸,木桐便追到了金不换背后二尺处,一伸手便能将阿婵拽下地来。
就在木桐想要再快一步赶到金不换二人头前时,突然脚下一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跌了个实实在在。金不换听到声音,也顾不得回头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惫懒声音道:“哎呦呦,你这黄脸少年怎地这么不小心,将我的酒葫芦踩烂了罢?”
“哎呀,你别走,踩烂了老道的喝酒葫芦就想跑么?先赔老道一壶好酒再说。”
一阵拉扯声音,然后木桐那讷讷沉闷的声音传来道:“老道,放手!”
又是惫懒的声音:“老道不放,你不赔老道一壶好酒,老道绝不放手。”
一阵跳脚声,掌风劈空声过后,金不换只道那自称老道之人被木桐打倒,却听到那惫懒的声音愈发高昂,道:“少年你太无礼,踩烂了老道的酒葫芦,还要打我老人家!哎呦呦,要不是我老道躲得快,只怕就被你打的头破血流了。”
“别打,别打,你再打老道可就不客气了。哎呦,我的葫芦,哎呀,我的酒!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金不换跑的越来越远,背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地再无声息。
东城本就是凉州城东,而穷户坊巷又是东城之东,所以金不换背着阿婵只是片刻便来到了凉州城门之下。城门尚未开启,守城将兵执着火把在城墙上来回逡巡,防卫的好不严密。金不换回头望了望,见木桐并未追来,长出了一口气,心神一阵轻松。
金不换小声地对背上的阿婵道:“喂,别装死了,咱们怎么出去?”
阿婵一动不动。
金不换晃了晃她,道:“赶快醒醒,城墙这么高,我跃不过去。若是待会被守城的士兵发现了,别怪我将你交出去。”
阿婵身子一颤,睁开眼睛无力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金不换笑道:“废话,你趴在我的背上,身子没冷,心跳也没停,自然是没死。”
阿婵隔着面纱的脸上一红,虚弱地啐道:“下流,无耻!”
金不换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了一些回忆,笑道:“你怎么也这么骂我?”
阿婵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说‘也’,是不是有人比我先这样骂过你?”
金不换温和地一笑,暖暖地道:“是啊,有人先你一步。”然后他脸sè一肃,道:“先不说这些,目前之计,咱们应当如何出得城去?”
阿婵叹息道:“要是我没受伤,只需轻轻一跃便能翻过去。”
金不换道:“好吧,我把你放下来,你自己出去吧。”
阿婵道:“你”
金不换翻了个白眼道:“我什么我?我本事低微,比起你们这些大修行者那是不值一哂。莫说背着你,就算只我自己,也翻不过这座七八丈高的城墙。”
阿婵低声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金不换道:“你没哪个意思?”
阿婵道:“明知故问。你一跃最高能跃几丈?”
金不换道:“六七丈吧。”
阿婵道:“好。待会儿等城上士兵左右错过,你就奋力一跃,半空之中我会将自身的武元渡给你。注意,听我号令。”
金不换屏住呼吸,凝神以待。
阿婵道:“一,二,三,起!”
如大鹏展翅,若流星赶月,金不换背着阿婵贴着城墙高高跃起。眼看城墙上沿愈来愈近,只差三尺即可攀援上去,金不换一口内息提不上来,体内武元突地一窒,便要往下坠落。这时,阿婵将左手贴在金不换背心处,青光一闪,一股浑厚的武元自她掌上涌入了金不换的心门。金不换只觉浑身一震,气力大增,他左手在墙上一按,硬生生地阻断下坠之势,然后右脚在左脚脚面上一踩,借着一点着力之处身形陡然又拔高了三尺,轻飘飘地落在了城墙过道里。
金不换甫一落地,毫不停留,猛吸一口气往城外跳去。也许是他跃起之时太过用力,衣袂被风一阻,袖子之中突然落下一物,发出“叮”地一声响。响声霎时惊动了远处的兵士,立时便有一声暴喝传来:“什么人?!”
随着暴喝声,一名甲士极为悍然的跟着金不换向城外跳下。金不换哪敢与他纠缠,一落地便拔足飞奔。只奔了数丈,身后便传出一声闷响,那人也落了地。继而乒乒乓乓声大作,金不换回头一望,原来是那人穿着铁甲穷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