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走一程歇一程,将近中午时分才来到瓦房镇前的古道上。他怕自己二人浑身血迹引起众人恐慌,故经过某处村庄之时,便偷了两套衣衫,自己换过之后又服侍阿婵换了。此时他二人的打扮,实与乡下夫妻无异。只不过阿婵仍是覆着面纱,多多少少还是透着些与众不同。
金不换站在古道上,凝目向前方望去,但见瓦房镇规模不大,然酒肆茶楼,饭庄逆旅,一应俱全。可能是因为中午,古道上行人颇多。
金不换信步走了进去,只听得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古道从瓦房镇直穿而去,道旁屋舍檐宇,商铺林立,不过更多的,倒是些在道路两旁直接摆摊的小贩。沿街走去,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一副红尘画卷。
金不换走在人群之中,嘴角渐渐露出些微笑。相比乾行宗内的修行岁月,他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
“发什么呆呀?先去车行租辆马车。”就在金不换还在沉浸时,阿婵开口说道。
金不换在她驱使下,无奈的向车马行寻去。拐了几道弯,绕了几条巷,终于在一处显眼角落将之寻到。
金不换还未进入大门,便有数名车夫将他团团围住,只听他们七嘴八舌地抢着说道:“小兄弟,租我的车吧,我的车最便宜!”
“小相公,租我的车,我的车最舒适!”
“租我的车,我最老实,驾车最稳当!”
众车夫拉拉扯扯,争抢不休,金不换摆手大喝道:“我要去千里之外的戎狄部落,需要多少银子?”此话一出,原本喧嚷的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一众车夫你看我,我看你,竟是无人要价,反而不约而同地做鸟兽散了。
金不换一怔,有点不知所措,他又大声地问了一遍。众车夫没理他,只有一人好心提醒他道:“这位兄弟,你若去胡人的部落,最好是买匹马骑去,租车是租不到的。”
金不换不解道:“请问大哥,这是为何?”
那人道:“胡人蛮横无理,马车进了他们的部落,无异于羊入虎口,多半会被他们强行扣下做了私产。莫说车马货物,便是咱们这些汉人百姓被他们捉住,非死即被强迫为奴。唉,小兄弟,你明白了吧,出多少钱都不会有人跟你去的。”
金不换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地往背上看了一眼,却见阿婵正怒气冲冲的瞪着那人,神情极为愤恨。
阿婵气道:“你信口雌黄,恶意编排,我怎没见过你说的那般凶恶的胡人?”
那人摇头笑了一下,道:“小娘子,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我老邢闲着没事,编谎话骗你们作甚?”
阿婵道:“你定是想藉此哄抬车费,当我不晓么?”
那自称老邢的人失笑道:“小娘子你想多了,随你出多少银子,看看有没有人跟你去?”
阿婵负气道:“好,我偏不信,你睁大眼睛看着罢。若是我雇到了人,定要教你后悔。”那人笑道:“小娘子说笑了,您雇您的车,老邢我后悔甚么?”阿婵也不答话,只见她从袖中模出两块银饼,向一众车夫示意道:“有没有胆大的敢来拿?”两块银饼已是极多,买一辆马车都绰绰有余了。
只听得吞咽唾液声四起,却无一人向前来。
阿婵不死心,又掏出两块银饼道:“四块银饼,没人想要么?”
一众车夫见状,更是眼红,便有两人想要上前来拿,但想到有命拿无命花,又都咬牙切齿地止住了步。
阿婵将四块银饼叠成一摞,放在金不换的头顶,诱惑他们道:“你们都不想要吗,我们可要走了哦?”作势便要催金不换离开。
这时,终于有一年轻人走上前来,将金不换头顶的一摞银饼取下放入怀中,道:“富贵险中求,二位出此高价,小的便将命卖给你们罢。”
阿婵得意的看了老邢一眼,只是她的眉目间苍白惨淡,看起来着实令人担忧。老邢摇头,神sè间颇为惋惜,不知他是惋惜那些银子,还是惋惜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阿婵对他道:“你也不用摇头,喏,我这还剩一块银饼,赏给你罢。”莹莹玉掌上托着一小块圆圆的银饼,遥遥递向老邢。
老邢不可置信地问道:“您这是?”阿婵蹙眉不悦道:“本姑娘观你为人耿直,所以特地赏给你的,你不要吗?”作势便要收回。老邢见状,一步抢上前去,将那银饼抓在手中。老邢笑道:“那就多谢小娘子的赏赐了。”阿婵盯着他,诡异的笑道:“不用谢,不用谢”
“啊!”阿婵话音未落,便听得老邢一声凄厉惨号,直yù刺破众人耳鼓。众人愕然望去,但见老邢攥着银子的左手漆黑如墨,肿如猪蹄!只是一瞬,老邢便痛得扔掉了银子,抱着左臂打滚不休。老邢叫道:“救命,救命!”众人见他如此惨状,皆知是阿婵所为,不由纷纷侧目相视,却无一人敢上前向她理论。
金不换紧皱眉头,低声向阿婵道:“你怎么能随便向平民出手?这是什么毒如此厉害,还不快点给人家解药!”阿婵咯咯笑道:“谁叫他随便污蔑我族人的,合该给他点教训。这种毒名叫‘壮士断腕’,是我师父的得意之作。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根本没有解药,若是手指沾了那么一点,就只能砍掉整个手掌。你看看他,整只手都黑了,怕只能斩掉整条左臂才能保住xìng命。”她面不改sè的说着,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寻常之事。
金不换怒道:“你!你!你!”气急之下,他竟不知说些什么好。阿婵幽幽地道:“我什么?你再不出手,他可真的没救了。”金不换不再理她,咬牙切齿闭着眼睛,抽出了渡尘剑。
就在剑刃将要及身,老邢身臂分离之刻,阿婵伸手轻轻按在了金不换的手上。金不换睁开眼,望着她。阿婵叹息道:“教训得也差不多了,看在你的面上,我这次便饶了他。”她袖口微微一拂,两滴水状之物“咻”地一下弹入了满地打滚的老邢口中。水滴入口,只是一瞬间,老邢肿大的黑手竟肉眼可辨的慢慢回复正常。
阿婵向老邢道:“我说过要叫你后悔,本姑娘言出必行。你后悔了吧?”老邢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痛的满头是汗,即便如此,也比方才好的太多。他愤恨又畏惧地看了阿婵一眼,心知若是答不,说不得又有xìng命之忧,只能无奈地道:“是,小人万分后悔。”
金不换背着阿婵走向老邢,老邢连滚带爬地向后爬了几步,金不换歉疚朝他行了一礼,道:“内子太过无礼,老兄见谅。”他伸手将地上沾了剧毒的银饼捡起,揣入自己怀中。又向周围团团作了一揖,便要离去。
金不换走了几步,感觉后面跟来了一个人,他回头望去,突然想起这是自己雇的车夫。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见他与自己年岁相仿,心下便生一股亲近之感。当下言道:“这位小哥有礼了,不知小哥你怎么称呼?”
那年轻人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名叫佟小硕,爷台您直呼我的名字或者叫我小硕子,都行。”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四块银饼,弱弱地道:“小的有一事相求,就是,就是,能不能把银子退给您们,小的不想去北面了。”金不换皱眉道:“怎么?”
小硕子畏首畏尾地看了他背上的阿婵一眼,没有说话。阿婵朝他笑了笑,虽然隔着面纱看不见她的面容,却能看到她美目里的促狭笑意。阿婵道:“你若是敢不去,本姑娘也教你后悔!”小硕子一听到“后悔”二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之前老邢那一幕他也在旁,知她看似羸弱,实在是得罪不得,只得哭丧着脸收回银子,道:“这唉,就当小人没说过,小人继续给您们卖命就是了。”
金不换瞪了阿婵一眼,向小硕子笑道:“内子跟你开玩笑的,切莫在意。”小硕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金不换又仔细看了看他,只见他一身小厮打扮,与周边车夫的干净利落颇有不同,不由诧异地道:“小硕子,你这身打扮可不像个赶车的呀。”
小硕子闻言,更是一声长叹,道:“爷台好眼光,一下便看了出来。不瞒您说,小的原本是天水榭的大堂伙计,只因前两rì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一个客人,掌柜的一生气将我辞退了。小的只好另谋生路,来到这里做了马车夫。这一身打扮小的穿了数年,穿的惯了,一时还没有改过来。不过咱赶车确实是顶呱呱的好手,爷台您尽管放心就是。”
金不换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小硕子,我姓范,你叫我范兄弟就行,别总是爷台爷台的称呼,我一个乡下人可听不习惯。”
小硕子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叫了声范大哥。
金不换道:“我们先去吃饭,你去牵马车在前面等候。”
小硕子又应一声,领命去了。
金不换与阿婵简单吃了些东西,又去药房抓了些治疗外伤的药,顺便购了些衣物等必备之品,便坐着马车向镇外行去。路过镇中街道时,忽然一阵“当当”地敲锣声传来,将金不换吓了一跳。他放下手中的药,揭开车帘向外探首张望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硕子挥了挥马鞭向前一指,道:“回范大哥,小的也不知道呢,这些人不知何故都聚集到那处台下,将路都堵住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金不换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们急需赶路,还是绕道而行吧。”虽然他为阿婵包了伤药,但观她气sè摇摇yù坠,竟似随时都能香消玉殒。
小硕子点点头,一提缰绳,一声吆喝便要掉转马头。然而他终究慢了一步,后面正巧来了数辆马车,将退路也堵上了。小硕子回头叫道:“后面的伙计借借光,借借光,叫我过去。”后面的车夫回道:“小子,后路不通,你还是从前面挤过去罢。”他显然不是之前金不换雇车时众车夫中的一员,否则的话,一见到小硕子,必然能猜出车里坐着一个女魔头,定然会吓得屁滚尿流闪开道路。
小硕子道:“前面有座台子,再加上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哪过得去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车夫道:“唉,你连这都不知道?听说镇上今早又出了命案,薛屠户一家数口都被妖怪杀了,死的可惨啦!”车里的阿婵也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扬眉问道:“哦?是什么妖怪?”小硕子依稀听过一些镇上闹妖怪的传言,只是知之不详,连忙替她向那车夫传话道:“我家夫人问你,镇上闹的什么妖怪。”
那车夫道:“肯定是吸血妖!你没见到,那薛屠户一家都被妖怪吸干了血,形如干尸!哎呦,太吓人了!”小硕子听他说的可怖,也是吓得缩了缩脑袋。
阿婵依偎在皮褥子上,朝着对面而坐的金不换道:“你怎么看?”
金不换沉思道:“这世上哪有妖怪,不过是一些无知之徒乱传罢了。”
阿婵摇头道:“不然。世上确实有妖,我听师父说起过,并且也在草原上亲眼见到过。”
金不换瞪大眼睛看着她道:“真的?”
阿婵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真的,说起来也是几年前的旧事了。我记得那一天,我跟着师父帮助族人驱逐草原上的狼群。狼群虽然牙尖嘴利,却哪里抵得住我师父这样的修行者,三两下便被他老人家杀的落荒而逃。我师父本要见好就收,我却执意铲草除根,师父他拗不过我,只能依言去追。我们师徒追了好几百里,眼看便能将那群畜生杀得干净,谁知咳咳,咳咳。”
金不换见她咳嗽不止,连忙扶住她的身子,道:“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罢。”
阿婵摇摇头,咳意一停,她娇喘几声,笑道:“不行,我不能休息,我怕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金不换道:“怎么会?”
阿婵突然笑了出来,金不换纳闷地看着她道:“你笑什么?”
阿婵道:“说来也怪,昨天夜里你我还在xìng命相拼,今天却要劳你千里护送我回部落,天意真是,真是诡异难测。”
金不换哼了一声,道:“什么天意。若不是你垂垂将死,我又善心大发,鬼才懒得送你回去。”
阿婵横了他一眼,道:“嘴硬心软的家伙。不说这个,咱们继续说前面的。就在我和师父即将把狼群屠杀干净之时,谁知,突然一声巨吼从天而降!那吼声有若九天玄雷,声震四野,天地变sè!一时之间,我们师徒皆被那吼声镇住了。我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灰sè影子如芒如电,眨眼便从十数里外来到了我们眼前。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金不换道:“是什么?”
阿婵道:“当然是一匹狼啦。”
金不换道:“哦,这有什么奇怪的?”
阿婵道:“怎么不奇怪?不说它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我师父,单是它的眼神,便叫人终生难忘!它那一双眼睛真的好似人眼一般,满目悲怆的看着狼群,可是看着我们的时候,又满是愤恨!我只是被它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剧震,脑海里像是万针攒刺一般痛的厉害!若不是师父及时挡在我的身前,只怕,只怕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金不换惊道:“这么厉害?”
阿婵道:“嗯。师父说,它已经不是狼了。”
金不换好奇道:“不是狼,那它是什么,是妖怪吗?”
阿婵道:“不是妖怪,是妖修。”
金不换思索道:“妖修?我好像听晓慈师妹说过,不过她没说清楚。什么是妖修?”
阿婵道:“师父说所谓妖修,即是动物之中的修行者。”
金不换更是惊诧,道:“动物真能如人一般修炼?”
阿婵笑道:“怎么不能?天道万端,最根本的便是万物平等。人可以修行,动物自然也能,只不过极不常见罢了。”
金不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小硕子在外问道:“范大哥,范夫人,咱们前面后面都过不去,您们看”
阿婵道:“就在这等一等吧,看看台上怎么回事。”
又一阵“当当”地锣声传来,围观的众人渐渐止住喧闹。一名年过半百的锦衣老者慢慢走上高台,向四下团团一揖,悲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小老儿有礼了。小老儿忝为分水镇一镇之长,却不能保得一方安宁,实在是惭愧yù死。本拟三尺白绫了断残生,然而妖魔不除,小老儿着实难甘!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数rì前咱们镇上出了一桩怪事,就是有些人家养的猪不知所踪。我本以为是遭了贼,故不曾放在心上,只是派人着意调查惯盗蟊贼。哪知这几rì,丢猪之事愈来愈猖獗,十户之中竟有一半人家的猪全丢了!若只是如此,那也罢了,哪知今天早上,今天早上”
说到这里,他语声哽咽,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老泪,继续道:“哪知今天早上,薛屠户一家老小七口人,竟然都遭了毒手!”
台下有不知情者叫道:“薛屠户是不是和人结仇,被仇家灭门了?”
镇长哽咽道:“薛屠户为人忠厚纯善,怎会与人结仇?再说,那等死状又岂是人之可为?联系这几rì的怪事,小老儿推测,只怕,只怕镇上来了妖怪啦!”
妖怪之言,已在镇子上暗中传了几rì,现在听镇长亲口承认,台下众人立时大哗,纷纷议论,一时恐慌不已。镇长待议论声稍歇,继续道:“乡亲们莫慌,此事我已派人前往凉州城求救,相信不rì官家便会派高人前来收妖。”
又有人叫道:“官家什么时候派高人过来,今rì还是明rì,或者说等咱们这些人都死光?”
镇长叱道:“休得胡言!我晨间便派人过去了,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凉州城内。城主大人心慈仁厚,相信听过之后,即时便会处理,说不定派来的高人此时已在来咱们镇的路上!”
他顿了顿,高声道:“父老乡亲们,大家千万不要恐慌!无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只需咱们众人团结一致,定能将之驱逐出镇!好了,现在jǐng示完了,请诸位各自回去罢。切记要关好门窗,不可轻举妄动。散了,散了。”
众乡民人心惶惶,各自散去,镇长也隐在人群中走了。
小硕子扬起马鞭,重重地在马臀上抽了一记,两马吃痛,撒蹄便奔。阿婵在车内道:“停下。”
小硕子一勒缰绳,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小硕子道:“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阿婵道:“去镇长说的薛屠户家。”
小硕子闻言,脸唰地白了,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他们家刚刚死了jīng光,现在去不太好罢?”
阿婵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的,叫你去你就去,再废话仔细你的小命!”
小硕子苦笑一声,心想那边是个看不见的妖怪,这车里却坐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女魔头,不由暗叹自己命苦,直怪自己一时贪心将xìng命卖在别人手上。当下,他一转马头,朝镇内而去。
车内,金不换道:“你去薛屠户家干什么?”
阿婵笑道:“降妖除魔,造福百姓。”
金不换撇了撇嘴,道:“你能有这么好的心肠?你不为害,别人便要庆幸不已了。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阿婵道:“真的是去除妖。”
金不换犹自不信,阿婵解释道:“妖修虽然残暴,但是也有一点好处。”
“什么好处?”金不换道。
阿婵道:“师父曾说,妖修修行有成,体内便会凝结一颗修行jīng华,我们称之为天华珠。修行者若是吸收了它们的天华珠,便等于一夕之间得到了它们的毕生修为!不止如此,妖修的皮骨也是极为难得的珍贵之物,用来炼药或者炼器实是再好不过。”
“所以,你打算去捉住为祸的妖修,将之抽筋扒皮,砸骨吸髓?”金不换冷声说道。
阿婵听他语气不愉,笑道:“也不一定。若是这只妖修太过厉害,咱们也只能逃命去。就像多年前,我和师父遇见的那只草原狼,连我师父都奈何不了他,只能看着他护着狼群慢慢走远。再说,现在镇上的这只妖修为祸乡里,你就忍心看着它残害百姓?”
金不换叹气道:“它若是寻常野兽,杀了也就杀了,死在我手中的猛兽总也有了百八十头,我也不会在意多加一个。可是先前听你所说,妖修似乎通了灵xìng,直与人无异。我从没杀过人,也不愿杀人,所以咱们将它赶走就行,何必伤它xìng命。”
阿婵轻拂腰间吊着的弯刀,笑道:“似你这样的人真是不多见。在这世上,你不杀人,却难保别人不杀你。所以父王从小教导我,无论何事都不要心慈手软。在我们草原上,即便一个女子只怕也比你心肠硬些。”
二人说着话,只是一会儿,小硕子便驾车来到了薛屠户门前。
薛屠户家门紧闭却没有上锁,金不换背着阿婵,下车来到了门前。小硕子没有下来,他在车上左右看了看,只见左邻右舍门户皆空,他想要找个地方藏身都不可得。
金不换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不需要你跟来,你只要看好马车就行了。”阿婵补充道:“你也不用想逃,我趁你不注意,在你身上种下了十几种毒药。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嘻嘻”她笑得满眼柔媚,看在小硕子眼中却是堪比妖魔。
金不换瞪了阿婵一眼,不等小硕子答话,一伸手按在了薛屠户的门上。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金不换负着阿婵缓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寻常人家,前门后院,几间房舍,极为普通不过。二人来到院中,四下打量了一番,又去每间房舍看了一遍,除了没有丝毫人气,实与平rì无异。金不换道:“这里平静的很,看来那妖修早就走了。”
阿婵道:“谁说它在这里了?”
金不换道:“那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阿婵道:“我来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说着,她袖口一抖,一只小瓷瓶从袖中滑出,落在她的手上。阿婵道:“镇长曾说,这妖修盗了许多的猪去,咱们先到猪圈瞧瞧去。”金不换依言走到猪圈前,道:“这里臭不可闻,有什么好看的?”
阿婵没有说话,轻轻拨开瓶盖,一阵嗡嗡声响起,一只绿头大蜂从瓶内飞了出来。
绿头大蜂飞进猪圈,绕了两圈,振翅向远方飞去。
金不换好奇地道:“那是什么?”
阿婵合上瓶盖,道:“它叫翠首翁,对气味尤为敏感,是我们族内专门驯服作巡视侦查之用。咱们只要跟着它,就能找到妖修的踪迹。”
金不换点点头,心道,都说胡人蛮不开化,现在看来,只怕多有不实之处。他肚中月复诽着,口中却是一声唿哨,招呼小硕子驾车跟上。然后他足尖一点,长身窜出,忽高忽低迅疾而行,生怕失去翠首翁的踪迹。
金不换背着阿婵在前,小硕子驾着空马车在后,三人跟着翠首翁一直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在一处小山丘前停了下来。
小山丘前是一片密林,树木葱茏,遮天蔽rì,草木葳蕤,遍地丛生。翠首翁静静地趴在外缘的一株树干上,无声无息,好似一片树叶一般。
小硕子看着密林,远远地停了下来。阿婵示意金不换向前靠近树干,然后伸手将翠首翁拈了下来,放入瓶中。
金不换小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阿婵低声应了一声,道:“进去看看,那妖修多半便藏匿于此。”二人屏住呼吸,金不换身形一动,犹如落叶一般飘进了密林深处。
密林深处落叶尺厚,又因常年不见阳光,故只能自行**。**的落叶散发出淡淡气息,rì积月累,竟然在林中形成了一道薄薄的瘴气。这种瘴气于普通人极为有害,但是对于金不换与阿婵这样的修行者来说,实是不足为道。金不换借着瘴气的遮掩,似鬼魅一般在林中穿行。
密林看似不大,竟然颇为幽深,金不换行了约有数里,依然没有到头。他低声说道:“这地方似乎挺大,咱们怎么找?”
阿婵道:“继续向前,我能感到翠首翁在瓶中的躁动。”
金不换依言又行里许,突然他眼前一阔,原来是到了一处大池塘。池塘周边又有十几处小泥塘,泥塘内数百团黑漆漆地东西滚滚而动,不时发出“哼哧”、“哼哧”地叫声。金不换定睛望去,那数百团黑漆漆地竟然是一头头丢失的猪猡。
阿婵低低地道:“原来镇民丢的牲畜都在这里,那妖修定然在此不远,咱们可要小意些。”
金不换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妖修弄这么多牲畜来此,究竟想干什么?”
阿婵不确定地道:“当作食物?”随即她摇了摇头,自行否定道:“不像。若是只用来吃,这么多牲畜它什么时候吃得完。且不管用来做什么,它既然将这些牲畜弄来,定有用意。咱们只要在这守株待兔,一定能等到它现身。”
金不换道:“我也正是这般想法。不过,待会妖修现身你得在这等着,生死打斗之间我可无法分心照顾你。”
阿婵答应了他,二人静心等待。
数百头家猪无人管教,在泥塘中任意撒欢。你拱一嘴泥,它打一个滚,端的是无忧无虑,快活似仙。
时间悄没声地溜走,一转眼,两人已等了近两个时辰。眼看天sè将黑,金不换有些不耐地道:“这么等下去,可不知道要等多久,不如我悄悄潜过去瞧瞧罢。”
阿婵摆摆手,道:“不要心急,再等片刻吧。”
“不等”
“嘘!”
金不换还没说完,阿婵突然打断他,低声道:“别说话,有东西过来了。”
金不换jīng神一震,连忙向池塘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