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北数百里的官道上,金不换与阿婵沉默相坐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金不换掀起帘子,问道:“小硕子,为何停下不走了?”
小硕子握着缰绳回道:“范大哥,前面分岔路口有个人拦路不让过。”
金不换一惊,心想该不会是嬴君诺或者陌清浅追来了吧?他伸出头胆战心惊的望去,只见前面三丈外站着一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看上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金不换见不是追兵,登时心安,一下跳下马车走上前去,拱手问道:“老丈,不知您为何拦下小子的马车,是有事需要小子相助吗?”
老头高深莫测地侧目望了他一眼,道:“不是要你相助,是要相助于你。”
金不换闻言大疑,心想你能帮我什么?不禁又打量了老头一番。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道袍,背着一只铁八卦,手中握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上书四个字:易决生死。原来是个算命的落魄道士在这唬人,金不换在心里嗤了一声。
他自从学会武道修行以来,便不再相信鬼神一说,不但他不信,大多数修行者也都不信。不过话虽如此,金不换嘴上却没有任何轻视之意。只听他彬彬有礼地道:“啊,这位老丈,不知您要相助小子何事呀?”
那老头眉头紧皱,上上下下打量了金不换一番,直把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才道:“小哥,你乌云盖顶,印堂发暗,面呈死气,大事不妙啊!”
金不换本来心中就不信,一听他又用街边老一套的说辞,愈是轻视了几分,嘴中也就不那么恭敬地道:“老丈,你是不是还要说,我近rì会有xìng命之忧啊?”
老头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不是近rì,而是今rì!”
金不换见他说的有模有样,不由迟疑了一下。莫非这老头真有些道行,能看出些什么吗?就在他迟疑的当口,那老头却提着竹竿走了。
金不换连忙喊道:“老丈留步,留步。”他边喊边往前追去,几步跨到老头前面,恭敬地道:“小子观老丈气度非凡,必是得道真人。所以小子斗胆,想请真人为我占上一卦。”
那老头微微一笑,用手一指路旁一株大树下,道:“看你如此诚心,老夫就为你算上一卦,咱们到那里说话吧。”说完转身走去。金不换跟在他的身后,毕恭毕敬地像个跟班一样。
老头寻了一处凸起的树根坐定,眯着眼睛道:“老夫有一事要先跟小哥你讲清楚。你可曾见到天上掉下金子来?”
金不换被他这没头没脑地突然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谓,只能如实答道:“不曾见过。”
老头笑了笑,咳嗽了两声,道:“这天下之事,一如先前所言,从无免费之说。所以不瞒小哥,老夫算卦也是要收银子的。”
金不换立时醒悟,连忙道:“真人请说,需要多少银子?”
老头微笑着看着他,道:“一卦一块银饼。”
金不换把手伸到腰间,模出曾经沾过“壮士断腕”地那块银饼,饼上的剧毒已被他洗净,所以也没什么危害。他向前递出,道:“一点心意,有劳真人了。”
老头伸手接过把银子收好,端坐正容道:“好吧,我就为小哥起上一卦。吉凶祸福,命运前程,情事姻缘,小哥想问哪个方面?”
金不换咬了咬牙道:“方才真人说我今rì即有xìng命之忧,不知是什么原因,请赐教。”
老头微微一怔,继而脸上有些讪讪,道:“喔,一时忘了,小哥莫怪。对,老夫略通相术,之前只是粗粗看了一下。老夫真正jīng通的还是yīn阳命理,易经八卦,这就为小哥占个吉凶罢。”他将背上的铁八卦取下,又从怀中模出三枚铜钱,递给金不换道:“诚心想着所问之事,将它们连掷六次。”金不换依言而行,老头一一记下每一次铜钱的正反。做完这些,他闭上眼睛掐着指决,口中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金不换凝神去听,仍然听不出他在唠咕些什么。
一刻钟后,老头突然睁开眼睛,肃然大喝道:
“岂可谬舟涉大川,逆来善恶在心田,当中不信花田月,今rì北关马不前。哎呀,小哥大不妙啊!”
金不换又被他唬了一跳,道:“真人,你都说了两次不妙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详细说说?别总是说什么舟啊花啊的,我听不懂。”
老头捋捋胡子,不疾不徐地指着铁八卦道:“小哥莫急,听老夫跟你慢慢说来。你且看这卦象,本卦为屯,变卦为比,爻变初九。卦辞有云,磐恒,凶居贞,凶建侯,又云,岂可谬舟涉大川,逆来善恶在心田,当中不信花田月,今rì北关马不前。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前路艰险,行则有xìng命之忧,不如退去,尚有一线生机。”
金不换吃了一惊,道:“就这样么?”
那老头点头道:“不错。”
金不换迟疑道:“可是,我有急事要去北方”
老头劝道:“小哥,什么事能比自家xìng命更重要了,还是转回罢。”金不换看了官道上的马车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皱眉道:“真人,说到底你还是没讲清楚威胁我xìng命的是什么,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老头一愣,继而勃然变sè道:“岂有此理,你这黄口小儿不识好歹!老夫诚心点化于你,你竟然,竟然随口污蔑老夫!哎呀呀,真是气死老夫也!气死老夫也!”
金不换嘿嘿一笑,道:“真人先别生气,你只要说清楚危险在何处不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
老头气得胡子上翘,睁眼怒视道:“好,老夫就破一次例,稍稍泄露一丝天机。老夫问你,车上是不是有一个受伤的女子?”
金不换一悚,愕然点头道:“是,你怎么知道?”
老头不但不回答,反而又问:“你们是不是在被人追杀?”
金不换心想,虽然嬴君诺和陌清浅还没露面,但谁也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追来,犹豫了下,才又点了点头道:“嗯,也可以这么说。”
老头原本见金不换在回答第二个问题时愣了一下,脸sè立时有些发白,但随即又见他点头,神sè登时回复了傲然。
老头颇为自负地道:“现在你相信老夫了罢!哼,老夫占卦无数,还从未失算过呢!”
通过那两个问题,金不换已对他心悦诚服,于是赔笑道:“是,是,小子一时糊涂,真人莫怪。”
老头又哼了一声,拱手道:“江湖相见,便属有缘,来rì当有再会之期,我们就此别过。”说着,背起铁八卦拿着竹竿便走。
金不换刚要挽留,却见老头在一丈外突地驻足转身,神情极为凝重地对他说道:“小哥一意孤行,老夫却不忍心看你遭逢横祸,没办法,老夫再指点你一条明路。”
金不换喜道:“真人请讲。”
老头指着官道上的岔路口道:“这两条岔路虽然殊途同归,但是你只能走左边一条,切记,切记!”
金不换还想问问为什么,老头提着竹竿唱道:“问卦求神,求神问卦,将你命来交予他,掐了三指的地支天干,画了一地的如梦繁华。算得了经年往事,算不过明rì露霞,待知了前尘若梦,还赚得泪如雨洒。问卦求神,求神问卦”边唱边走,顷刻间走过了马车,眨眼间行的远了。金不换茫然,慢慢回到马车上。
小硕子问道:“范大哥,那老头唱的什么调子,怎么感觉怪怪的?”
金不换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唱些什么。对了,待会咱们走左边这条路。”
小硕子应道:“好,知道了。您二位坐稳,咱这就起程。”金不换低头钻进车厢,车辕扬起两道细细尘土,朝左面那条岔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