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九霄 第八十三章 方正山顶

作者 : 老鬼闹闹

()混乱之中,趁着乾行宗众长老、弟子抵住左贤王等人之际,宗主微微踉跄,向后走去。

王昆在交手之中望到此景,心中有些焦灼,目光一扫,出掌避退面前的胡人,闪身到正奋力抵挡的周湘楚等人身旁,急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你们立刻跟着掌门,护送他去方正山!”

周湘楚但见殿内敌人修为皆在自己之上,心下生怯,早就有了退避之意,此刻被王昆一说,正暗合了他的心思。当即点头,招呼道一、青梅、宋晓慈三人道:“咱们几个一起去吧,人多才能护得掌门周全。”

“对,你们几个一起去!快去,快去!”王昆急急催促,又与一名胡人修行者战了起来。

道一三人应了一声,跟在周湘楚身后向宗主追去。临走之前,道一与宋晓慈同时回头望了兀自跪在地上的金不换一眼,只见他尚在发怔,却无敌人找他麻烦,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二人略微放心,来不及嘱咐,直直去了。

另一边,阿婵远远站在人群之外,冷眼看着殿内的大战。这里的战斗她根本插不上手,面对殿内乾行宗的弟子她能应付自如,但若是面对其他的任何一名长老,只怕一个照面自己就会送掉xìng命。此时站在她身后的,则是这场惊天谋划中的重要棋子——木桐。

阿婵远远看了金不换一眼,心中五味杂陈,但面sè却丝毫不显。她背对着木桐,平静地道:“你去将金不换拿过来。”

木桐一怔,继而有些不解,问道:“拿他做什么,他对我们已经没有用了。”此刻,他说话流畅,神sè机智,哪还有半分曾经木讷寡言的样子?

阿婵眉头微皱,但不想对他解释,只是冷冷地道:“你只管将他拿过来,我另有用处。”

木桐不敢违抗,身法一展绕开人群,向金不换奔去。

金不换静静跪着,脑海中乱作一团。

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是自己勾结万漠飞鹰以及左贤王等人了吧?自己也亲口承认了的,就是想改,也不会有人相信了吧?他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但也知道,自始至终,他都在别人的设计之中。

“人心,果真都是坏的吗?”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慢慢站起身,转头向外怔怔望去。

大殿之内,似乎灰蒙蒙的一片,就连殿外的大雨,也是一般颜sè。身后裂开的祖师塑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无声狰狞着,好像在嘲笑他的蠢笨无知。

“轰”

一道人影重重落在他的脚下,金不换呆呆地低头望了一眼,却是晨间与他一起前来的师兄,道三十八。

此刻殿内的年轻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能站着的已经没有几人,道三十八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他吐了几口血,挣扎着待要站起,却在抬头时远远发现迅速奔来的木桐。

“小师弟快快跑!”道三十八断断续续急促地叫道。

“快快跑!”见金不换脚步不动,道三十八更加焦急,又喷出一口鲜血,奋力站起挡在他的身前“快跑,去找大师兄!”话未说完,木桐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他哪儿都去不了。”木桐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说道:“金师弟,阿婵公主叫我请你过去。”

“叛徒!”道三十八怒发冲冠,从压根中硬生生挤出两个字,颤抖着挥剑向木桐刺去。

木桐轻轻一推,连剑带人一起推倒在地,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自幼便奉了祁师伯之令,拜在重礼长老座下,为的就是今rì能够演好这出戏。辛辛苦苦伪装了十几年,现在看来,总算还有些成效。”

“无耻!”道三十八又骂了一句,刷地一下,将手上的剑向木桐掷去。木桐侧身避过,不再多说,展臂擒向金不换。

“小师弟,快逃!”道三十八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急得面sè涨红,险些晕去。

眼前的手臂越来越近,指上青sè的武元微微跃动,灼热气息扑面而来。金不换静静站着,望着,慢慢抽出了腰间的渡尘剑。

道三十八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别人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金不换的真实修为只在武徒之境。就算时间过去了两个月,金不换有所进境,最多也只能提升一品,两品,与木桐相较,仍是天差地远。

“嗤!”

“啊!”一声痛到极点的惨叫,令道三十八忍不住地睁开眼睛望向他们二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金不换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而木桐却是面sè惨白狰狞,一条手臂齐肩而断,伤口处血流如注,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你、你、你”木桐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咬着牙捂着肩膀蹬蹬连退了数步。

道三十八不知道怎么回事,犹自不敢相信,但是这一切都被激战的浊灭国师看在眼中。只见他脸sè大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惊骇的事,忍不住低呼出声:“霸绝九式!他竟然会霸绝九式!”说着,手上的佛珠骤然银光大放,向前狠狠一击,逼退对面的太上长老,闪身向金不换奔来。

浊灭国师身为武帝三品境界的大修行者,身法之快,直如闪电。念头起时身动,念头未落,人已来到金不换面前。他仅仅看了金不换一眼,金不换便如万锁加身,丝毫动弹不得。

浊灭国师面上透着丝丝激动,仿佛又带着万分崇敬,声调都有些颤抖。只听他问道:“你如何会使霸绝九式?你、你是不是见过那个人?”

金不换从未听过什么“霸绝九式”,他方才斩断木桐臂膀的那一招,乃是青衣传给他的无名式中的第三式。他不知道浊灭口中的“霸绝九式”就是自己所使的无名九式,即便他知道,面对这些利用陷害他的人,他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浊灭国师见他不答,神情一冷,目光再次向他望去。

“咯吱,咯吱”地声响自金不换身上传来,似乎他的身体正承受着万钧压力,骨肉摩擦,竟是要被压成齑粉。

金不换咬着牙关,嘴角流下一缕血来。他狠狠的盯着面前之人,眼神愤恨,但是心底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解月兑之感。就在此刻,他以为将死之际,一道肥胖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浊灭国师的视线。金不换身子一松,晃了一晃,强撑着没有倒下地来。

他抬头看去,原来挡在他身前的乃是他的师尊——王昆。王昆手上托着一方脏兮兮的布块,金不换一怔,认得它是师尊片刻不离身的擦嘴布。

只听王昆冷笑道:“好国师,竟对小辈出手,也不怕失了身份吗?”

浊灭国师皱眉益深,面无表情睨了王昆一眼,道:“此子与我大有渊源,我必须要向他问个明白。你若不想死,赶紧退开!”

王昆其实一直看着金不换,也认出了他使出的无名招式非本门所有。更为甚者,金不换剑上燃烧的绿sè武元,也就是他的武师之境,也被王昆看在眼中。虽然他心中大惊,想不通金不换被他“恩赐”之后,为何能突破武徒之境,但是此刻事态紧急,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他将手上托着的擦嘴布向前一震,擦嘴布月兑离他的手心,迎风招展,眨眼间竟成一丈见方的布帷,遮挡在二人身前。

“八品武皇,也敢不自量力地阻挡我?”浊灭国师在布帷的另一面,冷笑出声。

“老幺,”王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带着你三十八师兄退罢,向后山退去,有掌门师兄和那个人在那里,应该比这里安全些。”

金不换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却忘了回话。直到此刻,真正愿意相信他的,待他好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胖子以及他的那些弟子了。不觉间,金不换的眼中竟有些湿润。

“快走,还愣着做什么?”王昆极不耐烦地呵斥道。

金不换躬身朝他行了一礼,在他的注视下,终于还是点点头,背起道三十八,向后堂方正山的方向跑去。

王昆放下心来,随即投身而上,挥舞着本命武器擦嘴布,死命抵挡住浊灭国师。

在隆隆巨响,各种本命武器撞击声中,金不换背着道三十八跑入后堂,远远地朝着方正山下的宗主等人追去。片刻之后,金不换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晓慈和道一看了金不换二人一眼,没有说话。道三十八挣扎着从金不换背上下来,对宗主说道:“是师尊叫我和小师弟过来的。”

宗主朝他们微微点头,但目光落在金不换身上时,却不由自主地停留了一下,随即又移开了。

金不换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事已至此,即便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却也和他月兑不开关系。只是,眼下谁都是心情沉重,无人理会他罢了。

宗主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向前走去。众人紧随其后,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只听得背后乾行大殿的方向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数道如山一般的光柱直冲天际,竟是将乾行大殿的殿顶冲破。碎木瓦块纷纷雨落,惨叫呼喝绵绵不绝,叫人不忍听闻。

众人大惊,面上皆是忧心忡忡。宗主转身向那里深深望了一眼,神情严峻,忽地大袖一甩,加快脚步向山顶而去。

一众年轻弟子跟在他的身后,只见这个平rì里被他们视若天神的宗主,此刻身影依然高大无比。但一身黑sè外袍之上,已全被血液染湿,显得颜sè更重。尤其透过那两处被祁连山和荆幽绝暗算的剑孔,隐约可见其内创口处的血肉皆是漆黑如墨。真不知道宗主在受了如此的重伤奇毒之下,为何依旧能撑得下来。

一行人在方正山上快速的攀爬着,宗主当先,其余人则护卫在他身后,紧紧的盯着四周。虽然此刻大部分的胡人修行者都在攻打乾行大殿以及各处分殿,但也保不准会不会有人被祁连山引到了后山来。

所幸一路无事,众人很快便将登顶。宗主遥遥望向远处的开阔平地,以及平地上的七祖石室,竟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神sè复杂之极,眼光中竟也有些躲闪,只是他背着众人,众人看不见,更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听宗主开口,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你们几个,就在这里等我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前一步。”

众人听他声音微哑,多半也能揣摩出一星半点他的心意。只是事涉两代宗主,且又是极不光彩的事,当下无人敢多说,齐齐应了声是。

宗主微微整理了下衣襟,挺身大步而去。

大雨下个不停,山顶的石室以及百步外的草屋都淋在雨中。风雨拍打在石室的墙壁上,啪啪作响。草屋檐下,满身补丁的耄耋老人怀抱着一把扫帚,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眼前之人,只是呆呆地出神。

宗主静静立在雨中,漫天暴雨落到他头顶三尺处,好像遇到了无形的阻碍,皆被弹了出去。他恭恭敬敬地朝着门内的老人行了一礼,哑声说道:“师侄刘玄清,见过胡师叔。”

这老人便是之前他们在大殿内提到的,上代宗主的师弟——胡邹。

被宗主出声一扰,胡邹终于从风雨中回过神来。他挠了挠稀稀疏疏的白发,老迈不堪的面容笑了笑,犹如即将凋零的败花。只听他慢慢说道:“是你呀。你来做什么?”面对如今乾行宗的掌门宗主,他既不上前行礼,也不请宗主入内,只是简简单单地问话,可谓无礼之极。

宗主也不着恼,仍是站在风雨之中,他的面上一片坚毅,丝毫没有半点愧怍之sè。宗主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沉声道:“师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记恨师尊吗?”

胡邹又是一笑,笑容里似乎藏了些什么,又似乎放掉了些什么。他摇了摇头,自嘲道:“‘计’不如人,有什么好记恨的?再说,三十年前你能不计前嫌将我放出来,已经颇为不易了。我很是感激,再也提不起恨意啦。”

宗主点点头,道:“师叔能想通此节,也不枉了师尊当年的一片深意。成圣之期,指rì可待。”

胡邹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他透过宗主的身子,望向漫山的风雨,最终又是摇了摇头。慢慢地,他拄着扫帚撑起身子,跨过门槛,向七祖石室走去。宗主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微微地叹了一声。

胡邹走在前头,边走边道:“我见你背上受创颇重,且历代掌门传下的玄天木剑也被你取了出来,定是宗门已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对罢?”

宗主无言,紧跟着他,以此默认了。

二人来到七祖石室之前,胡邹伸手推开石门,叹道:“你下定决心要动用乾行大阵,不怕后悔吗?”

宗主向石室内看了一眼,但见石室一如往常,平凡古朴,却又坚毅凝重,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宗主提着玄天木剑,迈步向石室内走去,决然道:“我不能叫历代祖师的基业断送在我手上!”言语铿锵,掷地有声。

胡邹咂咂嘴,似是在品味他的话,又似是在思考什么。半晌,当石门即将慢慢闭合之时,他忽然拔下头上发髻里的木簪。

木簪月兑离了发髻,竟然自行朝着石室内飞去。倏忽一闪,便没入室内消失不见。只听宗主的声音自内遥遥传来,好像来自千里之外:“多谢胡师叔。”话音甫落,石门便即闭合。

没了木簪,胡邹稀疏的白发便散了开来。被风一吹,几根发丝便遮到了他的眼前。他随手将之拨到一旁,嘟哝道:“师兄啊师兄,当年师尊赐我的七祖木簪,你眼馋不已。现在我将它给了你的徒弟,你还有什么话说?”说着,竟然大笑起来,抱着扫帚慢慢回石室旁的草屋去了。

远处,通向山顶的小道上,金不换等人正各自沉默地守在路前。

所有人都没说话,因为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宋晓慈偶尔望向金不换一眼,但也只是惊鸿一瞥,便即移开目光。

雨越下越大,众人身上早已湿透。最终金不换打破沉默,低头对道一和道三十八说道:“大师兄,三十八师兄,你们身上有伤,我扶你们到树下坐一会儿罢。”道一温和一笑,朝他摆了摆手,道三十八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也是摇了摇头。

冷不防地,周湘楚忽然出声冷笑道:“诸位长老都在拼死力战,你居然还好意思叫他们休息?”金不换面sè一白,头埋得更加深了。

周湘楚见他不敢接话,愈发得寸进尺,冷冷地道:“怎么,你心中有愧吗!这倒也是,若不是因为你,吕千师叔不会死,众位师弟也不会死,我们更不会中了你和那胡女的诡计!哼,亏得七师叔居然叫你跟着我们过来,真不知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金不换猛地抬起头瞪着周湘楚,苍白的面上一片狰狞可怖之sè:“你辱我骂我,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若再敢出言冒犯师尊,我便跟你不客气!”周湘楚的话不但激怒了金不换,连道三十八也是一脸怒容,饶是道一平淡谦和的xìng子,此时亦已变sè。

周湘楚微微一哂,根本不将他三人看在眼中。其实在他心里,不止眼前三人,便是那个被他称呼为七师叔的胖子,以及他主掌的道宗,都不被他看在眼里。他是宗主的首徒,得了宗主的亲传,又是这两届宗门大比的魁首,不出意外,下一任乾行宗的宗主之位非他莫属。故此,他的心气之高自不是这些凡夫俗子可相比拟。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出言不逊,可若是叫他就此忍气吞声,又着实大大落了他的颜面。

周湘楚重重哼了一声,斜睨着金不换三人道:“我什么时候冒犯过重道师叔,你们不要信口雌黄。”他又指着道一和道三十八,说道:“两位师弟,你们可要看清楚了。他,金不换,可是咱们乾行宗的大罪人,贪慕俗世虚荣,勾结万漠飞鹰,yù要置宗门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们这般护着他,可是要与他一同反叛宗门吗?”一顶大帽子盖下来,压得道一两人哑口无言。

忽然,一旁的宋晓慈开口说道:“金师兄不会勾结万漠飞鹰的,我相信他。”语声清稚柔美,却又带着誓死不悔的坚决。金不换不由向她望去,宋晓慈却避开他的目光,遥遥望向乾行大殿的方向。

“宋师妹,大家都知道你心仪于他。但是人之好坏不能只观容貌,即便他生的俊朗无俦,也难掩其内里的忘恩负义,卑鄙龌龊!”周湘楚看向宋晓慈,脸sèyīn沉地叱责道。

宋晓慈被他如此一叱,又恼又怒,全然忘了此刻处在宗门生死存亡的关头,脸sè通红地驳道:“周师兄,照你这般说法,师妹却觉得你风度翩翩,仪态俊朗,远胜金师兄百倍!”她说得倒也不是虚言,若单论容貌,周湘楚的确算得上丰神如玉,远较金不换为甚。

但是此刻,周湘楚再傻也知道宋晓慈这是拐着弯骂他。当下他剑眉一竖,便要发作。

“通通闭嘴,不要吵了!”脾气最烈的青梅再也按捺不住,终于暴怒出声。

“你们几个,若有这等闲心,不如下山回到大殿里,与万漠飞鹰和胡国王宫里的那些人决一生死。”青梅一一看向场间几人,最终目光落在周湘楚身上,冷冽说道:“周师兄,此间你修为最深,资格最老,不如你下山去罢?你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几人,我们就是拼却xìng命,也绝不会叫任何一个胡人通过。”她紧紧地盯着周湘楚,一步一步向其走去,神sè严峻冷辣,令人顿时为之心寒。

周湘楚虽然修为高于她,但见她这番样子,也深深忌惮不已。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山下道上有人嗤笑出声:“‘拼却xìng命,也绝不叫任何一个胡人通过?’这话说得好生壮烈,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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